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參加？”
李英勳的目光變得銳利，甚至讓人感覺到刺痛。
在尹文石的印象裏，除了還是學時代時那次賣專利的談判被對方壓得死死的，之後對李英勳的印象一直是職場精英形象，而且對他們還頗有偏愛，幾次出手幫助過他們，甚至不惜違背公司的指令。
他是在2017年8月的那次國際人工智能聯合會議上再次見到李英勳的，那次會議簡稱IJCAI，來自四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業界精英，學界大佬齊聚澳大利亞的墨爾本，也正是那次會議，讓尹文石重新認識了這個行業的全景，但同時自主創業的信心也徹底被摧毀了，如果說過去還能小打小鬧，那麽現在則是被徹底碾壓。
人工智能不是蓋房子，最後一米的距離是無數先輩沉澱下來的成果集合，尹文石認為江倫徹底錯了。
2016年之後IJCAI改為每年召開一次，這預示著人工智能的進步速度在加快，也意味著人類在人工智能領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人工智能不再是隻會下棋和回答問題的玩具。
這是一場青年精英學術大會，參會的專家學者無一不是世界頂尖水平，參會名校數不勝數，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清華大學交叉信息研究院、美國倫斯勒理工大學、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等等，當然怎麽也少不了行業龍頭斯坦福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這樣的頂尖院校，KAIST也赫然在列，在參會的大學裏，尹文石還看到了昔日曾經對戰過的長岡科技大學的名牌。
像長明科技這種小公司根本沒有資格獲得報告權，就連旁聽也是沾了碧江科技島的光，僅有一張現場入場券，本來沒打算來現場，在江倫的堅持下，還是讓尹文石踏上了澳洲的土地。
這次會議的中國元素很多，騰訊、阿裏、京東、美圖、滴滴、百度、螞蟻金服……
這些在國內牛哄哄橫著走的大公司赫然位列讚助商行列，看著那些業界大佬們的Logo，尹文石覺得自家的小公司實在太Low了。
如果把這場大會比作一片大森林，那麽長明科技就是生存在食物鏈底端的齧齒動物，還整日做著蟻多咬死象的美夢，近四個月的財務賬不僅沒有好轉，反而出現了赤字，這個壓力讓尹文石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了。
再說，家裏的經濟狀況……
“喂，老公，到墨爾本了嗎？
尹文石下飛機的第一時間就接到了嬌妻的電話，旅途勞頓的他強打精神接聽。
“別忘了我的Pharmacy Online美妝藥，對了姑媽特意囑咐代購澳洲奶粉，你可千萬別忘了。”
“行行行，我忘不了，不過你姑媽不是打算還不給錢吧。”
“是我大侄子要吃的，怎麽好意思要錢嘛，再說……老公你不會那麽小氣吧……”
尹文石感覺額頭的青筋一陣陣跳，當初自己熱戀時的許諾小嬌妻是一句也沒忘，但是拓展的範圍卻越來越寬，現在連她們家親戚的事自己都要管，而且都追到澳洲來了……
公司運營成現在這個樣子，管理層已經四個月沒拿工資了，看著餘額位數逐漸減少的賬戶，尹文石真不知道自己的銀行卡在這次代購結束後會不會清零，就在他憂心忡忡的時候，微信信息又響了。
“尹總，上次采購的那批伺服電機對方正在催尾款，但是公司財務賬上已經沒有錢了。”
秘書的信息讓他陷入焦慮，就在他躊躇著措辭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從後麵叫住他。
“尹文石？”
對方的口氣有點不確定，顯然是認識，但是還沒熟識到一定程度，當尹文石看見後麵走過來一位西裝筆挺的英俊男子時，立即認出對方的身份。
叫他名字的人正是斯塔基中投的高層管理人員李英勳。
雖然以斯塔基公司的強勢，幾乎處處碾壓長明這種小公司，但是對李英勳個人，尹文石還是很有好感的，他笑嗬嗬地打了招呼。
“你們也來參加IJCAI啊。”對方的語氣很平淡，卻給尹文石一種壓迫感，那次官司之後一晃又好幾年沒見，李英勳比先前更加內斂，說完這句話，李英勳左右看看，卻隻看到尹文石一個人。
“是啊……我代表了。”尹文石笑道。
“我以為你們對這種事已經沒有興趣了呢。”
“為什麽這麽說？”
“你們的公司最近在市場上的表現很不好。”
“你在關注我們的公司？”尹文石大感意外。
李英勳兩手一攤道：“斯塔基關注每一位競爭對手。”
競爭對手的態度讓尹文石感到羞愧，自己的公司已經瀕臨破產邊緣了，對方居然還在關注，這樣的運營機製是長明科技這種小公司無論如何也達不到的。
“我有些後悔了……”李英勳欲言又止。
“後悔？”
“對呀，當初你們還沒畢業的時候，我應該堅持以中投的名義向你們投資的，要是那樣就不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況，老實說我還時常惦記這件事。”
不管對方的話有幾分真，能在異國他鄉說出這種話已經令人感覺到溫暖了，尹文石感慨著，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於是忙說道：“官司的事謝謝你，我們幾位股東時不時還感恩您當初的幫助。”
看著尹文石誠懇的目光，李英勳長抒一口氣，以一種朋友間談話的語氣說道：“其實看到那時朝氣蓬勃的你們，我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從麻省理工出來，一心想闖出自己的天地，最後卻還是中庸地選擇了入職斯塔基集團，這裏麵有家庭的原因，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軟弱，有的時候我想著憑借自己的能力，多給別人一些機會，但是很遺憾，那個時候的我還是屈從了一些力量，雖然我的信仰並不支持我向這些力量屈服。”
說著，李英勳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
看到這個動作，尹文石這才仿佛第一次想起來，麵前這位中國話說得極為圓潤的東方麵孔，其實是一位正宗的美國人。
“原來是這樣……”想起當初與李英勳談好後，斯塔基突然變卦，改為入職合同，五年過去了，沒想到他還為此而感到愧疚，倒顯得自己這些人小氣了。
李英勳又歎著氣說：“看著你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很痛惜，如果當初直接勸你們入職，也許就不會有這番波折了。”
尹文石連忙搖搖頭說：“那不是你的錯，而且2012年RobCup那次你還替我們解了圍，我們很感激你的。”
“沒什麽，怎麽說也算同胞，在外麵要團結一致的。”
尹文石尷尬的笑笑。
兩人肩並肩，說笑著走進會場。
剛一進會場，尹文石就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這裏麵可比外麵熱鬧多了，主會場大概集中了兩千多個人同時在場，會議的規模堪稱龐大，看著那些高大上的議題，還有一個個業界如雷貫耳的名字，尹文石感覺自己渺小到不值一提。
要是堅持一開始的想法就好了，也不用來這兒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