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對手,新仇敵(一)

轟隆的炮聲終於停歇了。

得知大洋艦隊主力出動的消息,英國海軍明智的選擇撤退。迫於大艦隊南下接應支援,德國海軍也不敢追擊。於是在某種心照不宣下,喧鬧沸騰的大海終於平靜下來。

海霧依然籠罩在大海上,雖然有了消散的趨勢,可八月的陽光卻依然刺不透這厚厚的水霧。潮濕的霧氣,嗆人的發射藥硫磺味和硝煙味,死亡的血腥味和燃燒物的焦味在洋麵上擴散,輕易擊敗了那些麵對戰巡343毫米主炮卻怡然不懼的鐵血真漢子,年輕的德意誌水兵捂著翻湧的胃趴在船舷大吐特吐起來。

在德皇威廉連續十二道“措置班師”的金牌召喚下,希佩爾中將的第一偵查艦隊和瑞博-帕奇文斯少將的第三偵查艦隊已經回防傑德灣,而萊布李希特-馬斯少將的的第二偵查艦隊和赫灣防禦司令部艦隊則被留下來打掃戰場。

海麵上漂滿了零碎,有殘破的海軍服和水兵的個人物品,有沉船泄露出來的油漬和忠勇之士的血汙,有勉強漂浮在海麵上的鐵棺材和數不盡的軍艦殘骸,還有無數具屍體。

救生艇被放了下去,年輕的德意誌水兵跳上救生艇,他們紅腫著眼睛高舉擴音喇叭和長棍鐵銷在赫爾戈蘭灣的迷霧繼續穿梭,蒼涼悲壯的嗓音在迷霧中回**,就好像北德意誌地區的風格悲愴的招魂曲。

“我們是德意誌海軍,有人需要幫助嗎?”

水兵們抿著嘴拿手裏的長棍鐵銷在殘骸中仔細撥弄,絕不肯放棄任何希望。時間飛逝,流年從他們拘謹的指間沙漏,簡單的希夷變成了無妄的倔強,繼而升華成為一種絕望。水兵用顫抖的手將那些在洋麵上起起伏伏的屍首、殘肢、破衣無分國籍無關新舊一一收殮起來,然後翻動木漿繼續前行,舉著擴音喇叭在迷霧中聲嘶力竭的呼喊著,期盼著,失望著。

“我們是德意誌海軍,有人需要幫助嗎?”

大海如死一般的寂靜,除了軍艦鳥肆無忌憚的奪食,除了浮在海麵上的那幾塊尚在燃燒中的小舢板偶爾發出的劈裏啪啦的爆裂聲。迷霧中的海戰,德意誌勝利了,然而現實總是比史書上冰冷的白紙黑字多一點感傷,水兵哭了,轉身去看救生艇上壘成小山的熟悉的或者陌生的同僚袍澤的屍首,紛紛跪倒在小艇上苦成淚人。

“奧爾拜-列夫,G-192號驅逐艦炮手,海軍上士,確認死亡……”

“丹澤爾-奧登,G-192號驅逐艦輪機兵,海軍一等兵,確認死亡……”

美因茨號輕巡指揮室一片死寂。統計陣亡數字的參謀已經換了一茬又一茬,希勒中尉捧著長長的陣亡名單,兩隻手抖得跟篩子一樣。

斯特拉斯堡和科隆號輕型巡洋艦沉沒,羅斯托克號、科爾堡號輕巡重傷,G-192、G-193、G-195、V-196、S-143五艘驅逐艦和雷擊艦沉沒,G-194、S-140兩艘驅逐艦遭受重創,陣亡數字高達一千一百五十六人,尚有一百七十四人失蹤,僅赫灣防禦司令部就有九百八十七人陣亡。

桌子上陣亡通知書壘得很高,作為一線司令官,王海蒂必須在每一份陣亡通知書上簽字,宅男不知道這些象征著死亡的陣亡通知書經海軍部轉手寄出,會有多少德意誌家庭白發人送黑發人,多少德意誌人父母妻子和兒女暗地裏詛咒他。

“勞倫,我做錯了嗎?”鋼筆被宅男按壞了,堅固的筆頭扭曲起來,深黑色的墨水從縫隙中竄了出來在將士的陣亡通知書上流淌,惱人的黑色很快力透紙背,又很快被艙室濕熱的空氣蒸幹。王海蒂將陣亡書揉成一團,抬起頭朝靠在艙室角落神遊天外的勞倫中尉疑惑道。

自宅男王海蒂1914年重返大洋艦隊成為希佩爾的總參謀官伊始,勞倫上尉就一直是他的下屬。宅男很欣賞勞倫上尉在畏畏縮縮的表象下骨子裏隻屬於日耳曼民族的倔強,所以當他升任赫爾戈蘭灣防禦司令部主官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將勞倫上尉帶走。在一場慘烈的海戰後,盡管有勝利和榮耀作為注腳,可作為肩負數千人生死和榮耀的司司令官,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死寂讓王海蒂覺得良心不安,他試圖從純日耳曼人那裏找到事實真相。

“上校,德意誌民族在並不盛產糧食的北德意誌鹽漬和沼澤地屹立千年,無論是高盧人、羅馬人、韃靼人還是近代盎格魯-撒克遜人、斯拉夫人都沒能徹底征服德意誌,是鮮血和死亡鑄就了德意誌民族,塑造了年輕的德意誌帝國!”勞倫上尉躲在陰暗的角落,他的回答卻無限陽光,與當年基爾那個來自奧格斯堡的老碼頭搬運工布朗特的山花爛漫如出一轍:“誰都害怕死亡,可有些事總的有人去做!與其讓下一代人痛苦,不如讓夢魘自我們這代人手中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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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8月23日,德英兩國宣戰第十九天,骨子裏滲透了海洋文化的大英帝國和年輕但是卻敢於挑戰海洋的德意誌帝國在名不見經傳的赫爾戈蘭灣迷漫的海霧中爆發了一場海戰,史稱赫爾戈蘭灣海戰。

英國哈裏奇艦隊指揮官雷金納德-蒂裏特準將因為8月6日那場由海軍鬼才海蒂-西萊姆策劃的經典潛艇伏擊戰而懷恨在心,他糾集了他的一眾好友——第八潛艇支隊的傑德-凱斯準將和第一巡洋艦中隊的威廉-古德諾準將向英國海軍部遞交了一份野心勃勃的突襲赫爾戈蘭灣,圍殲德國赫島防禦司令部巡邏艦隊的計劃書。

眾所周知,溫斯頓-丘吉爾爵士是個文官,生性浪漫的他並不具備軍人的戰術素養,但偏偏為人驕傲自負。自開戰以來,皇家海軍敗績不斷,遭受報紙和民眾口誅筆伐的他不顧一切支持雷金納德-蒂裏特準將那份粗糙的方案,為此不惜與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爵士爆發激烈爭執,並且直接導致後者辭職。

英國人的方案簡單而粗暴,根據第八潛艇支隊並不科學的調查和潛伏在德國的諜報人員傳來的信息,由哈裏奇艦隊、第一巡洋艦中隊和第八潛艇支隊組成的突襲艦隊將趁著德國大洋艦隊錨地傑德灣潮汐水位最低的窗口時間突入赫爾戈蘭灣,將德國海軍鬼才、赫灣防禦圈司令海蒂-西萊姆的巡邏艦隊吸引至預定好的埋伏圈,聚而殲之。為了預防可能的危險,英國海軍部又派出素有悍勇之名的戴維-貝蒂率領他的戰列巡洋艦分艦隊作為支援。

德國人對於英國的突襲計劃並非沒有風聞,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海軍鬼才海蒂-西萊姆上校采取了守內虛外的政策,他讓隱蔽性強的潛艇和航速超快的驅逐艦前出,配屬司令部的第二偵查艦隊第一巡洋艦中隊四艘巡洋艦停靠在赫島附近海域待命,並且拾掇萊布李希特-馬斯少將的第二偵查艦隊第二巡洋艦中隊駐守傑德灣外圍,希佩爾的第一偵查艦隊主力前出傑德灣。

1914年8月23日,赫爾戈蘭灣海戰的消息憑借發達的現代通訊技術傳遍了整個歐洲,繼而擴散到美國和亞洲。盡管德英雙方在戰後第一時間宣稱己方獲得勝利,給予對方重創,可從8月24日協約國的國債在紐約證券所無人問津的場麵就能看出究竟誰撒了謊。

某種意義上說,這場海戰是大艦巨炮時代的先聲,是一場經典的亂戰。然而後世對這場海戰的評價並不高,因為這場迷霧中的海戰徹頭徹尾就是個美麗的誤會。英國人誤以為大洋艦隊無法出動,所以有恃無恐的調派大量輕型艦艇突入危險的赫爾戈蘭灣,而戴維-貝蒂的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僅僅作為支援艦隊停留在距離交戰海域很遠的地方。德國人誤以為皇家海軍會看輕德國防禦力量,卻不想丘吉爾爵士為了讓他的愛將戴維-貝蒂獲得更多的出場機會和榮耀,執拗的派出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

由此可見,戰爭雙方都對赫爾戈蘭灣海戰有所預見,但是雙方都有重大失誤和缺憾。對比英國海軍部製定的粗糙方案,大洋艦隊,確切說是海蒂-西萊姆上校對這場海戰的準備更加充分。如果沒有那場該死的海霧,英國突襲艦隊必將遭遇海蒂-西萊姆上校的迎頭痛擊,匆忙趕來支援的戴維-貝蒂也必將在赫爾戈蘭灣迎頭撞上希佩爾的戰巡,繼而上演一場真刀真槍大艦巨炮對決。有水雷陣、雷擊艦和大洋艦隊主力的支援,還有德國最優秀的戰術指揮官希佩爾將軍和德國最優秀的戰略天才海蒂-西萊姆的壓陣,德國海軍獲勝的可能性大。

可惜,曆史沒有如果,一場突如其來的海霧打亂了德國人的布置,飛機飛艇和驅逐艦組成的警戒線在這惡劣的天氣下形同虛設,英國人炮擊赫爾戈蘭島的天馬行空、德國值班參謀的失誤和科隆號艦長密克朗少校的大膽更是將這種惡劣天氣帶來的影響放大到無以複加的境地。要不是海蒂-西萊姆在7時55分敏銳的察覺到英國人可能的後手,下達富有遠見的戰略轉向指令,也許赫爾戈蘭灣的曆史就將改寫。

迷霧中的赫爾戈蘭灣海戰,德國海軍先後出動了三艘戰列巡洋艦,一艘大型裝甲艦,十三艘巡洋艦和十七艘其他輕型艦隻。而英國海軍前後出動了五艘戰列巡洋艦,十艘巡洋艦,三十二艘驅逐艦和三艘潛艇。德國人最終以兩艘巡洋艦,五艘驅逐艦沉沒,兩艘輕巡和兩艘驅逐艦重傷,陣亡一千三百三十人的代價擊沉英國5艘輕型巡洋艦(仙林、南安普頓、洛斯托夫特、雅默斯、偵察者),14艘驅逐艦,1艘潛艇,俘虜一艘輕巡洋艦(悉尼號)和一艘新式驅逐艦。根據英國戰史記載,英國此役陣亡超過兩千人,所以說德國人的勝利是輝煌的。

赫爾戈蘭灣海戰對德英兩國的海軍政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就英國而言,老牌勁旅皇家海軍終於開始正視來自排名世界第二的大洋艦隊的挑戰,大艦隊司令約翰-傑利科將軍的遠程封鎖理論在英國海軍內部支持者越來越多,而英國民眾和報紙對於皇家海軍不作為的指責也越來越激烈,以至於英國議會屢次召集海軍高層出席聽證會並且責令他們向英國民眾做出解釋。赫爾戈蘭灣海戰後,溫斯頓-丘吉爾掌握的海軍部大洋政策一直在激進和保守之間徘徊不定,直到1915年達達尼爾海峽戰役丘吉爾下台也沒能得出定論。

赫爾戈蘭灣海戰對德國的影響與英國有著驚人的相似性,1914年8月23日,英國第一海務大臣約翰-費希爾爵士並沒有來海軍部上班,英國海軍上上下下終於確認費希爾元帥的辭職消息。與此同時,費希爾爵士的夙敵、大洋艦隊的締造者阿爾弗雷西-馮-提爾皮茨在海戰期間向皇帝遞交了辭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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