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一意
回到客房中,劉盈囑咐道,“睡吧。天也不早了。”
“可是我頭發還沒晾幹呢。”張嫣顰眉,解下紮頭巾,霎時間一頭濕潤的黑發傾瀉下來。
“還這麽濕你幹嘛紮起來。”劉盈無奈斥道,接過頭發為她擦發。“痛,痛,痛。”張嫣哀叫道,“頭發打結了。”
“你阿母小時候頭發也沒你這麽糟啊。”劉盈挑眉稀奇道。
“也許我是隨我爹啊。”張嫣不在意,溜回自己的居室,拉上隔門。
清冷冷的一室月光,小榻置在窗下,她坐在榻上,於月光之中用木篦有一下每一下的梳著頭發。然後自己拭幹。薄薄的一道木板門,有勝於無,她雖看不見,卻覺著他就在咫尺之間,於是有無限的安全感。
“舅舅。”
“嗯?”
“唐先生答應助你了麽?”
“大概吧。”
劉盈此次前來,並沒有實在的把握能夠請到四位老先生。他隻是想把真實的自己呈現在東園公麵前,然後由他自己判斷,自己這個太子,是否值得襄助。
就目前看來,東園公意動的可能性很大。
“這麽說我倒想起來了,”劉盈忽道,“你既然已經偷偷跟著我跑出來了,那個香囊就算了吧?”
張嫣用一種簡直不能相信的目光望著他,吃驚道,“不會吧,你堂堂一國太子,居然窮的連一個香囊也要賴掉我的?”
“你——”劉盈氣結。
“舅舅,你說那個景娘,是唐先生的什麽人?”
劉盈的聲音有些模糊了,“侍妾吧。”
“什麽?”張嫣手中的木篦幾乎落下來,義憤填膺道,“唐秉真是糟蹋人。”
那麽年輕溫馴的女子,卻為一個年紀老朽的老翁所得,沒名沒份的跟著,不是作踐糟蹋是什麽?
劉盈被她嚇的清醒過來,嚴聲斥道,“阿嫣不要胡說。”
槅門之後,張嫣委屈的扁嘴。
“這種事情很常見的,阿嫣你抱不平個什麽?”許是覺得自己過凶,劉盈放緩了聲音解釋,“就是父皇,不也還有個戚夫人,”和戚夫人外無數女子麽?“景娘身有殘疾,若無人照拂,境遇必淒慘於此。況且東園公對她不可謂不厚,身邊亦隻留她一人,景娘已是有福。”
錦衾冰冷,張嫣擁著它的一刹那,不覺打了個寒戰。她一個字都不讚成適才劉盈所說的話,卻也不得不悲哀的讚成,這種價值觀才是這個時代的人普遍的共識。張嫣清楚的知道,如果她一直生長在這個時代,她也許永遠不會對此有異議,但她盡然曾經曆過那個和平平等的時代,她就永遠也不能再勉強自己倒退個兩千年去接受這種腐朽歧視女性的價值觀。
但張嫣也同樣清楚的知道,一個小小的自己太渺小,永遠也無法撼動這個時代主流的價值觀。
張嫣吸了吸鼻子,委屈道,“那舅舅以後也打算討一個又一個景娘麽?”
劉盈啼笑皆非,“這哪跟哪啊?”
“不會麽?”她不自覺的開懷起來。
“阿嫣,”劉盈有些訝異張嫣對這個問題的執拗,微微嚴肅道,“有些事情,不是理想就可以的。就是你父王——爹爹與你阿母琴瑟相合,他府中依舊有三房侍妾。我不知道我日後會怎樣,但我能做到一點,對每個身邊的人都認真對待。”
這就是劉盈最大的善意了,張嫣微微失望。
劉盈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竭盡全力的襄助。兩漢承繼先秦,民風開放,後世那些對女子的理論身體上的束縛都還沒有萌芽,如果說,這樣的劉盈都無法真正珍重女子,那隻能說,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製度觀念在這個民族的烙印裏下的多麽深。
可是我不。
張嫣固執的想,不管似乎有多麽渺茫,我一定要找一個一心一意待我的男子。
這是我的驕傲。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紗吻上張嫣的眉的時候,張嫣睜開眼睛。
推開槅門出來,劉盈已經不在了。而景娘端了水進來,拉著她的手微微搖晃,眉眼蹙起。
張嫣想了會子,笑道,“可是那甕出味道了。”
“——就是要它餿,說起來,我急著要成粉,這才加了些車匙子,用藥力催它發酵,若是要天然的話,當埋在那放個一兩個月才好。”她捏著鼻子打開甕蓋,將新鮮井水緩緩傾入其中,執銅杓攪動,直到再也聞不到一絲半些醋味才停手。又取了幹淨石缽,將淘過的米覆在其中,滿滿半缽,用研杵研磨。研了半會兒,自己與景娘的手都酸的不行,而缽中米遠未磨細達到要求,張嫣便抱著石缽去尋劉盈。
其時,劉盈在前院練劍,側門咿呀一聲打開,三個老年人魚貫而入,當前一人留短須,須發花白,居中一人的發全白,最後一人要年輕些,須上尚見著黑色,俱博衣冠帶,走到東園公身邊。
“大哥。”
“噓,”唐秉做了個手勢,指了指院中,“自己看。”
院中,嬌俏女孩站在少年麵前,遞出石缽,“舅舅,你幫我把這米磨碎了可好?”
劉盈看著石缽和其中研杵,可算是琢磨出味道來了,“你要做粉?”
“嗯。”張嫣點頭。
“是我疏忽了。”劉盈微微皺眉,“不過你真要脂粉的話和我說一聲,我自然會遣人去買,至不濟……”他本想說可借景娘脂粉一用,不過轉瞬想起張嫣的大小姐體質,自覺閉了嘴,“何必這麽勞煩。”
“我樂意。”張嫣笑了一笑,“舅舅你幫我磨麽。”
“你怎麽不去找外麵那些侍衛?”
“誰要他們那些個臭男人碰啊。”張嫣撇嘴道。“噯,你磨的細一點啊。”
“你倒是使喚我使喚的挺順手啊。”劉盈無奈接手石缽。石缽中的米經過一夜浸泡發酵,已經泡的極軟,並不費勁,但張大小姐要求極高,到她滿意的時候劉盈已經直磨的手勁酸軟,隻覺得出了一身汗,這劍是不用練了。
當張嫣在井邊將攪拌均勻的米汁用絹袋濾去,研磨再三的時候,劉盈擦了擦額上汗,回過頭來,怔了怔,看見長廊下站著的四位老儒。
東園公唐秉領先,四人舉手加額鞠躬,起身後同時手隨著再次齊眉,雙膝跪地同時叩首,最後直起上身,同時手隨著齊眉,齊聲道,
“臣唐秉、”
“臣周術、”
“臣吳實、”
“臣崔廣——拜見太子殿下。”
劉盈訝然一刹,隨之麵容嚴肅起來,負手直立,淡淡道,“四位先生不必多禮,請起吧。”
他說話的時候清晨的陽光從身後照過來,襯著站在光影之中的他沉穩而端莊,這一刻,他是大漢僅位於皇帝之下的太子,而不是早先溫潤和善執弟子之禮的少年。
然而商山四皓並不覺的受冒犯,相反覺得欣慰,四人起身,直立後放下雙手,笑道,“謝殿下。”
張嫣用棒縋一下一下的錘著絹袋,將絹袋中的米汁錘打出來,然後景娘接手,抬頭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的望著她,分明在問著接下來怎麽辦。
取了幹淨陶釜,將澄好的粉傾入其中,加水,用清潔的木杖沿著同一方向攪動,百餘下乃止。待米粉沉澱,水清澄後,用杓徐徐舀去清水,置三層布於粉上,布上壓了厚厚一層粟糠,再在糠上細細灑了一層灰。示意景娘去灶下點了小火。
很快的,火力催動水汽蒸騰,糠灰潮濕,換了數次灰,直到最後,灰隻是微濕,這才熄了火。
張嫣揭去層層布,露出細膩的香粉來,用指甲撮了點在掌中觀看,滿意的點點頭。轉首看,景娘的眼睛已經亮了。
削去四畔沒有光澤的,剩下的,就是水水嫩嫩的香粉了。張嫣拍了點在掌上,勻勻的拍了一層臉,笑道,“還是趕的急,這香粉帶了些許火氣,比平常的性燥些,若是自然幹爽,還要好些。景娘姐姐,你也試試看。”
景娘點點頭,亦拍了些在掌上,在天光下看,果然清白均勻細膩水嫩,縱是齊地最好的白粉,也及不得七成,拍在臉上,亦是滑膩均勻,淡淡的看不出痕跡。
“要是應景的話,再加些桃花瓣汁兒,梅花汁兒,更要香氣撲鼻呢。”張嫣笑道,“其實這香粉也不是最好,還有一種玉簪花粉,塗在臉上,更是輕白香美,四樣俱好,隻是又要麻煩。”
景娘的眼睛晶晶亮,執樹枝在井邊地下寫了一行字。張嫣歪頭看了,笑道,“當然可以。其實這些方子也是在古書上找到的,我也是第一次做呢。沒有景娘姐姐幫忙,我可做不出。姐姐可有匣子?”
景娘點頭,轉身回房,不一會兒又出來,手中捧著一個小小的木匣子。張嫣第一眼見了眼便一亮,讚道,“這個好。”將香粉平平裝了一匣托在掌中,不過半掌見長,三分之一掌見方,小巧玲瓏,盒蓋為推拉設計,其上雕刻著一枝梅花,雕痕略顯拙稚,卻用盡心思,古拙趣味。
將甑中剩下的香粉推到景娘麵前,笑道,“這個景娘收著,等你隨東園公到長安,阿嫣再找你去做桃花粉,梅花粉帶著紫茉莉粉。好不?”
景娘抱甑輕輕應了,眸中笑容閃動。
拉票小劇場之YY版Action2:
N久之後,大漢娛樂團金牌記者X江采訪惠帝陛下:據娛樂團狗仔團隊鍥而不舍的挖掘之下,翻出多年前惠帝還是太子之時,在延請商山四皓之際曾與外甥女共睡一室。
惠帝惱羞成怒ing:中間還有一道牆啦,靠,我又沒有戀童癖。
是,是,是,陛下說的是。X江敷衍著解釋就是掩飾。不過,聽聞陛下曾經見過張小娘子的裸足,不知道有何感受?
惠帝露出懷想的表情:粉紅粉紅的,那種粉紅,就像一張張粉紅票堆在一起的模樣。
PK榜上被逼宮ing,某江痛哭流涕求粉紅票。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