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衛之死(一)

夏洛騰堡宮作為帝國曾經的心髒已經陷入內外交困的境地。

艾伯特南下了,帶著所向披靡的風姿掃**石赫州,悍然圍困基爾。最高司令部的魯登道夫**裸地背叛了皇帝,他聯合興登堡元帥和投靠陸軍的政府,向皇帝逼宮。

威廉試圖挽救他的王座,可是英法直接拒絕談判,而美國總統威爾遜則將皇帝的退位作為談判的前提條件。就在這時,霍亨索倫家族內部也分裂了,作為自己人的馬克斯親王迫不及待的跳出來,絲毫不掩飾他對王座的野心,用“為了防止內戰發生,維護帝國的團結和君主政體”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炮轟戀棧不去的皇帝威廉。

皇帝的睡房門外,清晨的寒氣如蛆附骨,威廉頹唐地垂手認輸了。他帶著皇帝的驕傲和偏執,先是否決了侍衛長向海軍求援的建議,隨後召來秘書草擬遜位詔書。

威廉退位的那天,魯登道夫的心腹威廉-格勒內爾將軍來了。格勒內爾將軍對心力交瘁的皇帝直言不諱:“軍隊將在其領導人和負責指揮的將領率領下而不是在陛下的領導下繼續戰鬥,因為它不再支持陛下了。”

馬克斯親王也來了。巴登人對於他的逼宮行徑是這樣開解的:“我發現我麵臨了這樣的抉擇,要麽等待下去,什麽也不幹,要麽履行自己的職責,采取行動。”

巴登親王馬克斯堅持他的所作所為單純隻是為了維護德國的君主政體,避免霍亨索倫這條大船沉沒。可是當皇帝冷笑著說出旁的打算——將帝國從虛國會的君主製改為虛君主的國會製國家或是辭去德意誌皇帝的職位。但是保留普魯士國王王位,看似悲天憫人大義凜然的馬克斯親王便輕易露出本來麵目。

皇帝的會客廳。馬克斯親王如同被踩著尾巴的貓一般,齜牙咧嘴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對著皇帝張牙舞爪,竭力阻止皇帝威廉的異想天開,就差將唾沫星子噴到皇帝的臉上。

威廉一世通過三次王朝戰爭建立了一個二元製君主立憲製聯邦國家。與英國人的君主立憲不同,德皇擁有實權,而國會僅僅在帝國政治和經濟生活中象征性的存在。將虛國會的君主製改為虛君主的國會製實質上是一種權力的讓渡,雖然途徑不同。但是與魯登道夫、馬克斯親王想要的最終結果——德皇退位不謀而合。

當然,誰都知道趕走皇帝威廉隻是魯登道夫和馬克斯的目標,接收德皇手中的權力才是關鍵。實行國會製隻會便宜諸如提爾皮茨那樣的政黨政客。

第二個選擇同樣不可取。

德意誌帝國包括四個王國,六個大公國和其他十五個邦國一個帝國直屬領地,其中普魯士王國在帝國的政治經濟生活中占據主導地位,也就是說德意誌的皇帝是作為普魯士的國王而存在的。

德國首相俾斯麥曾經做過一個有趣實驗,試圖將普魯士無處不在的影響力從德意誌剝離出去的鐵血首相辭去他兼任的普魯士王國首相職務。僅僅作為德意誌首相而存在,然而鐵血首相很快便發現他的政府內閣開始指揮不靈,所以俾斯麥不得不重新兼任普魯士王國首相。

有鑒於此,如果皇帝不辭去普魯士國王職位,皇帝退位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威廉依然能夠通過普魯士來幕後操縱整個帝國。

馬克斯親王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才如此失態。被德意誌資本家、民主黨派和大學教授視作“民主和自由的象征”的馬克斯親王誤以為這是威廉的最終決定,心神不寧的他顧不上與皇帝寒暄,異常無禮的徑直離開夏洛騰堡宮,試圖在皇帝威廉“行動”之前破壞此事。

馬克斯找到了軍需總監魯登道夫和帝國首相弗裏德裏希-馮-黑德林,於是世界近代史上極其荒誕的一幕發生了:

1917年6月10日下午。柏林飄著小雨,馬克斯親王、魯登道夫和弗裏德裏希-馮-黑德林首相達成協議。巴伐利亞人隨後在未經皇帝授權的前提下,通過柏林沃爾夫通訊社發表了下列聲明:

“皇帝兼國王已經決定退位。在有關皇帝退位、皇太子放棄德國和普魯士的君主地位以及成立攝政內閣的問題解決以前,馬克斯親王將擔任臨時攝政王,魯登道夫將軍兼任柏林戍衛司令,帝國首相將繼續執政。”

直到傍晚,皇帝威廉才從手足無措的侍衛長那裏得知這個他已經成為廢帝的事實。原本屬意由馬克斯親王接任德意誌皇帝寶座的威廉憤怒地將起草好的遜位詔書撕得粉碎。

10日的傍晚,柏林陰霾依舊,威廉最後一次打量他的夏洛騰堡宮,隨後趁夜秘密離開柏林,前往荷蘭的多恩。

在殘酷的戰爭間隙,一個時代結束了,一個王朝也結束了。

“一幫被權力迷惑了眼睛的蠢貨!”留在被石勒蘇益格叛軍重重包圍的基爾的帝國海軍戰神王海蒂抓著海軍部轉過來的電報,抬頭望著水清沙白的基爾峽灣,輕輕地歎了口氣。“海軍還是繼續保持沉默比較好……”

(--華麗的分割線--)

“我們鄰居最近可真夠熱鬧的……”

蘇格蘭北部的斯卡帕灣,大艦隊司令部戰鬥值班室靠門的一張辦公桌上隔著英倫紳士午後必備的紅茶。年輕的海軍作戰參謀翹著二郎腿,抖了抖手裏的報紙漫不經心地與他的同僚聊天。

基爾暴動後,成天叫囂著在陸地上奪回法國巴黎,反攻德國本土,在海上殺進赫爾戈蘭灣,踏平威廉港的英國報紙終於有了旁的可以吸引眼球的話題。於是,蕭瑟了很久的英國報業一擁而上,鋪天蓋地地報道德國人的“內訌”。

從這一點看,後世英國三流小報和低俗小報繁榮並非是孤立現象,而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些報紙的主編們遠在隔著北海、百萬陸軍和大洋艦隊的英格蘭卻依然如身臨其境親身經曆,用約翰牛慣有的幽默筆調深刻地剖析了德國工人暴動的原因,繪聲繪色的勾勒出堪比浮士德的光怪陸離的德國,並且以大無畏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展望德國工人暴動的影響,比德國本土的政治家們更加清晰地預言德國即將自我崩潰。

“縱使西萊姆天縱奇才恐怕也難以挽回這局麵吧,雖然為不能與大洋艦隊一決雌雄而遺憾,但畢竟我們日不落帝國還是贏了!”

“約勒,那些倫敦小報刊登的消息你也敢信!”約勒中尉的同僚毫不客氣的嘲諷道:“有時間關心這個還不如向樸茨茅斯造船廠拍電報,問清楚他們究竟何時才能修好厭戰號!”

“嗨!別跟我提那艘該死的破船!”同僚一提及厭戰號戰巡,約勒的好心情便消失了。

厭戰號並不是在斯卡格拉克海峽海戰中被德國潛艇擊毀的那艘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二號艦,而是聲望級戰巡三號艦。厭戰號快速戰列艦因為龍骨受損,所以很快被海軍除名廢棄,鋼鐵回爐,因為斯卡格拉克海峽海戰後不列顛海軍極度缺乏戰巡,所以由複仇級戰列艦拆卸主炮加裝鍋爐魔改而來的聲望級戰列巡洋艦繼承了“厭戰”這個名字。

英國海軍部將“厭戰”這個寄寓著暴力止戈的名字授予聲望級三號艦無非是想讓這艘戰巡能夠替同名的前輩一雪前恥,可惜事與願違,“厭戰”這個加諸戰列艦身上稍稍有些掛羊頭賣狗肉的名字不僅沒能促使聲望級三號艦積極向上,甚至將厭戰號快速戰列艦的晦氣一並帶了過來。

厭戰號戰巡完工的第一個月,這艘戰巡標準排水量將近兩萬七千五百噸的鋼鐵巨艦誤入蘇格蘭的弗斯河的輕型艦艇水道,擱淺並且造成艦體外殼損傷。費時費力修理完畢後,厭戰號被編入蘭帕德中將的快速艦隊,與其他兩艘聲望級戰巡組成一支戰巡分隊,可是它很快又惹禍了。

在一次例行出海訓練中,這艘可憐的戰巡不小心撞上了不屈號戰巡,然後那艘1908年完工,服役時間將近十年的老爺艦不屈號隻是受了一點輕傷,而嶄新的聲望級卻艦體進水,一座鍋爐受損,不得不再次返廠修理。

“我相信樸茨茅斯造船廠一定很後悔他們造出那艘該死的破船,因為不到半年的時間,它已經兩次返廠修理的,若非是戰時環境,我想樸茨茅斯造船廠的老板已經被送上軍事法庭,他的船廠也被厭戰號拖累的破產了……”

約勒怨聲載道,遲遲不願意發電報詢問造船廠修理進度,這時候,斯卡帕灣方向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艦隊司令部大樓和那些玻璃都跟著顫了顫。

“這是厭戰號回來了?”約勒捧著紅茶疑惑道。

“不,我們有一艘船爆炸了……”約勒的同僚望著斯卡帕灣突然騰空的火光和濃煙,不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