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一章 救

當猛烈的撞擊如山呼海嘯般襲來,劇烈的晃動糅合著空前的巨響,竭力控製直升機迫降姿態的楊子斌,頓時就感覺自己整個人宛如從高樓之上被扔落觸地一樣,連呼吸,都顯得格外的沉重起來。

屏住呼吸,楊子斌優先認真感受了一下身體有無疼痛感覺,而從下肢傳來的劇痛是那麽的清晰直接,摘下取自於德軍飛行員的飛行帽和手套,楊子斌試圖挪動一下自己的雙腿,然而卻一動不動,感覺鮮血正在流失、體溫正在下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楊子斌突然感覺到驀然的緊張起來。

左顧右看一番,不知道被擊中了什麽部位導致了控製失靈的直升機大概是俯衝落地的,高速旋轉的主槳槳葉以及尾槳都已經在落地之後,貌似與周圍樹木連續撞擊中折斷了,可以預見直升機橫衝直撞的這麽一小段距離上,周圍的樹木肯定都被折斷了不少。

一肘徹底擊碎已經所剩不多的側窗玻璃,壓低頭來,楊子斌看了看窗外,直升機被擊中之後失去了控製,然後以一條近似於拋物線的〖運〗動軌跡落下,期間,直升機還在空中不停的打轉,在其操作控製之下,落地之後沒有滿地打滾,反倒是橫掃千軍一般,猛然掃落在了地上,依靠足夠的慣性滑出了很長的一段距離,直至機鼻撞上了一顆參天大樹之後才止住了狂奔,而與飛轉的槳葉也終於不堪折斷,沒轉多久。大概是因為兩台渦輪軸發動機也出現了故障,亦或者是沒油了,便停了下來。

周圍十分安靜,安靜得甚至有些可怕。楊子斌本試圖大聲叫喊救命,可他現在根本無法確定自己的位置是在哪裏,猛烈的撞擊導致整個機首嚴重變形,駕駛台上的儀器儀表也都碰壞了,更別提什麽無線電台了,撥弄了幾下,絲毫沒有聲音,空氣中一股難以名狀的燒焦味兒滾滾襲來。楊子斌隻能認為這架直升機已經在德軍防空炮火外加墜地撞擊的雙重**下,徹底報廢了。

腿上的疼痛還在繼續作祟,隨著鮮血的漸漸流逝,楊子斌感覺自己似乎快要死了。即使他心裏很清楚這隻是暫時性的心理作用罷了,從痛覺上來分析,傷口其實並不大,而且由於機殼和駕駛台的撞擊變形,與座椅之間形成的擠壓。甚至還有利於傷口的“按壓止血”可如果長時間都得不到救治,他一樣是死。

現在在什麽位置?距離巴拉紹夫還有多遠?接應人員知道自己的墜機地點嗎……種種問題與猜想如滾滾潮水襲來,折磨著楊子斌本已脆弱的神經。而當這些問題開始猛然撞擊大腦的時候,楊子斌開始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危險並不僅僅是鮮血正在流失。還有思想開始混亂了,他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必須。

艱難的摸出僅剩下一顆子彈的自衛手槍,深知自己距離德軍大量裝甲部隊機動範圍不太遠,被發現、被扼殺的危險性極高,為了做好不被俘虜的準備,身上沒有帶有氰化鉀之類關鍵時刻飲毒自亡的東西,唯有這麽一把小手槍還可以使喚,可惜子彈隻有一顆,不能留給敵人,隻能留給自己了。

死亡的腳步伴隨著時間的流失開始如影隨形起來,它隨著一平一緩的呼吸節奏,開始慢慢的靠近楊子斌,感覺到身體越發的冷,意識也越來越淡薄,楊子斌不禁緊握手槍,過了好幾秒他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可以做些很多的事情求生,哪怕是讓自己的生命多活一秒鍾。

將手槍放在伸手就能立馬夠得著的地方,楊子斌開始輕輕挪動上半身,而當他看到被自己扔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兩具德軍飛行員屍體之後,他立馬平直伸出右手,慢慢的,試圖抓住一具屍體拉扯過來,使勁力氣的拉拽之後,一具屍體終於被拉得足夠近,楊子斌單手摸索這具屍體的全身上下,試圖找到急救包之類的東西,作為飛行員,雖然是醫用救援直升機飛行員,按理說也應該有。

或許是因為這飛行員知道自己是駕駛醫用救援直升機的,渾身上下根本就沒有帶急救包,更讓楊子斌氣憤的是,作為軍人的這廝,手槍套裏的手槍倒是彈匣滿滿,可找遍全身也再無一個備用彈匣,而繼續搜羅一陣,除了這廝的女友相片、一些鈔票、一本小日記本等等毫無用處的東西,再也沒找到啥可用的。

慢慢剝落飛行夾克,楊子斌隻能自認倒黴,將手槍保險打開後,放在隻有一顆子彈的自衛手槍旁邊,這才將剝落來的飛行夾克充作棉被讓自己身體保暖,隨即才努力去拉拽第二具屍體,可有了第一具屍體的阻擋,再也夠不著,而扭頭看向座艙內,借助稍許月光的施舍,楊子斌很惱火的看到座艙內那倒下的三個白大褂,一個醫生兩個護士,而且楊子斌還對那個醫生很有惡感,這廝不死簡直就是傷天害理。

當然,讓楊子斌惱火的不是這三具早就已經冰涼的屍體,血跡斑斑的座艙內最讓他“心動”的卻是那一箱箱有紅十字標示的醫藥箱,而且這架救援直升機原本就是去救人的,所以擔架、心電複蘇、緊急供養等等可謂是應有盡有,可是自己卻被卡住了,下半身一動也不動,這就好比快餓暈的人,突然見到一桌鮮香誘人的美食一樣,可兩者之間卻隔著一層難以逾越的防彈玻璃,任憑怎麽垂涎、怎麽流口水,也都隻有看著的份兒。

“人世間最大的悲哀,或許莫過於此!”

仰天長歎一聲,楊子斌不得不相信這大概是上帝在捉弄他,一直以來他都不信奉宗教,認為宗教表麵上給予人以信仰,讓其在歡喜、沮喪、絕望乃至得意的時候。都能夠想到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牛逼人物,隨時隨地都能看著自己,無論是犯罪還是行善,無論是饑餓還是幸福。他都在那裏,所以任何時候,都需要向其虔誠的祈禱、真誠的贖罪,永永遠遠把自己當成一個下等人、一個奴仆來高高的瞻仰他的存在……

可這些在楊子斌看來,那簡直就是狗屁理論,神真的存在嗎?或許,在此時此刻之前的幾十年裏,他是根本不相信的。而現在,他雖然也不相信,可懊惱的情緒總得需要一個發泄口,所以他隻能認為。這是該死的德國佬所信仰的上帝賜予自己的詛咒,難道老子就非得要信奉他一下、祈求他一番,才肯憐憫一下老子?楊子斌揚著嘴角,絕不低頭。

而或許是因為上帝大發慈悲了,也或許是因為這狗血的遭遇的確感動了某一個神。在直升機墜落之後不到十秒鍾,一直通過空中的預警機和地麵的無線電站,與中亞戰區司令部保持著暢通無線電聯係的直升機突然沒有了聲響,十秒鍾不到的時間。已經足夠讓戰區司令部裏某些人愕然矗立了,他便是一直掛念著楊子斌的軍情局歐洲情報司司長王秉誠少將了。

“將軍。很有可能是直升機被擊落了,一架非軍用的醫用救援直升機防護能力有限。即便是讓技術最嫻熟的飛行員駕駛,也無法避免被密集的防空火力所擊落,所以……”

“另外,我們已經查看了可能的墜機地點附近的地形地貌,直升機有92%的可能性落入了森林裏,結合德軍第24裝甲軍機動地域評估圖,德軍想要趕到墜機地點需要花費一定時間,隻要營救得當,就算已經不幸墜機,那麽也有很高安全營救可能性!”

一名參謀直言不諱的提醒王秉誠,失去通信聯係很大程度上都不能單單歸結於設備故障,或者是對方主動切斷了無線電聯係,在這個時候,設備故障的概率是多大?而楊子斌主動關掉無線電台的可能性又有多高?

換而言之,整架醫用救援直升機都是原裝進口於共和國的,那麽其各種設施設備都應該符合一個民用出口設備的性能指標,無線電台作為比較重要的設備之一,顯然其可靠性是無須懷疑的,更何況剛剛還都好好的,突然就中斷,顯然不會是因為設備出現問題,而早就通過國內廠家獲取到了直升機所有技術資料和圖紙的技術人員,已經可以肯定,設備隻可能是在外力的作用下出現了故障而失去了聯絡,而這也代表整架直升機,也遭到了嚴重的打擊,墜機,顯然是可能性極高的。

關鍵時候,顯然不能報以任何一絲一毫的僥幸心理,深知這一點的王秉誠也隻能讓自己打心眼裏開始做好最壞打算的心理準備,所以他對勸慰自己的那名參謀點了點頭之後,便轉到戰區通信綜合控製台前,問道:“最近一次聯係的位置附近應該就是可能的墜機地點,通過三角定位法測算一下,概率偏差會很大嗎?”

得到了很滿意的否定答複,王秉誠又急急趕回原位,目前有兩支力量參與營救,一支是來自於空軍第五戰鬥機師的一個j-10“獵隼”戰鬥機中隊,而另一支則是來自於陸軍第二集團軍第二空中突擊旅的精銳小分隊,而目前最接近可能的墜機地點位置的是陸軍的,空軍的戰鬥機中隊也已經急速趕去。

“陸軍營救小分隊預計需要11分鍾抵達,空軍支援戰機預計會在17分鍾後趕到!”心裏默默的計算著,猛然驚覺,時間,還真真是昂貴的,王秉誠以前從未體會到過這一點,一分一秒,都是如此的寶貴。

〖中〗央大屏幕上一直都有一個小的界麵,界麵上有三個時間,分別顯示莫斯科時間、阿斯塔納時間和北京時間,可雖然數字顯示不同,可所代表的時間卻依然活躍得厲害,一秒就是一秒,容不得半點商量和含糊,走得是極富有節奏,卻又是那麽的緩慢。

“一定,一定得堅持住,否則,這一切可就白費了!”

王秉誠在內心裏開始為楊子斌加油鼓勁,他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原本沒希望中亞戰區會為軍情局幫這麽大的忙,一個外勤特工的輾轉回來,其接應排場搞得可謂是相當之大,動用了如此之多的力量。王秉誠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隻知道自己很希望楊子斌能夠健健康康的回來,同時,前去營救他的陸軍和空軍士兵們,也都能夠全身而退,不要受到任何傷害。

祈禱,很少適用於軍人,比如說對於坐在靠近機艙艙門口位置。感受著因直升機飛行所竄來的襲襲夜風的方陽,自從成為第二空中突擊旅一員之後,他就已經忘記“祈禱”二字是怎麽寫的,他不相信運氣、也不相信眼淚、更加不相信任何虛妄的詛咒與誓言。恰如和尚不相信真主一樣。

夜色嫵媚,溫柔的月光均勻的細細潑灑下來,讓平緩的大地上鬱鬱蔥蔥的樹林和茫茫荒原,都多出了一分安靜與平淡,雖然戰爭讓人類的家園被毀。工廠停工、礦場停產、道路停運、學校停課等等,可在方陽開來,大自然趁著沒有農耕、沒有砍伐、沒有太多人為的破壞,大地上的樹木和野草瘋長起來。這大概便是大自然在這戰爭間隙裏的逆襲吧,試圖讓綠色衝遍一切。

之前已經將頻道保持在固定頻段。收聽著被營救人員和中亞戰區司令部之間聯絡的方陽,雖然一度也對通信的突然中斷感覺到一絲絲的擔心。但是當戰區司令部最新下達而來的命令,以及通過戰術通信數據鏈所傳來的最新資料之後,他就不再擔心了,墜機已經發生了,對於營救部隊而言,工作反倒是變得單純了許多。

找到墜機地點和人員,不管直升機已經成了什麽樣,最重要是確定人員是不是一個、是否還健康,是完全健康自然趕緊接走閃人,而如果已經不幸身亡,那麽最好帶回全屍並且毀掉其他一切,假設還活著卻受傷了,那麽就要看傷勢如何,是當場急救,還是接人之後往回的路上在直升機上慢慢展開救治……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不斷開始在方陽的腦海裏推演起來,他需要認真斟酌好每一種情況的應對,尤其是在此刻難得的空閑時間裏。

“上尉,墜機地點並不十分確定,是否有必要展開大規模搜索?”方陽正思索來著,有充當導航和編隊飛行管控任務的副駕駛便大聲的問訊起來。

直升機可能是墜落在一片樹林裏,這是來自於預警機給出的〖答〗案,因為預警機一直保持著對直升機的飛行監視,而通過戰術共享終端,方陽也看到了屏幕上那條略顯歪歪斜斜的最後一段飛行軌跡線,而雷達信號消失的地方已經被注成了一個小紅星,周圍畫上了一個半徑不到200米的紅色虛線,大概意思就是,這架以奇怪軌跡飛行了一段距離之後的直升機大概就是在那個範圍之內最後墜地的,之前遭到大規模火力攔擊自然是不言而喻。

原本以為會是在方圓幾公裏範圍之內找人,結果卻是一個不足一平方公裏的地方,這麽小塊地方,墜落下一架直升機的各種痕跡顯然會非常明顯,顯然用不著擴大搜索範圍,方陽當即便向副駕駛擺了擺手,他並不打算撒大網似的找人,而這麽小的一個可能範圍也提醒了他,擊落這架直升機的德軍,顯然也大概能推算得出直升機最終墜地的位置所在,而且根據情報披露,打落這架直升機的,可是一支正在夜間機動的裝甲軍,如此之大的一支部隊實施夜間機動顯然會範圍極廣,要是同時展開對空射擊,顯然沒有多少防護力,更沒有噴氣式戰鬥機那樣突防速度優勢的醫用救援直升機,被擊落是必然的,而德軍派出搜索部隊尋找直升機殘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以三架“製空鷹”武裝攻擊直升機為幹將的營救直升機機群早已調整了航向向目標範圍飛去,這寂寞的夜色裏,飛行編隊拉得很密的直升機機群越來越接近於德軍勢力範圍,每一秒的過去,也都更加逼近囂張的德軍第24裝甲軍,也更加接近於幾乎百分之百會爆發搶奪“墜落直升機殘骸”惡戰的墜機地點。

不用方陽下令,在距離尚且還不短的時候,飛在最前麵的一架“翠鳥”輕型偵查直升機便爬升了高度,它的有效作戰半徑是150公裏,而好在這次營救任務不會太遠,所以才有幸讓這麽一架直升機趕來助陣,不過它也不是白來的,即便是懸停在樹梢高度,隻要它那“小腦袋”正常工作,精密的電視攝像頭和高靈敏度紅外成像儀探測頭就能夠有效探測發現到周圍的車輛、人員等,紅外特征越強則可探測距離越遠,當然它拉高也是因為想要“站得高、看得遠”。

高靈敏度紅外成像儀很快就將直升機周圍的所有紅外活動探測清晰,伴隨著機群的前進,紅外特征非常明顯的一些東西很自然而然的格外清晰呈現在了顯示屏幕上,而通過共享數據鏈,並未坐在偵察直升機上的方陽也通過自己的終端看到了,原本以為會花費許多時間才能找到的墜落直升機並不難發現,因為它即使是墜落了下來,在此之前超高負荷工作的兩台渦輪軸發動機自墜地後停車,自然冷卻到連高靈敏度紅外成像儀探測頭都難以發現,那顯然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不過在發現這墜落在地的直升機的同時,探測頭也探測到了不足三公裏外,特征更為強烈的一大片,有裝甲車輛也有人員。

“德軍的搜索部隊來得也這麽快?”方陽顧不得多想了,當即下令實施營救計劃,得令之後,兩架“製空鷹”武裝攻擊直升機旋即宛如發現獵物的禿鷹,猛然竄出衝向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