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 賭
時間,悄然間溜走,不帶走任何東西,然而歲月中彌留開來的痛苦,卻往往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糜爛、痛苦……
莫斯科時間1947年4月18日淩晨3點46分08秒,查克裏斯摁下了手中的計時器,讓那枚通體烏黑的原子彈從綽號“閃雷”的he-300型戰略轟炸機打開的投彈艙墜下的時間定格在了這一刻,而在摁下計時器定時按鈕的瞬間,查克裏斯來不及看一下原子彈高速落下的影子,就用生平最大的聲音,幾乎像是吼叫一般大喊道——“快……逃”。
查克裏斯的聲音似乎還沒有轟炸機因為重量突然減輕而帶來的向上躍動趨勢凶狠,在查克裏斯大喊的瞬間,飛行員已經猛蹬方向舵,操作著轟炸機來了一個急速俯衝和大半徑拐彎,剛一完成轉向,查克裏斯又大聲提醒道給油、提速,飛行員不用提醒也照做了,可沉重而又龐大的轟炸機似乎就像是高速公路上才剛剛起步的重型超長半掛拖車似的,任憑發動機虎吼卻依然不能像跑車那樣瞬間提速。
查克裏斯也顧不上太多了,趕緊摸了摸額頭上掛著的護眼罩,隨即才重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定時器,時間在一分一秒快速溜走,從高空之上被投擲下去的原子彈將會在3000米高空打開一個阻力傘減少下墜速度,但這個阻力傘不會堅持太久,四點五噸重的原子彈豈能是一朵阻力傘就能拉得住的,不過這也能夠減緩一下在重力加速度作用下不斷加速的下墜速度。
在1200米高空之上,將打開三個降落傘包,這三具降落傘將很大程度的削減下墜速度,在這個時候,依然保持著的原子彈內部蘇配置的無線電高度計將不斷把數據傳送到引爆器上進行判讀,一旦高度進入了預定的設計範圍,那麽……
查克裏斯感覺自己的心髒從未像如今這般瘋狂的抽搐過,的確,心髒高速搏動的頻率實在太快,查克裏斯都已經感覺自己的心髒似乎都要蹦跳出來了,咚咚咚的活像是在抽搐一般,不過他緊緊捏住計時器的手也顫抖起來,可他顫抖的手哪兒有轟炸機四台發動機以從未有過的高負荷瘋狂工作所帶來的顫抖厲害。
加速、加速、再加速,所有機組成員心裏唯一想法就是這該死的轟炸機能不能再快一點兒,可事實上在時間的滑走間,轟炸機已經加速了而且已經向著最大設計飛行時速在歇斯底裏的狂飆著,當然這樣的加速度其實時間很短暫,因為查克裏斯還沒感覺轟炸機飛出太遠,他就聽到了一聲巨響!
“爆炸了?成功了?”
查克裏斯條件反射似的將護眼罩給戴上,旋即一個轉身就看向了轟炸機機尾,他並未注意到機尾的炮手,而是看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光芒,就算戴著護目罩,仍然感覺相當刺眼,而真正看到了壯觀景象的便是機尾的炮手了,他和他緊緊扶住的攝像機都清晰的“看到”了遠處騰起的一坨火球,圓圓的、非常之巨大,像是一個剛剛出爐的太陽似的光芒耀人。
爆炸的中心根本看不見,炮手唯一能夠看到的是巨大的火球空前膨脹,瞬間就形成了一個圓形的平麵衝擊波向周圍衝撞開來,擋在麵前的一切建築物都在頃刻間被轟然撞倒,當然,由於莫斯科經受蘇德兩軍死拚太久,莫斯科城內的高樓建築已經沒有了幾座,唯一剩下的也都已經是昔日的鋼筋混凝土大廈、核爆到來之前的極限危樓,因而在這猛烈的衝擊波前,它們終於倒下了,至於其他本來就被戰火所摧殘得岌岌可危的建築物,也自然像是豆腐皮一樣被吹倒。
滾滾氣浪以非常之快的速度追上了轟炸機,查克裏斯還沒有來得及喊出一聲“小心!”,沉重的轟炸機卻在猛然襲來的衝擊波中顯得像是大浪中的一葉一樣狠狠的被顫了起來,強烈的晃動幾乎讓查克裏斯感覺到像是在地麵上經受八級大地震一樣恍恍惚惚,而這樣的顫抖也並未持續太久,轟炸機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觀測!!記錄!!”
查克裏斯向飛行員之外的其他人喊道,剛剛的猛烈爆炸已經用事實告訴了查克裏斯發生了核爆炸,耗費了帝國無數人力物力財力的原子彈沒有在北非阿爾及利亞沙漠深處成功爆炸,卻在元首的豪賭中成功了,爆炸在了最讓帝國憂心的北極熊心髒位置,還有什麽能比此時此刻更值得記錄、更值得觀測呢?
三十秒鍾後,查克裏斯壓抑住內心的激動之情,拿起了備用的無線電呼叫器向在50公裏外等候的護航戰鬥機機群長機喊道——“電閃雷鳴!!電閃雷鳴!!”,而電報員也打開了發報機已經滴滴滴的向出發機場、向狼穴發回同樣內容的電報——電閃雷鳴。
滔天大火、滾滾氣浪、漫天輻射……在空前喜訊的包裹中,德國空軍的“閃雷”轟炸機已經在一大群親眼目睹了核爆壯麗瞬間的噴氣式戰鬥機飛行員們駕機護航下瀟灑離去,可對於在莫斯科城區的蘇聯軍民而言,災難也來得忒多了吧!!
人生的大起大落來得太快,蘇維埃戰爭國防委員會主席斯大林等人甚至還來不及慶賀德軍狼狽逃離莫斯科、英勇無敵的紅軍豪取開戰以來最大反擊勝利戰果的勝利,緊跟而來德國人就給他們潑來了一盆冷水,不過這盆冷水並不是水,而是被上百架轟炸機投擲下來的上萬個毒氣罐子,這些毒氣罐不偏不倚正好散布的落在了莫斯科城中心周圍,噴散開來的毒氣頓時像是大霧一樣將城市核心地區籠罩,已經被戰火摧毀得滿目瘡痍的莫斯科很快就比昔日的霧都倫敦還要迷茫不清。
毒氣,帶來的死亡遠比一槍斃命痛苦,那種吸進肺部歇斯底裏的痛楚讓人癲狂,抓扯、翻滾、撕咬、哭喊,之前還在高歌猛進的上萬蘇聯紅軍頓時就被地獄所吞沒,在進攻的道路上撲倒下來,他們前進的腳步停住了,因為他們的痛苦已經讓他們不知道自己要什麽了、該做什麽了,在各種各樣慘狀離奇的掙紮後,沒有及時戴上防毒麵具,也根本沒有配發防毒麵具的所有人,連同藏匿在城市角落裏偷食屍體腐肉的老鼠、流浪狗等等也終於解脫了。
德軍使用毒氣彈的消息傳到斯大林的耳朵裏之時,他根本不相信,還試圖衝出地下指揮所到地麵上看看,可他並未這麽做,因為他被自己的警衛員死死的給抱住了,激動之情難以平複的他最終歸於平靜是因為穿戴防化服的兩個士兵冒險從外麵拖回了兩具屍體,當然,他們主要的工作其實是清理掉毒氣彈突然襲來之際,在出口通道附近沒有任何防護就被活活折騰而死的衛兵,見到如此“盛況”的斯大林也終於在防毒麵具罩中嚎啕大哭了出來,他哭得相當憤慨、相當傷心。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他終於知道了羅斯福總統聽說日本鬼子在攻陷瓦胡島之後,血腥進行種族大清洗、大屠殺的消息之時,為何會哭得痛徹心扉了,而現在他徹底懂了,不是敵人不可戰勝,是敵人太過於無恥,慘絕人寰的如此妄想勝利,就不怕報應嗎?
所有人都木訥了、沉默了,一向堅定剛強的斯大林都幾乎崩潰,其他人又好得到哪兒去,幸好毒氣彈大規模作祟的時候,擔負警戒工作的警衛及時發現了險情並很快關上了氣密門,這才得以讓這地下指揮基地的人幸免於難,可是其他人呢?剛剛還在抱著ak-47突擊步槍衝鋒的士兵呢?斯大林無法去想象這些可愛的士兵們會犧牲得何其痛苦,他隻能趕緊下令盡量挽救並嚴防警惕德軍反撲。
一大通命令發布之後,斯大林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悵惘了,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還是真的太蠢了,竟然沒有看出德軍兩大集團軍群離奇後撤的玄機所在,還膽大妄為、得意忘形的叫囂著要一舉反攻,有人甚至還替斯大林喊出了一口氣打到柏林去的口號,可如今知道了,斯大林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做“人賤則無敵”的道理所在,希特勒是何等的極品?可以對猶太人采取大規模集中屠殺政策的他,可以把大活人當成動物一樣折騰、像是工廠流水線生產一樣批量製造死亡,他還會有什麽做不出來嗎?
斯大林很愧疚,他感覺自己被瞬間抽空的勇氣一大半都是因為愧疚之情,他感覺自己十分對不起大部分都隻有十七八歲,甚至有的才十五六歲的孩子們,要是在共和國這樣的國度,這些孩子應該還在讀高中吧,還應該在為早戀、學業之類的問題叛逆吧,可在蘇聯呢?他們的父親已經戰死了,作為國家和民族未來的他們,卻又在讀書的大好年紀裏,拿上了鋼槍走向了戰場,可誰能料到……
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
斯大林現在終於知道朱可夫當初所說的“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何在了,要是自己能稍微克製一些、理智一些,也不至於一次性投入太多的部隊參與到反攻中來,也不至於讓德國人的無恥“毒氣偷襲”上演世紀大屠殺的慘烈盛況,可後悔有什麽用?斯大林除了趕緊讓莫洛托夫立刻向他們的重要盟友美國、英國痛訴德國人的無恥之外,他也隻能再次發布命令,讓據說回到喀山之後就不小心發燒感冒的朱可夫趕緊過來救場,當然斯大林最主要的是指望著朱可夫手裏還剩下的兩個集團軍,這是朱可夫這支戰略預備軍中的預備部隊,是不到關鍵時候就不會投入使用的王牌部隊。
時勢造英雄、美女造流氓,斯大林並未知道自己發給朱可夫的電報石沉大海,連個水漂都沒有打起,反倒是發給美英兩國的電報被迅速響應了,羅斯福總統親自署名發來電報詢問莫斯科戰役是否會因此而受到重大影響,就連流亡在加拿大的大英帝國首相丘吉爾也發回了電報稱聲討納粹德國的非人道主義戰爭行為,公然違背日內瓦公約的戰爭行為必將受到全世界的一致聲討。
英國人如今唯一的兵力便是那支海軍本土艦隊,可卻滯留在太平洋不敢獨自闖**大西洋,所以英國人果然說話沒有了底氣,字眼裏隻剩下了“譴責”和“聲討”等外交辭令,可不管如何,這依然讓斯大林感到了些許的欣慰,這不比寒冬裏的一把火,讓他看到了在孤寂與迷惘時的希望和溫暖所在,可遲遲沒有回應的朱可夫倒是讓斯大林氣憤不已,連續讓人發送了三封加急電報催促之後,斯大林又趕緊下令沒有受到毒氣攻擊的部隊停止反攻龜縮回來,一方麵趕緊收拾城區內被毒氣肆虐後上萬具同胞戰友的屍體,一方麵也做好防範德軍反攻的準備,來自地麵和空中的威脅都要顧及到。
朱可夫在做什麽?斯大林前後四份電報他都看到了,事實上他從入夜開始就一直沒有工作也沒有休息,他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辦公室裏隻讓自己的心腹把重要電報給他送進去,所以斯大林的四份電報單一張不落下的擱在桌上,可他卻視而不見,顫抖的手一直在拿著煙鬥,雖然煙鬥裏沒有放任何煙草,他就是想這麽拿著,偶爾吸上一口。
麻木、冷血、孤傲、豪賭……朱可夫無法想象自己會是如何的鐵石心腸才能如此淡定下來的枯坐等待,真的是因為自己與共和國達成了秘密協議嗎?還是因為自己真的害怕了,害怕打不贏德國人最終賠掉整個蘇聯,朱可夫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如此無動於衷,但他心裏明白,如果他看了斯大林發來的催促電報,如果他氣憤不平的立刻率兵直撲莫斯科前線支援斯大林,那麽他可能比這最後兩個集團軍的任何一個士兵都還要先死,並且極有可能不是死在敵人的槍炮下,而是死在斯大林的嫉妒中。
痛苦,一直在持續,斯大林連續發出命令,除了朱可夫之外,在莫斯科戰役一線的所有部隊都響應的很積極,紛紛聽命於斯大林的指揮調度展開行動,可就是斯大林最為期盼的朱可夫卻始終沒有了消息。
時間來得快、離開得更快,斯大林還不知道朱可夫是不是因為患上的不是感冒,而是在西歐已經肆虐已久的瘟疫才以至於無法及時回複電報,德國人的真正致命一擊來了,當然這一次斯大林不用再哭泣了,因為整個莫斯科都顫栗了、哭泣了,猛烈的震動頃刻間就讓地下指揮所**然無存,斯大林甚至來不及喊出聲來,就感覺自己被原本應該在頭頂上支撐的鐵路鋼軌落下來狠狠砸中了,他早就應該清楚,這個地下基地是不牢固的,可他沒有辦法去想象到底是幾百噸的炸彈在頭頂上的地麵上爆炸了,才導致了這個據說能經受住很強烈很多次轟炸的地下指揮基地給轟然倒塌了。
感覺,瞬間缺失,偌大一個莫斯科在驟然之間陷入光亮與黑暗的交替間,房屋的倒塌聲、鋼鐵扭曲咯吱聲、大火燒身的慘叫聲等等,死亡的呐喊聲終究還是讓這座曾今讓億萬蘇維埃人民引以為傲的首都哭泣了出來。
震驚、驚訝、歡喜、沉默……無數的難以形容的心情匯成了此時此刻的麵無表情,在撤離莫斯科之後,還有很多很多士兵、軍官甚至是高級軍官都憤慨不已,他們的心在流血,一路走來,他們從德意誌出發,奔騰在廣袤的歐洲大陸上,從波蘭到荷蘭、從法國到英國、從英倫三島到烏克蘭直到莫斯科,戰友的鮮血凝聚成了一條通往勝利的艱辛之路,這一路上無數的戰友與自己擦肩而過,笑著遠去就不再回來過,死亡成了永久的命題,可就是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試圖死拚出來的勝利果實,卻要讓給已經快徹底倒下的蘇聯人,他們不甘心。
然而,現在的他們心情都沉重了下來,這些天來怪模怪樣的命令都變得沒有了意義,最讓他們不敢想象的命令竟然是在18日淩晨三點以後禁止向東看,甚至必須在這三點至黎明之前的時間段裏老老實實的呆在帳篷裏睡大覺……這些已經失去了意義的命令緣何這般,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也感受到了,地麵上傳來的猛烈震動像是大地震了一般,猛然照亮的帳篷裏投射出來的光芒像是北極極光一般絢爛,空前驚人的爆炸聲也震痛耳膜。
爆炸發生後不到五分鍾,紀律再怎麽嚴明的德軍各級軍官們也憋不住內心的好奇了,他們帶頭走出了營帳眺望莫斯科,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那猛烈的爆炸到底是什麽……竊竊私語、交頭接耳,不一會兒,從那些略知物理的人口中便傳出了驚人卻又合理的解釋——核爆炸。
而幾乎就在同時,狼穴深處的病**,激動的直接一腳踹開大門進來的海因裏希一臉喜色的緊緊握住希特勒的手,眼角噙著淚花的大聲喊道電閃雷鳴,一連喊了很多次,希特勒卻一直沒有睜開眼睛。
就當海因裏希誤以為希特勒已經死了的時候,希特勒終於睜開了眼睛,他的眼中也淚花翻湧,他剛剛已經想象核爆炸會是何等的壯麗場景,可他並未多想,他唯一想到的是,這次豪賭雖然成功了,蘇聯人輸掉戰爭已經幾率極大,可是一直作為這場世紀賭局“莊家”的共和國,此時此刻應該笑了吧,所以希特勒扭頭看了看一臉激動之情的海因裏希,擠出了一絲小笑容,笑得生硬而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