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一節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羅敷喜蠶桑,采桑城南隅。青絲為籠係,桂枝為籠鉤……”

樂府中著名的相合大曲《陌上桑》上演了,婉轉優雅的歌聲如同九天仙音飄**在殿宇之上。

踏著美麗的歌聲,委婉飄逸、嫻靜婀娜的長袖舞翩翩而起。

一隊隊風姿綽約的舞者飄若浮雲,翩若驚鴻,其揚舉的長袖,飄曳的長裙,輕柔的身姿,行曲的腰肢,婀娜的體態讓人失魂落魄,色彩斑斕的長袖在空中交橫飛舞,或如波回,或如雲動,或如虹飛,或如煙起,千姿百態,讓人眼花繚亂,妙不可言。

李瑋回到自己席上的時候,發現張燕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李弘身邊,兩人正全神貫注地看著樂舞,偶爾還低聲交談兩句。

李瑋此刻很興奮,和伏完交談過後,他在短短時間內擬建了一個創建新儒學的構想,他急於想找個人談談,想進一步完善自己的構思。李瑋端起酒爵走到了李弘的席上,李弘搖搖手,指了指張燕,“我不能喝了,你和飛燕兄喝吧。”張燕舉起酒爵拱手為禮,“仲淵,你先讓大將軍欣賞《陌上桑》,他有二十多年沒看過了。”

“二十多年?”李瑋還了一禮,淺飲一口,然後笑著坐到了李弘身邊,“這麽說,上次你看到《陌上桑》的時候,還是我陪你回洛陽覲見先帝的那次?”

李弘點點頭,感歎道:“轉眼的功夫,二十多年了。當年我是第一次參加朝會大典,看到這個樂舞的時候,非常震撼。”

“先帝喜歡樂舞,喜歡講排場,動輒就是上百舞伎群舞,場麵比這大多了,當然氣派。”李瑋笑道,“現在大漢沒這個條件,將來天下穩定了,社稷富強了,我們可以奏請陛下奢侈一點,也來個百人群舞。”

“恭儉樸素、不尚奢華,是大漢的國策。”李弘看了他一眼,“你是大漢丞相,要以身作則,不要慫恿陛下開這個先例。”

李瑋不好意思地笑笑,低聲問道:“大將軍,你知道‘伏氏學’嗎?”

李弘和張燕互相看看,又不約而同地望向對麵的伏完。長公主正坐在伏完的席上,親熱地摟住伏完的胳膊說著什麽。伏完一手捋須,一手端著酒爵,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

張燕立即明白了李瑋的意思,心中霍然開朗,“正統儒學。”

“對,對……”李瑋急切地說道,“道儒相融,援道入儒,這個提法太過張揚,不合時宜,牽扯麵太大,具體實施起來阻力驚人,而且後果難以預料,在目前的形勢下,長公主和陛下不可能同意。如果我們以‘伏氏學’為先鋒,舉起複興正統儒學的大旗,把道儒相融,援道入儒掩蓋在這麵大旗之下,那麽實施的難度就要小得多。而且無論是經學各派,還是長公主和陛下,在當前新經學初立不穩,經學各派之間矛盾重重,互相攻擊和指責的情況下,誰都沒辦法拒絕‘伏氏學’提出複興正統儒學的建議,誰也沒有充足的理由予以強烈反對。”

“過去揚雄提出複興正統儒學的時候,今文經學一家獨大,他根本撼不動。王莽新朝的時候,劉歆推出古文經學,結果還是遭到了同樣的命運。今天的形勢就完全不一樣了。今天今文經學衰落了,古文經學又未能成為主導,而新興的鄭玄大師的新經學因為創立時間短又沒有形成氣候,經學三派鼎足而立,正統儒學恰好可以趁虛而入。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隻要朝廷支持複興正統儒學,可以讓儒學形成四方鼎立之局。”

“伏家‘伏氏學’的精髓就是正統儒學的精髓,而伏家又是傳承四百年的經學大家,又是皇親國戚,伏完更是當今陛下的外祖父,長公主殿下的姑父,就憑這幾點,‘伏氏學’完全可以得到陛下和長公主的支持,可以成為複興正統儒學的‘先鋒’。如此一來,複興正統儒學就成了儒家各派內部的事,我們可以因此最大程度地消除儒、道兩家之間的矛盾,緩和朝廷和經學各派之間的矛盾。”

“朝廷的宗旨是以儒學做為官學,也就是說,正統儒學、新經學和今、古文經學都可以立學官,建學科,共列於官學。大漢的官學是儒學,是集中了各學派的大儒學。儒學各派共存於官學,都是官學的一種,都可以設立博士。儒學各派因此有了競爭,有競爭就有發展,有競爭就有活力,儒學因此可以迅速煥發青春,煥發生命力。隨著時間的延續,隨著儒學各派互相取長補短,相信在一代、兩代甚至數代儒士們的努力下,儒學最終會找到一條正確發展的道路,後代儒士們也肯定會創建一個既能超越經文學,又不同於正統儒學,非常有利於大漢生存和發展的嶄新的具有強大生命力的新儒學。”

李弘沉默不語。張燕微微皺眉,稍加沉吟後,低聲問道:“正統儒學有它的缺陷,本朝立國之初沒有選擇儒學做為官學,正是因為正統儒學無法幫助朝廷迅速穩定社稷恢複國力。你把正統儒學立為學官,那又如何實現援道入儒,儒道相融之策?”

“外儒內道。”李瑋毫不猶豫地說道,“以儒家的禮法名教做為大漢的道德倫理標淮,以道家的無為而治做為大漢的國策。”

“自孝武皇帝以來,外儒內法一直是大漢遵循的治國理念,但現在我們在廢墟上重建社稷,我們迫切需要一統天下,迫切需要恢複國力。我們現在唯一能借鑒的曆史就是本朝立國之初的文景之治,也就是在黃老之學的基礎上實施的無為而治,它在短短時間內,便讓廢墟恢複了生機,讓大漢恢複了國力。”

“光武皇帝也中興了社稷,不過從今天來看,光武皇帝的中興並沒有達到他預期的目標。自光武皇帝後,即使在最鼎盛的時期,大漢的國力也沒有超過文景之治時期,更沒有超過孝武皇帝時期。我們回頭看看曆史,不難發現光武皇帝在國策上既承繼了先朝,也吸收了王莽新朝中有益於改良先朝弊端的很多改製之策,但因為種種原因,光武皇帝和王莽一樣,不得不向今文經學低頭和妥協,不得不把先朝的很多弊端繼續繼承下來。”

“四百年過去了,先輩給我們留下了一座巨大的寶藏,我們應該從這座寶藏中挖出珍寶,而不應該守著寶藏一事無成。‘文景之治’和‘光武中興’就是我們的兩麵鏡子,我們要以史為鑒,吸取先人成功和失敗的教訓,讓大漢走上一條繁榮富強,長治久安的正確道路。”

“外儒內法改為外儒內道?”張燕想了片刻,繼續問道,“具體辦法呢?”

“本朝立國之初,高祖、孝文皇帝、孝景皇帝都沒有選擇正統儒學作為官學,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儒學的治國理念不適合當時的形勢。當時皇權尚未鞏固,軍功階層、外戚和郡國王還有著相當強大的勢力,他們崇道黜儒,正是為了讓皇帝垂拱無為,不去幹預郡國事務,以使其既得利益不受皇權侵害。”

“也就是說,道家黃老之學最終遭到孝武皇帝廢黜的原因是皇權和相權的製衡,孝武皇帝需要絕對權力,需要皇權至上,需要集權,但正統儒學同樣無法做到這一點,於是董仲舒大師的新儒學應時而生。”

“今天,我們同樣需要皇權和相權的製衡,而道家黃老學說正好合適,同時道家黃老之學又融合了法家的治國理念,它的治國之策更優越於法家,這就是我們把治國理念由‘外儒內法’改為‘外儒內道’的原因。”

“然而,道家黃老之學遭到廢黜的年代太久了,儒學已經深入大漢的骨髓,我們隻能借助正統儒學來援道入儒,並逐漸實現外儒內道的治國理念。”

“道家黃老之學衰落了,正統儒學也無法和經文學抗衡,正統儒學要想立足,要想雄起,必須借助道家黃老之學,而朝廷急需把道家黃老之學的治國理念引進國策,所以此刻朝廷、正統儒學和道家有共同的利益需求,三方必須合作,而且也一定能合作成功。”

“正統儒學可以立為學官,道家學說呢?”張燕馬上問到了最重要的問題,“朝廷要想把治國理念改為外儒內道,道家學說務必也要複興,否則國策終究會因為沒有學術支撐而難以為繼。”

“我過去曾對崔琰、郗慮等人說過,新經學永遠都是大漢的官學,但我並沒說其它學派就不能成為官學。”李瑋笑道,“朝廷一旦立正統儒學為學官,建學科,那麽勢必要重整先秦諸子學說,從而幫助正統儒學從先秦諸子學說中汲取長處,穩定根基,而道家學說是先秦諸子學說的一個重要學派,朝廷為道家設立學官,當然是情理之中的事。”

“殿下今天對我說,有意把醫學設立為學官。好事啊,學官越多越好。學官多了,分科就多,人才就多。朝廷將來取士,選拔賢良,不但要試經考試,還要分科考試,選拔各類人才。人才多了,大漢振興的步伐也就更快了。”

張燕歎服,拱手為禮,舉爵相敬。

激昂的古琴聲響起,大殿上掌聲四起,名震天下的相合但曲《廣陵散》奏響了。

《廣陵散》講的是戰國聶政為友報仇的故事。聶政為報嚴仲子之恩,獨自一人仗劍入韓都陽翟城,以白虹貫日之勢刺殺韓相俠累於階上,繼而格殺俠累侍衛數十人,因害怕連累和自己麵貌相似的姐姐聶榮,他持劍自破其麵,挖眼,剖腹。聶榮在韓市尋到弟弟的屍體,伏屍痛哭,撞死於聶政屍前。

絲竹鍾磬相合,更有鼓吹而入,氣勢如虹,追魂奪魄,“士為知己者死”的悲烈衝天而起。

接著巴渝舞伎執矛相進,雄健有力,勢不可當。中有一男伎持劍而舞。瀟灑迅捷,劍氣衝宵。四周靈星舞伎左右盤旋,裾如飛燕,袖如回雪,婉轉低吟。

李弘無心欣賞樂舞,他不停地轉動著手上的酒爵,望著爵裏的美酒,陷入了沉思。

李瑋說了很多,對援道入儒,改良儒學信心十足。他甚至樂觀地估計,複興正統儒學的時間大約五到十年,儒學各派互相融合的時間大約需要二十年到三十年,而五六十年之後,一個全新的極具生命力的儒學將誕生,同時學術上將會重現春秋戰國時代的“百家爭鳴”,大漢的繁榮昌盛、長治久安將在兩三代人之後成為現實。

李瑋對美好的未來充滿了憧憬,眉飛色舞,滔滔不絕。李弘最喜好李瑋這一點,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無論何時何地,李瑋都能把困難視為樂趣和挑戰,並以強大的自信勇敢地投入其中。望著李瑋炯炯有神的眼晴,望著他鬢角的白發,望著他不停揮動的手臂,李弘突然如釋重負地歎了一口氣。大漢可以沒有我李弘,但不能沒有李瑋,隻要李瑋在,大漢總有一天會強大起來。

李弘想說兩句,但又不忍心擊碎李瑋的美夢,一直靜靜地聽著。

“大將軍,你有什麽建議?”

李弘笑笑,搖搖頭。

“說說嘛。你怎麽可能對此事一點看法都沒有?”李瑋笑道,“難道我是天才?”

李弘遲疑了一下,緩緩說道:“朝堂上的事,你怎麽解決?”

“改製十幾年來,門閥的實力不但沒有乘勢增強,反而受到了限製和削弱,事實上他們已經很難像二十多年前那樣對社稷產生致命的威脅了。”李瑋對此事胸有成竹,不假思索地說道,“二十多年的戰亂,讓大漢生靈塗炭,人口驟減,其中門閥世家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重創。人口少了,土地多了,我們就可以屯田,但屯田是戍邊之策,不能在內郡長期使用。屯田對屯田百姓的剝削太厲害,所以我們馬上修改了《田律》,實施計口授田製,然而,由於門閥擁有的蔭戶、佃客、田僮太多,計口授田製並沒有讓朝廷的賦稅增長。朝廷無奈之下,推行土斷製,強行把門閥擁有的蔭戶、佃客和田僮奪了過來,並乘機修改了賦稅製度,從而讓朝廷賦稅大增。”

“新政中的田製和賦稅製度是門閥實力減弱的直接原因。門閥富豪們無法大量兼並土地,失去了大量的蔭戶、佃客、田僮和部曲,他們的實力再大,也無法威脅到朝廷和地方的安危了。”

“去年上計,因為穀賤傷農,朝廷又實施了一係列包括限田在內的新製,甚至連選拔製度都做了重大修改,這對門閥富豪又是個打擊。雖然他們極力反對,但今天的朝廷不是他們說了算了。武人的大量入朝,低等士族包指很多商賈出身的賢良之士紛紛進入仕途,迫使門閥世族不得不逐漸讓出了手裏的權柄。朝堂現在不是門閥世族的一言堂,而是軍功階層、門閥世家和低等士族共享權柄的朝堂。”

李弘對李瑋的輕描淡寫不以為然,“仲淵,那今日朝堂上的激烈衝突如何解釋?”

李瑋嗤之以鼻,“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有何奇怪?要想殺之,易如反掌。如果不是為了社稷的長治久安,用得著在這裏苦思冥想,殫精竭慮嗎?”

李弘不滿地“哼”了一聲,“當年光武皇帝中興,為了大業可謂忍辱負重,自始至終都沒有舉起屠刀……”

“結果如何?”李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李弘的話,“大漢雖然再度延續兩百年,但你看看今日的局麵,皇權淪落,儒學腐朽,士人背主,門閥跋扈,叛逆如林……如果當年光武皇帝能像孝武皇帝一樣,血腥鎮製,甚至不惜借助告緡令誅殺異己,徹底清除先朝餘弊,何至於讓漢祚走到今天這一步……”

“當年孝武皇帝有文景之治的雄厚根基,而且幾度殺戮之後,也是叛亂迭起。今天的局勢怎能和當年相比?”李弘憤然說道,“我們隻能借鑒光武皇帝中興之事,隻能穩中求勝,一定要穩。這一代解決不了的事,可以留給下一代去解決,他們的智慧肯定比我們強。”

“過去你比誰都急,恨不得一夜睡醒了,中原就收複了,現在呢?現在你張嘴就是穩,閉嘴就是慢。當年的銳氣哪去了?”李瑋把手上的酒爵重重地放到食案上,“治國就象治家一樣,不能隻顧自己,不能隻顧自己這一代人的安危,還要考慮下一代,考慮下下一代,考慮整個家族的生存和安危。”

“但你不能以此為理由,把我們下一代,甚至下下一代,子子孫孫的活路都斷絕了,你總要留點飯給他們吃,留條活路讓他們生存。”李弘臉色有些難看了。

張燕衝著李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急躁。李瑋太興奮了,酒也喝了不少,明顯有些失態。

“正是為了後代,為了社稷的長治久安,所以飛燕兄才主張援道入儒,所以我才坐在這裏和你商討將來的事。”李瑋穩定了一下情緒,心平氣和地說道,“大將軍,我們還能在朝堂上待多少年?但陛下呢?過完年,陛下十一歲,他還小,他的想法隨時會改變,我們誰能確保陛下在將來的日子裏一直牢守中興之策而不變?”

“要想確保中興大業按照正確的方向持續推進,我們首先要確保皇權和相權的製衡,確保中興策略不會因為天子一個人的想法發生變化而變化,這是重中之重。”

“其次,儒學和國策要相輔相成,要相互製約,隻要儒學有潛在的持續的旺盛的生命力,國策就很難發生重大失誤。”

“其三就是人。天子也是人,儒士也是人,官僚也是人,無論是儒學還是國策,首先需要人去思考,去製定,去判斷改正,去忠誠地執行,所以選拔製度如果出了問題,根基必然腐爛,中興大業也很難保全。”

“要想實現以上三點需要什麽?儒學,新儒學,道儒相融之後的新儒學。”

李瑋握起了拳頭,在空中用力晃了晃,“誰擋大漢中興之路,誰就得死。”

這時琴聲突然激烈,如同決堤洪水,摧枯拉朽,一泄而下,仿佛在為李瑋呐喊助威一般。

李弘駭然心驚,半天說不出話來。

《廣陵散》結束後,一隊樂伎搬來兩隻大鼓放在殿堂中央,然後在四周放置了七隻盤子。一男一女兩個舞伎站在鼓上,做好了起舞的準備。

絲竹聲響,歌聲續起,“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蕭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兩個舞伎足蹈鼓麵,在盤鼓之間往來飛旋,且歌且舞,精彩紛呈。

“這是我大漢孝武皇帝所作的《秋風辭》。”燕無畏滿麵紅光,眯著眼睛,含含糊糊地說道,“這叫盤鼓舞,據說是從西域傳來,後經樂府完善,成為我大漢數百年長盛不衰的絕美之舞。”

“哦……”柯比熊今晚大開眼界,隻有點頭叫好的份了,“你喝多?”

“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燕無畏笑著拍拍柯比熊的肩膀,“我再鄭重告訴你一次,筵席離結束還很早,你多看樂舞,少吃東西,不要吃撐了。到了子時,我們就要準備朝賀大典,明天上午還有賀歲大典,一餐接一餐吃,會把你吃倒下去的。”

柯比熊早被精妙絕綸的舞姿吸引了,全神貫注地盯著舞伎,也不理睬燕無畏。

燕無畏不屑地撇撇嘴,“老弟,這不算什麽。我大漢孝成皇帝曾做了一個小晶盤,讓別人托著這個盤子,皇後趙飛燕則在此晶盤上嫋娜起舞。”

柯比熊轉頭看看燕無畏,一臉的不相信。燕無畏兩手比劃了一下,示意那小晶盤隻有半隻巴掌大。

“你真會扯……”柯比熊失聲而笑。

“真的,我能騙你嗎?”燕無畏急了,衝著鄰席的黃嶽連連招手,“你過來,過來……給這個下裏巴人解釋一下。”

“我怎麽成了下裏巴人?”柯比熊好奇地問道。

黃嶽正好走過來,聞言輕笑,“《下裏》、《巴人》是前朝戰國巴楚一帶的俗樂,意思就是……”

柯比熊大概知道什麽意思了,他狠狠瞪了燕無畏一眼,然後板著麵孔,一個字一個字地用大漢話說道:“小鳥,你是下裏巴人。”

燕無畏氣倒。黃嶽捂嘴狂笑,眼淚都笑出來了。

長公主緩步走到大將軍身邊,關心地看了看他。“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李弘笑笑,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我還好,沒事。”

“剛才仲淵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麽?”長公主四處看了一眼,發現李瑋正在和許劭、王剪、襄楷等人圍坐一起,手舞足蹈地說個不停。

李弘強作笑臉,搖了搖頭。他不想讓長公主在大婚之前知道此事,免得長公主心煩意躁,影響心情。

“大哥,你知道伏氏學嗎?”長公主湊近李弘,小聲問道。

李弘一驚,目光頓時望向伏完。伏完正在和郭蘊、令狐邵說話,笑容滿麵,興致很高。

“伏氏學名義上屬於今文經學,但實際上它的曆史遠遠早於經文學,應該是大漢僅存的正統儒學了。”長公主嫣然一笑,繼續說道,“剛才姑父說,他最大的心願是在有生之年實現伏家先祖的遺願,複興正統儒學。”

李弘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李瑋嘴上說得輕鬆,但此事哪有這麽簡單?當年孝武皇帝為了推行新儒學,先是設立了子學,然後廢道家黃老之學改用新儒學,但即使是這樣,還是激起了朝野上下的矛盾,大漢一度陷入了血雨腥風之中。孝武皇帝有文景之治的底子,軍功階層、竇氏和王氏外戚又逐漸失去權勢,諸侯國王也在推恩令的實施下喪失了實力,他獨掌大權,為所欲為,然而,危機還是接踵而至。

今日的大漢沒有孝武皇帝強行推行新儒學的條件,隻能像光武皇帝一樣在進取和妥協之中穩步發展。

當年的光武皇帝何嚐不想一改到底?但願望是願望,事實是事實,要想迅速在廢墟上重建大漢,迅速恢複國力,必須要團結所有的力量,必須滿足各階層的利益,必須妥協。他不妥協,就無法創建中興大業。

現在的李瑋就象一頭無堅不摧的狂暴猛虎,他非常激進,無畏無懼,和當年的王莽有得一拚,隻有想不到的,沒有不敢幹的。成功了,李瑋就是英雄,青史揚名,但失敗了,失去的不是他一條性命,而是整個社稷。

“大哥……”長公主握住了李弘的手,“你在想什麽?”

“很多事暫時不能處理,等到南陽大戰結束之後再說。”李弘輕輕說了一句,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長公主一笑置之。

排簫、茄、鼓、鐃等樂器齊奏,鼓吹轟然而起,激烈而豪放。

歌聲悲壯,響徹殿宇。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李弘心神震顫,緊緊握住了長公主的手。長公主櫻唇抖動,兩眼含情脈脈地望著李弘,低聲吟唱,淚水悄然而下。

以下不計字數。

我個人對《大漢》道儒相融的一點看法:門閥製度的滅亡,我個人認為得益於三個方麵。

戰亂導致人口減少,地多人少,因此到了北魏,實施均田製,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門閥的實力。而南朝諸國則是推行土斷之策。

二是選拔製度的修改。十六國時期,比如後趙石勒、石虎,前秦的苻堅都曾在選拔製度上做出修改。這主要是民族融合的需要。到了北魏,這種修改更加明顯。

三是南朝自東晉滅亡,以低等士族出身的劉裕建宋之後,門閥政治便逐漸讓位於低等士族所謂的寒士一族。曆經宋齊梁陳後,加上土斷等政策的推行,門閥政治已經大為削弱。至北周滅北齊,隋代北周滅南陳,繼而統一天下,周武帝宇文邕所極力提倡的儒學發揮了基礎性作用。

所以,我個人認為,新興的具有生命力的儒學,合理的田製(均田製),分科考試的選拔製度(試經),然後在以武人集團主政的基礎上實現寒士一族的崛起並就此壓製和削弱門閥世族,應該可以抑止門閥政治的興起,繼而確保大漢的穩定和繁榮。

當然,曆史有它的必然性,偉大如曹操這樣的人物因為需要在廢墟上重建社稷,他需要團結所有的力量,所以最後也無法對抗穎汝士人集團和關洛士人集團,妥協了。雖然他也抗爭過,比如利用各種借口誅殺孔融、楊修、崔琰、伏完等人。

曹操所殺的這些士人,正是河北和青兗徐一帶的士人。他把根基之地遷到冀州鄴城後,很大程度上要倚仗河北和青兗士人集團。

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推測,曹操利用自己沛譙士人和武人集團的力量,唯才是舉,大力提拔寒士一族,同時又利用關洛和穎汝士人集團對抗河北和青兗士人集團。曹操成功擊敗了河北和青兗對手,但因為自身力量的不足,還是讓關洛士人和穎汝士人把持了朝政。

司馬家族發動“高平陵兵變”,奪取了曹魏權柄後,曹魏勢力開始反撲,比如王淩、諸葛誕、毋丘儉、夏侯玄等一次次地攻擊,他們都失敗了,被冠以叛亂的罪名,而嵇康等名士更是因此死了一批又一批。

司馬家族在屠殺的時候,並沒有奪取曹魏的國祚,還是掛著魏的牌子,所以上述這些人在曆史上就被大大地標上了“叛亂”的罪名。很多人習慣上認為這些人是“壞人”,其實,從曹魏角度來說,他們不是壞人,隻不過曆史是司馬家族寫的而已。

曹操最終還是敗在門閥之手,殺了崔琰也擋不住清河崔家成為曆史上第一門閥的腳步,他的失敗令人深思。

我們做個設想。曹操挾天子號令諸侯是迫於無奈之下的政治賭博,他的實力在當時太弱了。當時能重振漢室的就是河北袁紹,假如袁紹忠誠於漢,假如袁紹能向門閥妥協(比如田豐、沮授、許攸,袁紹不聽這些人的未必是性格原因,還有可能是權勢之爭,因為當時沮授的河北力量非常強大),假如袁紹官渡打贏了,會不會還有大漢?

曆史的必然告訴我們,不可能再有大漢,因為士人已經集體背叛了大漢,大漢因為自己落後的經文學造成製度上的落後,繼而出現了外戚和宦官幹政,黨錮之禍連發,士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背叛,他們試圖重建一個新社稷,這是造成洛陽兵變聯合討董失敗的根本原因。

二次中興大漢隻是一個夢而已。

儒學不能重生,大漢就不可能複興,但儒學重生,需要各種各樣的條件,而曆史並沒有賜予這些條件,結果引發了三百多年的大分裂。

三百多年後,儒學從儒道佛之爭中脫穎而出,曆史終於在三百多年的掙紮後,用累累白骨創造了儒學新生的條件。

曆史條件具備了,儒學新生了,製度走上了正軌,統一的路也就很近了。雖然曆史上的前秦苻堅距離這一步也很近,但他卻不可思議地失敗了……

或許,用大漢族主義觀點看,漢人丟失的江山,還是要漢人來收複。

大漢永遠不倒。

鼓吹樂:短簫鐃歌是一種以笳、排簫、鼓、鐃等樂器在馬上演奏的軍樂。這種軍樂使用了旋律樂器,比先秦時代軍樂隻用鍾、鐸、鐃等擊樂器前進了一大步。後來在發展中又有了一定變化,不單是作為軍樂之用了。今天猶存漢代鐃歌18篇,有《上邪》、《有所思》、《戰城南》等優秀之作。以《上邪》為例,其詞為: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是一個女子的誓言,情感真摯深切。

巴渝舞和靈星舞是雅樂舞蹈。

“長袖舞”或“長袖折腰舞”,還有“盤鼓舞”是漢代舞蹈中最常見,最具代表性的舞蹈,其柔美輕捷,剛健雄壯,開朗明麗的舞蹈形象代表了大漢的興盛發達、欣欣向上。長袖舞在秦代以前已經存在,曾是戰國楚國宮廷的風尚,漢人繼承楚人藝術,長袖舞更為盛行。

“盤鼓舞”是將盤、鼓置於地上作為舞具,舞人在盤、鼓之上或者圍繞盤、鼓進行表演的舞蹈。這種舞蹈以使用七盤為多,所以又稱七盤舞。盤、鼓的數量,陳放的位置無統一的格式,可以根據舞蹈動作的要求靈活掌握,要求舞人必須且歌且舞,並且用足蹈擊鼓麵。盤鼓舞既富於輕柔之美,又有著驚險性和力度感,有柔有剛,剛柔相濟。盤鼓舞是漢族舞蹈與外來民族舞蹈融合後產生的一種嶄新舞蹈,深受漢人喜愛,風靡數百年不衰。

漢代相和歌湧現出大量優秀作品,如《江南》、《婦病行》,相和大曲有《東門行》、《白頭吟》、《陌上桑》,但曲有《廣陵散》等。

相和歌在發展過程中逐步與舞蹈相結合,成為一種有器樂、歌唱與舞蹈相配合的大型演出形式,被稱為大曲或稱相和大曲,它最能反映當時藝術的水平。

《廣陵散》又名《廣陵止息》,從曲名上看,最早可能是廣陵地區(今江蘇揚州一帶)的一首民間樂曲。漢末詩人應璩有“馬融譚思於《止息》”的詩句。此曲至晚在馬融活動的年代即東漢中期(公元85-150年)已經出現。大約在漢末三國之際(公元196-226年),它已是一首有“曲”有“亂”的大型樂曲,同時也是琴的獨奏曲和用笙、笛、琴、琵琶(阮)、箏、瑟等樂曲合奏的“但曲”。

但曲“廣陵散”在唐代教坊裏仍是經常演出的節目,南宋以後失傳,隻有琴曲《廣陵散》一直保存至今,載於明朱權編印的《神奇秘譜》中而流傳下來。現存琴曲《廣陵散》雖屢經後人加工,與漢代原曲已有一定距離,但可以發現它還保存著漢代《廣陵散》的某些特點,如有序――正聲――亂聲三大部分,使用漢代相和歌常用的“疊句”形式,帶有民歌的色彩。總之,《廣陵散》的結構布局,主題發展手段,調性調式的安排以及反映生活的能力,都已達到了相當的高度。這首樂曲與其他漢代藝術一樣,氣魄深沉雄大,給人以粗獷、質樸之感,是一首結構龐大,有豐富社會曆史內涵的優秀作品。

相合“大曲”或“但曲”是相和歌的高級形式,其結構比較複雜,典型的曲式結構是由“豔――曲――亂或趨”三部分組成。

“豔”是序曲或引子,在曲前,多為器樂演奏,有的也可歌唱,音樂可能是委婉而抒情的,故稱為“豔”。

“亂”或“趨”是樂曲的結尾部分,“亂”是形容演奏未章時眾音鳴奏的音響,是歌舞曲的高氵朝部分。“趨”可能是形容迅急奔放的舞步的。“曲”是整個樂曲的主體,一般由多個唱段聯綴而成。在歌唱的段與段之間名為“解”,“解”在《相和大曲》中是歌唱段落之間的舞蹈樂曲的過門,通常一個唱段稱為一解,大曲至少有二解,最多可有七解或八解。歌的節奏一般以婉轉抒情舒緩為特點,而後附的“解”一般是奔放、熱烈、速度較快的,是歌唱中間以舞蹈來穿插變化的部分,二者形成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