承乾宮內,雖然四處懸掛了春聯和宮燈,東殿隨著永玥的離開,更加安靜了。安靜到有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沉寂。冬日,天黑的早,大紅的宮燈照亮了不大的院落,卻總有照不到的角落裏,顯得更加黑暗神秘,偶然吹過的北風將宮燈撥弄的搖曳起來。

滿是藥味的暖閣內,地龍燒的極旺。暖閣內溫暖舒適。貴妃虛弱地靠著迎枕上,半躺在南炕上,蓋著大紅繡鳳宮緞錦被,透過玻璃窗望著外麵搖曳的大紅宮燈。

秋蕊端著燉好的燕窩輕輕走進暖閣,看到貴妃的樣子,暗自歎了一口氣,輕聲道:“娘娘,燕窩燉好了。”

貴妃望著窗外,並沒有回頭。輕歎道:“秋蕊,明日是要祭灶了?”

秋蕊忙陪笑道:“正是,明日就是臘月二十三了!”

貴妃失神地笑笑:“皇上有一個多月沒過來了……”

秋蕊急忙笑道:“這年底臘月的皇上怕是沒空進後宮,便是皇後那裏,也難過去幾次呢。”

貴妃無聲笑笑,歎氣道:“老爺何時進宮謝恩?”

秋蕊急忙笑道:“早已派人去問了,有了消息立刻就派人進宮!明日祭灶,恐不能進宮,便是來,恐怕也要後日了!”

貴妃靠著迎枕,沉默起來,秋蕊急忙安慰道:“明日老爺也要祭灶,就算進宮也怕是太晚了,與其那樣,不如後日,還能與娘娘多見片刻。”

貴妃沉默許久,才緩緩點頭道:“也罷,你說的也是!隻是不知道永玥在和親王府過得如何,王府雖好,但終究比不得宮中,恐怕有些人難免怠慢啊!”

秋蕊笑道:“娘娘放心,四公主不管怎麽說都是皇上是養女,更是王府的嫡女,福晉不會讓人怠慢的!”

貴妃歎了一口氣,點頭道:“你說,我這是不是為他人做嫁衣了?”

秋蕊一時不敢接口,想了想,笑道:“俗話說生恩不及養恩大,四公主從小長在您身邊,這感情肯定是在您這邊。和親王福晉家裏還有兩個嫡子,另外那些庶子那個不是要操心的,在四公主身上,福晉哪裏能像娘娘這樣花費心思。四公主是個聰明的,怎麽會不知道這些呢!”

貴妃苦笑著點點頭,還是有些不甘心地搖頭道:“明日祭灶,皇上恐怕是來不了了!”

看著貴妃瘦的已經不成形的臉,秋蕊心酸難掩,卻不敢讓貴妃看出來,隻是勉強笑道:“娘娘放寬心,這祭灶呢,皇上一定是忙亂的,難以過來。”

貴妃搖頭歎道:“皇上已經兩個月沒來過了,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難道皇上聽信了什麽閑話?”

秋蕊急忙笑道:“皇上英明,怎麽會隨便相信幾句閑話?娘娘多慮了。恐怕是年底了,眼看著要過年了,皇上的事情多,難以抽空過來。這幾個月皇上雖然沒過來,可是賞賜都沒少,娘娘還是放寬心吧。”

貴妃歎了一口氣,搖頭道:“都怪我這身子不爭氣,不然也不會至今膝下空虛,可惜了父親的期望!”

秋蕊心中也跟著歎了一

口氣。這後宮的女子,哪個能不希望有個一兒半女在身邊呢!可歎貴妃進宮十多年,即便有著別人羨慕的榮寵,卻一直沒能有個兒女在身邊。就算皇上寵愛,可是這宮裏的寵愛能有多久,誰也難說,兒女才是真正的倚仗。看著貴妃虛弱的躺在炕上,想著從前貴妃那神采飛揚的樣子,秋蕊心裏說不出的酸澀。

嫻妃淡定地靠著迎枕,撥弄著手裏的青金石手串,旁邊含笑端著茶碗,小心地侍立著。半晌,嫻妃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愜意地點頭道:“去把那碟子奶香芝麻糕端過來,我這肚子空落落的。餓死了!”

含笑小心地笑道:“娘娘還傳了奶酥卷,可要都叫進來?”

嫻妃懶洋洋地點頭道:“都傳進來吧。想起明日的胙肉便犯愁啊!”

含笑輕輕衝著暖閣外拍了拍手,便有早已等候的宮女進來把點心放在桌上,小心地行了禮後退了出去。

嫻妃撚了一塊芝麻糕,皺眉道:“今日怎麽甜了許多?”

含笑聞言便知道,一定是廚房怠慢了。便氣道:“奴婢去問清楚,這群奴才越來越該管管了!”說畢,就要轉身向暖閣外走去。

嫻妃淡淡地打斷道:“罷了,就這樣吧。不過是塊點心,我這裏被怠慢慣了,你去也是沒用!”

含笑氣憤地皺眉道:“娘娘,這群奴才眼皮子淺,不發作發作,他們可不知道好歹!”

嫻妃冷笑起來:“罷了,連貴妃宮裏如今都不怎麽使喚得動他們,。你去了也是白生一場閑氣。”

含笑仍憤憤地怒道:“如今他們一個個削尖了腦袋往純妃宮裏巴結,誰不知道那些德行!奴婢替娘娘不值!”

嫻妃冷笑著看了看桌上的點心:“收下去吧。這玩意怎麽吃!看著吧,純妃如今倒是得意,恐怕事情未必如意呢!”

含笑端起兩碟點心,揚聲道:“奴婢去扔了這些,娘娘不用為了這些踐坯子氣壞了身子!”

說畢,轉身出了暖閣,將點心交給宮外的小宮女,連聲吩咐要扔掉。小宮女們得了點心,拿著自去私下分著吃了。含笑轉身回到暖閣,看嫻妃還歪在炕上,思索著。便不敢打攪,悄悄地退了出來。

看含笑出來,剛聽說扔了點心的福寶匆匆聞訊而來,看到含笑從殿內出來,便迎上去問道:“出了什麽事?廚房怠慢了娘娘?”

含笑看了福寶一眼,點頭道:“這些奴才眼皮子淺,看不上永壽宮,若非娘娘大人大量,我早就叫人傳敬事房總管過來剝了他們的皮!”

福寶聞言,掃了一眼向這邊偷看的太監們,冷笑道:“想攀高枝兒的,盡管去,別在這裏給咱們添堵?隻是日後摔了,可別後悔!”

含笑衝著福報使了一個眼色。低聲道:“走,我們去見娘娘!”說畢,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內殿。

暖閣內,聽到兩人動靜的嫻妃,揚聲道:“進來吧!”

含笑當先進來,向嫻妃行禮道:“娘娘,您這也太隱忍了!”

嫻妃歎氣道:

“不忍,又能如何?我一沒皇上的心,二沒皇上的骨肉,如何不是水中浮萍,隨波逐流?”

福寶上前一步,小心地勸道:“這也不能氣餒,就算是貴妃娘娘,那樣得寵,如今還不是膝下空虛?奴婢倒是覺得,無論怎麽樣,娘娘一定先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才對!”

嫻妃看著福寶,笑道:“你這丫頭的話,還真是有些道理,人總是要先活好自己。聖人也說修身、齊家,然後才能治國。咱們小女人,不求齊家治國,先修好自己才是真的。”

福寶得了嫻妃的讚許,心裏鬆了一口氣,忙笑道:“可不是呢。永壽宮雖然不大,可是上下也有四五十口子,也都指望著娘娘呢。娘娘好了,才是奴婢們的福氣!”

嫻妃笑笑,向福寶點頭道:“說的不錯。這話極是!不管將來如何,本宮自該好好把握了!”

說到這裏,看似無意地端起茶碗,向兩人問道:“純妃近日怎麽樣了?如今給皇後請安時也見不到她了。去她宮裏也不方便,都不知道純妃究竟如何了!”

含笑忙笑道:“聽說肚子大了許多,皇後叫了接生嬤嬤進宮,因之前太後娘娘說,這孩子是個有福的,便早早預備下了!這年下了,皇上忙成那樣,也都會去景陽宮看看。皇後也命秦嬤嬤時常過去照看,人都說,純妃娘娘福分大!”

嫻妃聞言,失神地笑著:“這還沒生呢,說什麽福大,也不怕閃了舌頭!”

含笑急忙笑道:“可不是呢,她這福大的說法,還不是托了娘娘的福氣,這人卻絲毫想不起娘娘。真是的!”

嫻妃搖頭道:“罷了,不去說她了。沒事便好,畢竟我給過她個藥方子,若是她想借機生事,那我做筏子,也不是不能的。如今她能順利生下來就好。這幾日,我給她抄一份經書送到慈寧宮佛堂去吧。去準備筆墨!”

含笑忙躬身道:“嗻,奴婢這幾去拿筆墨來!”說畢,忙轉身出了暖閣。看含笑出去,福寶微微得意,忙上前重新換了熱茶,笑道:“天黑的早了,娘娘抄經也太過辛苦!”

嫻妃不在意地搖頭道:“我這裏日日抄經,人家那裏夜夜未央,你覺得辛苦?”

福寶急忙跪下,小心地道:“奴婢沒什麽見識,自覺娘娘很是辛苦,才一時失言。”

嫻妃扶著福寶下了炕,正在書桌前坐下,笑道:“抄經自有抄經的福報,我這裏積福積德,她那裏夜夜笙歌,不過是消耗福報罷了。我這裏積攢夠了,她那裏消耗光了,此消彼長,才是我們出頭的時候,明白嗎?”

福寶壓根沒聽明白嫻妃這話裏的意思,聞言,隻好茫然地搖頭道:“娘娘講的,奴婢不懂,隻聽到福寶的名字多些。”

嫻妃大笑起來:“你的名字?福寶?我那是說福報。哈哈……”

福寶忙跪下,笑道:“這名還是娘娘替奴婢取得呢,奴婢這可真正是有福呢!”

看著福寶真摯的笑容,嫻妃向窗外望去, 小小的玻璃窗外,大紅宮燈正在風中搖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