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 (六)
基爾海軍學院總是在初秋時節招生,海軍學員在開始基礎航海訓練之前必須接受七周左右的陸上軍事基礎訓練。陸上訓練結束時,秋高氣爽,正是波羅的海最靜謐、最適合初級航海訓練的時間。
能拿到柏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基爾海軍學院的招生考試王海蒂自然也就手到擒來。八月初,王海蒂毫不意外的收到了軍校的錄取通知書和考試總成績第二的成績單。
轉眼間已是基爾海軍學院開學的日子,王海蒂從破舊的書包裏掏出軍校的錄取通知書,攤開皮革做的行李箱,隨手撿了幾件換洗衣物和梳洗用品。臨出門的時候,王海蒂抓著門框滿懷文藝小青年的氣鬱質的回眸一看。
海瑟薇不在了,王海蒂在海瑟薇的墓前栽了好多矢車菊和小雛菊,等來年的春天一定會山花浪漫鳥語花香。
弗雷西也走了。弗雷西在基爾休整了小半個月,直到陸地再也挽留不住弗雷西那顆浪子之心。卡恩在碼頭具有足夠的人脈,他帶著弗雷西和南石勒蘇益格號上的水手集體跳槽到但澤的一家遠洋貨運公司,在季風轉向的時候再次出海。
不知不覺已經在這座幽閉潮濕的破屋子裏生活了八個月,這八個月是王海蒂人生中最艱難也是最難忘的一段時間,從剛穿越過來時的竊喜和憧憬,得知回不去時的麵如死灰,心冷如雪,到彈盡糧絕不得不去基爾碼頭當搬運工時的心酸和屈辱,將凱瑟琳寄過來的信撕得粉碎撒在北大西洋海風中的無可奈何,再到收到柏林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的重整旗鼓豪情萬丈,到最後直麵海瑟薇死亡時的揪心和懺悔,這座破敗的空空****的木棚屋記錄了王海蒂複雜的心路曆程,不知何時王海蒂已經將這座在他看來屬於嚴重違章建築、城管重點打擊對象的木棚屋當做可以托付的避風港。
王海蒂苦笑一聲,將立在床前的全家福照片取了過來徑直塞進皮箱子裏,旋即將破爛不堪的大門重重的鎖上。
“西萊姆,你會回來的吧……”安妮梳著兩道小辮子,鬼鬼祟祟的從角落裏竄了出來,仰著頭可憐兮兮的問道。
“這是我的家,你說我會不會回來?”王海蒂伸手撫了撫安妮的小臉,調侃道:“想我了就去軍校找我,就在海灣南岸,能有多遠路?”
“也是。”小安妮這才轉憂為喜,她扭頭看了看四周,踮起腳在王海蒂黝黑粗糙的臉上輕輕啄了一下,將一隻大蘋果塞到王海蒂手裏,緋紅著小臉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喊道:“這是我偷來的,你到學校才許吃……”
安妮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見,王海蒂摸了摸餘有女孩香味和甜蜜的臉頰,尷尬不已。
“西萊姆!”耳畔傳來女孩的責問聲,語氣雖然不妙,但是那聲線柔柔的,確實很好聽。王海蒂感覺頭皮發麻,一轉身便望見了噙著嘴唇滿臉憤怒的凱瑟琳。
王海蒂沒能完整的接受屬於海蒂-西萊姆的記憶,他隻獲得了一些零散的、雜亂的、模糊不堪的碎片,他不了解成績如此優秀的海蒂-西萊姆為什麽對帝國海軍念念不忘,正如他不了解一個生活在基爾下區的窮小子是怎麽和基爾市數一數二的商業大亨迪克唯一的女兒談起戀愛的。
“我不在乎你的家庭出身,我不計較維拉尼對我的責備,我們在老橡樹下許願要廝守永遠,可到最後我卻發現一直隻有我一個人在努力;我和維拉尼回雷德斯頓鄉下度假,思戀如影隨形,叫我整夜都睡不著,我寫信給你,你卻隻字不回;聽同學說你考上柏林大學了,我在鄉下莊園裏幻想著你能夠創一番事業,幻想著我能夠穿上雪白的婚紗,和你並肩站在尼古拉大教堂聆聽牧師的祝福;海蒂,你說你失憶了,要和我結束,你知道這對我是多麽大的打擊。如今我放下女孩子的矜持,滿懷憧憬的回頭找你,而你卻選擇了海軍,選擇了安妮……”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凱瑟琳很漂亮,身材曼妙高挑,言語裏滿是知性氣息。她微微仰起頭,不讓眼淚從眼眶裏溢出來,那種梨花帶雨眼淚婆娑的氣質叫人窒息。
王海蒂動了動嘴唇,想解釋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呐喊。
“王海蒂,我錯了,我再也不逼你陪我去壓馬路,我再也不格式化你裝A片的硬盤,我再也不盜取你的qq號密碼,我再也不假裝懷孕逼你和我訂婚,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騙子!”凱瑟琳揚起手。
淺淺的五指印留在了王海蒂的臉上。望著漸行漸遠的凱瑟琳,宅男王海蒂聳了聳肩,對著空氣呶呶不休道:
“看吧,海蒂-西萊姆,我也努力過,雖然我很想守護你可憐的純白無暇的初戀,可凡是不能強求……”王海蒂知道他這番話說的有些無恥,可王海蒂也隻能這樣安慰自己。“別了,我前世與這一世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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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觸手可及的都是曆史……”
王海蒂站在基爾海軍學院門前,那些隻在曆史博物館、帝國檔案館老照片裏的磚紅色建築、鍾樓和大禮堂如今正佇立在王海蒂麵前,蕭瑟的曆史感撲麵而來,那種肅殺之氣叫膚淺浮躁的王海蒂略有些惴惴不安。
王海蒂不想給弗雷西增添負擔,決心接過父輩的旗幟,加入比較容易升遷的德意誌海軍。小富即安,偶爾會有拯救世界的理想宅男的想法很簡單:先在德意誌海軍廝混幾年,積累一筆小財,然後趕在一戰爆發之前提前退役。如果不能按時退役,王海蒂力爭在海軍基地或者海軍部工作,再不濟也要在安全級數比較高的無畏艦上服役,至於水下殺手、狼群戰術、無限製潛艇戰,王海蒂隻能敬而遠之。
逆天改命?怕死的王海蒂根本就沒想過這些。
基爾海軍學院,全稱德國皇家海軍學院,1872年由海軍中將阿爾布雷希特-馮-斯圖斯切(stosch)[1]建立。1864年的六周戰爭,普魯士人吃夠了沒有海軍的苦,戰後普魯士人痛定思痛,決心在但澤建立普魯士海軍學院,而基爾海軍學院正是在普魯士海軍學院的基礎上發展而來。
普魯士海軍學院首任校長卡爾-費迪南德-巴特斯切(Batsch)有著傳奇經曆,巴特斯切1846年在商船上工作,1848年加入海軍,充當普魯士王國在遠東侵略的急先鋒,1852年升任中將,參與了1864年的丹麥戰爭,並且多次組織海軍環球航行。巴特斯切認為戰爭不僅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除了良好的軍事素質和堅強的意誌,每一位指揮官的戰爭表現都與他的想象力和藝術造諧密切相關的,隻有最富於想象力的統帥.才能創造出傑出的作品。巴特斯切任海軍軍校校長期間一直注重對軍校軍員的均衡培養,把每一位海軍學員當做大學精英來培養。
基爾海軍學院承襲了巴特斯切的主張,學校的教學科目不僅有軍事基礎訓練、航海基礎訓練、候補軍官培訓和艦艇實習等專業內容,甚至還有海洋法、經濟學、海洋學、機械學、外語、哲學等科目。基爾海軍軍校的教師不僅有軍人,甚至還有工程師、哲學和法學教授、海洋和動物學家、數學家和天文學家、語言學家和醫學教授,學校還會定期邀請一些知名教授開設講座,幫助學生開拓視野。鑒於軍校深厚的底蘊和優良的教學環境,基爾海軍軍校也就有了帝國海軍搖籃這一美譽。
基爾海軍軍校坐落於波羅的海基爾海灣沿岸,學校麵積並不算大,除了蔥蔥鬱鬱的橡樹菩提,都是一些羅馬式、哥特式的紅磚建築。學校內一座圖書館,館藏量高達四萬冊圖書,圖書館的不遠處則是莊嚴宏偉的學校大禮堂,這裏定期會有知名學者的講座。
“基爾,我一定會征服你的!”一輛四輪馬車停在基爾軍校門口,穿著白色襯衣腰間紮著牛皮帶皮鞋鋥光瓦亮的金發男孩跳下車來,雙手插兜看起來很酷的樣子,望著軍校大門自信道。
“這麽狂?一定是官二代!”就在王海蒂猶疑不定的時候,男孩似乎注意到與他並肩站在軍校門口的王海蒂。他走了過來,帶著居高臨下的語氣道:
“你也是這一期的新學員?認識一下,我叫伯恩哈德-馮-奧登,巴伐利亞人。”
“海蒂-西萊姆,基爾本地人。”
“哦?你就是那個入學考試考第二名的家夥?”王海蒂友好的向奧登遞出了手,卻不想一臉倨傲的奧登隻是微微挑了挑眉毛,隨意丟下一句話,拎起箱子轉身就走。“對不起,海蒂-西萊姆,你的好運到此為止!”
“靠!官二代了不起呀,你家小爺前世不僅是官二代,還是富二代,內在純爺們!這要擱在前世,我非得打的你跪地求饒!”王海蒂那一點心高氣傲早就被基爾髒亂的碼頭和工頭萊曼的叫罵聲給磨平了,僅剩下的一星點執著也消散在海瑟薇的墳前,虎落平陽被犬欺,王海蒂也隻有想想而已。
“兄弟,別難過了,他是容克貴族,看不起我們這些平民也是正常的。”王海蒂心裏有些不快,這時候,另一位前來報道的新學員走了過來,拍了拍海蒂的肩膀,對著奧登的桀驁不馴的背影似怒非怒道:“海軍和陸軍不一樣,貴族身份在這裏沒有用。要知道海軍可是那些保守的容克貴族眼中釘肉中刺,不折不扣的反動派。在海軍,想升遷還得靠硬實力。”
“嗬嗬。”經過好心人的一番插科打諢,王海蒂的糞青心理頓時減輕很多,他再一次遞出友誼之手。“海蒂-西萊姆,基爾人。”
“基爾人?那我們可算是同鄉啦!”麵前的男生很健談,他熱情的攬住王海蒂的肩膀,勾肩搭背喋喋不休道:“我叫埃裏希-雷德爾(Erich-Raeder),漢堡人。漢堡自由市你知道不,它就挨著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某種意義上,我也是石赫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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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年9月初,德國普倫。
在馮-赫岑多夫海軍少將(Henning-von-Holtzendorff)陪同下,一名叫沃爾夫岡-魏格納(Wolfgang-Wegener)的十九歲年輕人來到德國普倫海軍士官學校門前,他張開手驕傲道:
“我的時代開始了,海軍,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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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年9月下旬,倫敦大霧彌漫。
風度翩翩的英倫紳士戴維-貝蒂抓著軍帽百無聊賴的坐在不列顛島波特蘭灣的海岬怪石上,冷傲的目光死死追隨著海港裏最新服役的百人隊長號戰列艦,狠狠的咒罵了一聲。
“哎,該死的坎佩當![2]”
【注釋】
1.本書涉及數據資料有些中文網頁根本就搜不到,有的是在穀歌上找的的,有些是筆者用他那蹩腳的英語水平翻譯的,翻譯的不準請專業人員莫見怪。
2.該死的坎佩當:坎佩當是英國的一艘鐵甲艦。1893年,坎佩當號撞上皇家海軍地中海艦隊旗艦維多利亞號,維多利亞號當場沉沒,坎佩當號被重創,不得不返回船廠修理,戴維-貝蒂當時就在坎佩當上服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