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個時代的結束(三)

夏林登街區接近尾聲,盤踞在這裏的叛軍主力被消滅大半,不過奇怪的是王海蒂既沒能在這裏找到基爾暴動兩大領導人物——德共總書記艾伯特和德共軍事委員會執行委員,也沒能找到叛變的基爾戍衛部隊——被擊斃的叛軍大多都是工人,在他們身上絲毫找不到陸軍正規軍的影子。

王海蒂臉上交織著的疲倦和喜悅的表情凝固了,德共總書記艾伯特和布朗特還有那麽一絲可能趁亂逃走,總人數超過三千人的陸軍叛軍卻不可能在基爾人間蒸發,除非這根本就是預謀好的陰謀!

望著僅有零星槍聲的戰場,王海蒂再也生不出力挽狂瀾的瀟灑,不好的預感頻頻襲來,讓他的自信飛快地崩塌了。

“也就是說兩個活人從我們重重包圍中安然逃脫了?”王海蒂將腳旁一塊劈裏啪啦作響的焦木踢飛,怒不可遏。

海軍上將著實不願意讓這場戰事繼續,他覺得基爾的血已經流的夠多了,基爾人經曆的生離死別夠多了,無論是他王海蒂還是布朗特站在正義的一邊,輸家永遠都隻有一個——隻因為這片土地屬於德意誌!

王海蒂在戰場上走來走去,思考這背後可能的陰謀。從在他向柏林發出預警消息之前帝國海軍戰神深陷包圍的消息在柏林已經滿城皆知想到由侍衛長喬德曼率領兩批總計一萬三千人的柏林援軍星夜馳援過來,又想到在基爾無影無蹤的基爾衛戍部隊叛軍。王海蒂徒勞地將這些零散的消息聯係在一起,試圖從中找到某些規律。結果尷尬的發現他的腦袋已經亂成一鍋漿糊。

這時候,距離街區中心不遠的一處別墅連續傳來手雷爆炸聲和槍聲。

“原來他們躲在那棟別墅!”王海蒂不好的預感被衝淡了一些,他轉過頭對那棟奢華的別墅連連發出冷笑聲。直到士兵衝那棟別墅分散包抄過去,王海蒂才突然記起來那棟有些熟悉的別墅屬於迪克家族。

隻要是個基爾人就繞不開基爾第一家族——迪克家族。迪克控製了這座城市的港口、碼頭、航運、工廠、貿易和金融,可以說這片土地首先屬於霍亨索倫家族,其次屬於迪克家族。

王海蒂也是基爾人,縱使他貴為帝國海軍上將也依然擺脫不掉與迪克家族千絲萬縷的聯係,尤其王海蒂還與迪克家族唯一的繼承人凱瑟琳有過一場不為人知的雖然轟轟烈烈但是無疾而終的愛情。

王海蒂記得那棟別墅。他也曾登堂入室,作為迪克的準女婿隨意出入那棟無處不透露著高貴典雅氣質的別墅。他也曾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被趕出那棟別墅:那些年帝國海軍明日之星王海蒂與海軍大臣提爾皮茨的矛盾鬧得舉國皆知,那些年王海蒂被調往遠東,先是在北京收到迪克家族悔婚的消息,而後在青島撞上萬裏尋過來的鄰家女孩安妮。

驟然聽見迪克家的別墅傳來的槍聲和手雷聲,王海蒂感覺附近的空氣被抽空了,窒息感襲來。讓他身體不自覺地晃了晃,直到漢諾威擲彈兵團海因-特台爾曼上校伸手攙扶才勉強止住後退的腳步。

“凱瑟琳……”王海蒂呢喃了一句,那一聲有不惑之年的男人對人生無常命運無情道不盡的滄桑,也有一種發自肺腑的害怕。

手雷爆炸聲後,別墅方向短暫地靜謐了片刻,就在別墅附近的平叛士兵包圍過去的間隙。別墅裏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

那一聲槍響擊碎了王海蒂的期盼。隔著厚實的圍牆,王海蒂不清楚那一聲槍響究竟是走火誤射還是單純製造殺戮,王海蒂隻知道他沒有辦法守在安全的角落等待真相大白,他不敢等也等不起!

於是在夏林登街區,驚人的一幕發生了。穿著海軍上將製服的王海蒂劈手奪過海因-特台爾曼上校的配槍。將軍帽狠狠地丟在地上,拚命朝別墅衝去。在包抄過去的士兵試圖攔截“發了瘋”的海軍上將之前。王海蒂已經翻過別墅高聳的外牆,義無反顧的跳進別墅。

別墅外牆與主建築之間的草坪上已經有不少跳進來的士兵,他們正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朝草坪一側的牆壁被炸出一米左右大洞的別墅靠攏。這時候,一道黑影飛快地趕超他們,不要命地朝別墅衝鋒。

“上帝,那是西萊姆將軍!”士兵漫不經心地打量那個冒冒失失的家夥,直到確認那熟悉的身影就是德意誌有史以來最出色的海軍將領——海蒂-西萊姆。

已經有子彈打在王海蒂周身附近,飛濺起無數塵埃和草屑。士兵連連發出驚呼聲,顧不上保持陣型,顧不上撞上迎麵灑過來彈雨,幾個箭步追上海軍上將,將失去理智的海軍上將狠狠按在草坪上。

忠勇的帝國士兵在王海蒂身前組成了幾道肉牆,毫無屏障的他們半蹲在草坪上,端著步槍與躲在別墅裏的叛軍對射,掩護其他戰友將魔怔了的海軍戰神拖出危險的戰場!

“布朗特,出來!”王海蒂不願意離開,他努力掙脫士兵的禁錮,渾身散發著不曾有過的死亡戾氣,瞪著充血的眼球朝遍布彈痕的別墅喊道:“我知道你在,出來!”

從別墅方向攢射過來的彈雨沒入王海蒂身前的肉牆上,裹挾起一團團罪惡的血舞。不斷有忠誠的帝國士兵倒下,血水草坪下的泥地上流淌,漸漸匯聚在王海蒂腳下。

濃鬱的血腥味驚醒了王海蒂,海軍上將終於意識到他犯下多麽可怕的罪過。王海蒂已經厭倦了無休止的陣亡通知書,急忙招呼士兵撤退。

“將軍,對手的兵力應該不多,既然這戰已經打到這種地步就幹脆一鼓作氣衝進別墅吧!”

對射還在繼續,雖然草坪這邊的平叛部隊傷亡慘重,但是別墅那邊的叛軍同樣不好受。別墅外的戰場實在是太開闊了,哪怕叛軍占據地形優勢也不足以抵禦平叛部隊的火力和人數優勢。

子彈在別墅牆壁上連連擦出星火,玻璃的破碎聲,叛軍翻過圍欄的墜樓聲不絕於耳,於是叛軍的反抗越來越無力。現場指揮戰鬥的漢諾威擲彈兵團海因-特台爾曼上校判斷困守別墅的叛軍已經後繼無力,所以

他向陸戰門外漢王海蒂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戰鬥繼續,步步為營的平叛部隊終於抵近別墅,他們占據別墅破口,貼著破口附近的牆壁舉起了手雷。

“停火,停火!”

正待王海蒂下令繼續進攻的時候,別墅那邊傳來布朗特的聲音。

在開闊的戰場,槍聲漸漸停了下來。不斷有後續平叛士兵翻過圍牆,將受傷和陣亡了戰友拖走,組建新的防線。別墅那邊,倒在血泊中的陣亡士兵和捂著傷口哀嚎的傷兵無人問津,隻有幾名染著血跡的叛軍擁著肩部中彈的布朗特在別墅深處若隱若現。

“西萊姆,你不是讓我出來嗎?”隔著彌漫在戰場上的硝煙,布朗特稍稍有些底氣不足的聲音傳來:“我就在這裏,敢不敢進來?”

王海蒂就要上前,海因-特台爾曼上校卻死死抓住王海蒂,低聲勸道:“將軍,危險!”

在馳援基爾之前,海因-特台爾曼上校對於成名已久海蒂-西萊姆除了海陸軍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曖昧關係,至多隻有一份理性的欽佩。在基爾並肩戰鬥過之後,海因-特台爾曼上校被海蒂-西萊姆無與倫比的魅力征服了,他不希望帝國失去這樣一位可敬的優秀將領和民族英雄。

王海蒂輕輕地搖頭。如果平息叛亂是他作為帝國軍人義不容辭的責任,那麽解救凱瑟琳就是他尊重青春無法推卸的義務。

穿過彌漫了硝煙遍布彈殼的別墅破口,在幾名士兵的簇擁下,王海蒂來到別墅大廳。

別墅的另一側,幾名鑿穿牆壁,從缺口爬出來的叛軍剛展開隊形便迎頭撞上侍衛長喬德曼的柏林援軍。

柏林援軍開火了,叛軍丟下六七具屍體,被迫逃回別墅。侍衛長喬德曼率領士兵趁勝追擊,緩緩靠近缺口。

“手雷準備!”

士兵應聲拉響手雷,朝缺口丟了去。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後,柏林援軍頂著嗆人的黑煙衝進缺口,喬德曼緊隨其後。

“注意警戒!”喬德曼衝進別墅後,負責帶路的佐爾格-托馬斯上尉招呼幾名槍法出眾的柏林援軍士兵爬到別墅附近的建築上,尋找可以遮蔽戰場的製高點。

這個決定合情合理,因為不排除還有其他叛軍從別墅其他位置逃脫,而且占據製高點也可以有力支援別墅戰事,不過佐爾格-托馬斯上尉顯然懷有其他意圖。

“如果不想提前結束軍事生涯,以叛國罪被處決,那就盡可能地接近那個人……”

佐爾格-托馬斯上尉在距離別墅僅有一百來米的鍾樓上找了個隱蔽的位置,剛放好步槍耳畔便想起但澤灣碼頭上陸軍部派來協助海軍訓練海軍陸戰隊的軍校教官威利-馬森堡色厲內荏的威脅。

腦海裏重複回放利-馬森堡抹脖子的動作,佐爾格-托馬斯上尉不自覺地握緊了步槍。

1917年5月29日,在基爾大亨迪克的別墅,帝國海軍戰神王海蒂,基爾革命二號人物布朗特,基爾托拉斯迪克和皇帝額侍衛長喬德曼,這些帝國赫赫有名的風雲人物就這麽遭遇了。

透過別墅未曾掩上的窗扉,還有一支黑洞洞的槍口虎視眈眈,直指著那些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