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嫣華 三二二 漢心
六神銅鏡中照耀出如春花一樣的容色,眉如畫柳,眼似春風。
一朵胭脂花微微搖落,
蒂蜜羅娜低頭撚起胭脂,看著銅鏡中自己鮮妍的容顏,微微失神。
身體是那樣的誠實,綻放出美麗的花朵。越是名貴的鮮花越是嬌貴,需要護花人精心培養澆灌。她還這樣年輕,這樣美豔,帳中男人的腳步就已經憑的稀少。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流下來,這樣的日子,她還需要煎熬多久?
身後傳來女婢雜亂問好的聲音,蒂蜜羅娜迅速收起了所有的情緒,回過頭來,望著掀簾進帳的冒頓,麵上揚起豔如芙蕖的笑容,“單於回來了?”
冒頓點了點頭,盯著蒂蜜羅娜,“阿蒂,雄渠一行如何?”
“幸不辱命!”
眸中閃過一絲滿意的色彩,冒頓握住蒂蜜羅娜的柔荑,笑著道,“阿蒂,你一心為我,我心裏都知道,日後不會虧待你的。”
蒂蜜羅娜麵上笑盈盈的,看不出一絲破綻,“瞧單於說的,我想要的東西,單於都已經給我了。沒什麽不足的!”
一輪紅日高高懸掛在天空,投射下暖煦的陽光。草原冬日嚴寒,難得如今日這樣暖洋洋的,牧民們臉上揚著歡快的笑意,從帳篷中出來,享受著冬日裏難得的熏風。
侍女朵娜在前麵引路,恭敬道,“阿蒂閼氏,前麵就是寧閼氏的帳篷了!”
蒂蜜羅娜點了點頭,繼續向王帳東北方前行。
匈奴女仆恭敬的掀起麵前的帳簾,蒂蜜羅娜微微垂頭,走進了劉擷的帳篷。
乍一進,便覺得帳中光線一暗,錯金牛油燈照耀出暈黃色的光芒,長長的朱紅毛氈毯華麗奢香。綺暖溫春。寧閼氏劉擷坐在帳中北側的坐榻上,一身紅色大氅,領口的貂毛豐盛,映襯的容顏如芍藥花一樣豔麗。傲然一笑,點了點頭,招呼道,“阿蒂閼氏,”眼角流光之中盡是雍容之意。
“寧閼氏。”蒂蜜羅娜亦矜持的點了點頭。
“我們好久沒有這麽說過話了!”
“是啊,”劉擷亦淡淡一笑,“我們的確好久沒有這麽說過話了!”
早年之時。自己剛剛來到匈奴,蒂蜜羅娜亦是初嫁冒頓,成為尊貴的大閼氏。彼此相見之時。還能夠停下腳步說幾句話。後來,第二次漢匈之戰中,渠鴴從漢境歸來,盛世如日中天,冒頓便扶持起了漢室出身的劉擷與蒂蜜羅娜分庭抗禮。二人在王庭之中隱隱有相互對立之勢。從此之後,二人便有意識的相互避免見麵,便是遇見了,也會默契的避開。
事實上,蒂蜜羅娜從未將劉擷看在眼中。
她有著驕傲的本錢:她是匈奴大族須卜家的貴女,自入主王庭後。創文字,興鑄造,在匈奴人之中威信極高。又有一個手握重權英勇善戰的哥哥,根基深厚;相反,寧閼氏劉擷雖空有一個大漢公主的名頭,卻獨身一人流落在異域,除了依靠單於的寵愛。別無任何依恃。便是這份寵愛,也是冒頓為了鉗製自己而刻意給的。
在此之前。她也從不認為,劉擷在匈奴,能夠掀起什麽風浪。
直到了此刻,她方明白,沒有一個人是可以真正被完全忽視的。而一個女子能夠為故國做的,永遠超乎你的想象之外。
吳王濞遣使前來匈奴求援,冒頓立意參戰,已然集齊了各部人馬,隻因忌憚左穀蠡王渠鴴,不得不停滯住南下的腳步,讓大部人馬空耗。蒂蜜羅娜前往雄渠,與渠鴴達成協議。之後查詢當日大宴之事,生了疑心,暗中命人細細查訪,這才知道,這件影響了匈奴曆史進程的大事之間,竟暗含了和親閼氏劉擷的手筆。這些年來,渠鴴與劉擷私下裏借飲酒之事,一直有所來往,而渠鴴之前起了篡權之心,也有劉擷一直勸諫的緣故。劉擷為了故國,離間渠鴴和冒頓,希望雄渠部謀反,與王庭兩敗俱傷,的一番努力,雖未徹底成功,卻將匈奴伐漢的進程生生的拖後了大半個月,也算是足堪告慰了!
蒂蜜羅娜微微一笑,“你近年來所有做的事情,莫紮已經全部招了。自閼氏從漢地和親而來,阿蒂本以為,閼氏的心誌就在這匈奴王庭之中了!卻沒有想到,你的誌向倒是頗為遠大。阿蒂實不明白,你雖出身漢族,與如今的漢朝皇帝是堂兄妹,但他對你並無手足之情,當年和親,拿了你頂他心愛的皇後,致使你遠離家國故土,和親匈奴草原,可謂非恩實仇,你……”
“值得麽?”
“值不值得,我自心知。”劉擷仰著下頷,驕傲道,
“我出生大漢,我的父母生育我,大漢山水養我成長,我的血脈裏刻著漢之家族的驕傲光榮,便是遠離,我的魂魄依舊留在故土。如今失敗,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便是現在立時死了,頭也要朝著大漢方向。”
她回過頭來,望著蒂蜜羅娜,姿態嫣然,“大閼氏此次前來,是來給我定罪的麽?”
蒂蜜羅娜低下頭,微微一笑,“寧閼氏的事情,單於已經全部交由我處理。”她轉過身,在帳中行走了幾步,
“說起來,我也不得不佩服你,我阿兄是匈奴的好漢子,心思恒定,你能夠讓他看重,進而說動的了他,也算是有好本事了!”
“好說,好說。”劉擷淡淡一笑,美麗的眼睛中閃著戲謔的光彩,
“說起來,我雖不論目的如何,但之前向左穀蠡王告密,總算也是救了左穀蠡王一條命。閼氏身為左穀蠡王的妹妹,不記著我的恩情,反而上門興師問罪。實在倒是讓我不解!”
蒂蜜羅娜麵上凝著微笑,“寧閼氏對哥哥的救命之恩,阿蒂自然記得。阿蒂不僅是左穀蠡王的妹妹,也是匈奴大閼氏,掌管王庭瑣事。之前之事不過是一場誤會,哥哥得寧閼氏示警。不僅令阿蒂保住了哥哥,也令匈奴不至於折損一員大將。不僅是對我,便是對單於也是有恩情的。隻是寧閼氏身在匈奴,卻一直心懷大漢,這卻實在不是單於和我能容忍的了!”
阿蒂麵上笑意盈盈,措辭端雅無賴,劉擷聽的一噎,竟沒法子答話。心中有氣,冷笑道,“原來大閼氏竟是這般會說話。我身為漢人。為著故國謀劃,本是理所當然。我卻不能理解阿蒂閼氏你,左穀蠡王最是疼愛於你。雄渠部亦是一直捧著你。到最後,阿蒂閼氏卻為了在單於麵前賣乖討好,親自去勸你哥哥讓步,這可真是讓人想不到啊,”她淡淡一笑。目光中透出怨毒之意,
“若有朝一日,左穀蠡王被單於迫害,最後身亡。阿蒂閼氏可千萬要記得,是你親手把你哥哥給推上了這條死路的!”
“這些就不勞你費心了!”蒂蜜羅娜挺直了背脊。
“咯,咯。咯,”劉擷將身子往後仰,大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方停下來,板著臉問道,“大閼氏這是要處死我麽?”
“不。”蒂蜜羅娜搖頭,笑盈盈道,
“你畢竟是大漢的公主。是漢匈兩國友誼的象征,單於和我都不會處死你。”她抬頭看了看帳篷。“從今以後,你就待在這兒,不要再出去了吧!”
原來是軟禁麽!
劉擷心中一片空茫,有些鬆了口氣,也有些悵然,抱著肘點了點頭,“也好,匈奴的風實在是太冷了,吹的到人的骨子裏去,倒不如留在這兒,骨子也暖和一些。”
蒂蜜羅娜頓了頓,
“離離居次畢竟是單於的親生居次,如今年紀已經也不小了,可以搬出去了!待會兒,會有人把離離居次的東西搬走。”
劉擷淡然的神色陡然被打破,“不要搶我的離離。”
她癱倒在地上,倉惶扯住了蒂蜜羅娜的衣裾,神色軟弱惶然,“大閼氏,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離離了。求求你,把她留給我吧!”
“寧閼氏這話是怎麽說的?”蒂蜜羅娜淡然而笑,“離離是單於的親生女兒,單於怎麽都不會虧待她的,你又何必做出如此模樣?”
劉擷跪坐在地上,自知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抬起頭,冰冷冷的笑了。
蒂蜜羅娜出了帳子,明亮的陽光刺的她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她伸手擋住眼簾,抬頭看向天空,冬日的天空分外明淨遼闊,白雲像奔馬一樣在天空中奔跑,如同永不停息的流水。
美麗的離離從遠處奔了過來,“阿布,阿布。”麵上神情焦急。
見到蒂蜜羅娜,她止住腳步,朝著蒂蜜羅娜行禮,“大閼氏。”
“我阿布怎麽樣了?我想進去看看她。”
“離離,”蒂蜜羅娜張口喚住了她,“你阿布有一點事,你不要進去打擾她。單於吩咐了,讓你搬到王帳西邊去,你去收拾下東西,一會兒就過去吧。”
離離麵上的神情猛然一變,詫異、驚惶、哀傷、不服的情緒在她臉上交替閃過,張了張口,似乎想要替劉擷求情,然而終究是害怕蒂蜜羅娜,最終沒有說出話來。
“是,”她低低應道,麵色黯然。“我這就去收拾。”
蒂蜜羅娜緩緩向前走著,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信念十分堅定,為了自己的信念,自己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但這些年她又是否真的快樂呢,這一刻,站在寧閼氏華麗的帳篷簾下,她也不禁惘然了!
“離離搬出來了?”冒頓解著腰間的黃金具帶,問道。
“是。”蒂蜜羅娜嫣然答道。
“那就好,”冒頓點了點頭,在柔軟的坐榻上坐下,“聽聞你哥哥在雄渠的女人混亂不堪,到如今也沒有一個真正能當家的。我思量著,離離如今也大了,可以嫁人了。將她許給渠鴴做閼氏,如何?”
這個消息石破天驚。蒂蜜羅娜被驚的睜大眼睛,“單於,你怎麽想起這個主意?”她難得的結巴起來,
“可是哥哥,比離離要大,要大二十多歲呀?”
“那又如何?”冒頓十分不以為然,“女人就是要英雄來配。便是你我,不也是相差二三十年麽?”
蒂蜜羅娜驟然沉默下來。
渠鴴對靜閼氏的傾慕,她一直覺得冒頓是知情的。如今,冒頓將靜閼氏留下的女兒——離離許配給渠鴴,是不是也是一種隱晦的手段,用來安撫如今勢力偏強一方動**不安的渠鴴呢?
過了一會兒,她方勉強一笑道,“單於對於雄渠和哥哥的厚愛,阿蒂心領了。如此,阿蒂便替哥哥謝過單於了!”
草原空闊無際,北風吹折,將枯直的草根吹的直往南刮。刀槍鮮明的匈奴人騎在馬上,等待著最後的出征。大大的旗幟在風中被吹的筆直,王庭軍容盛大,抬眼望去,一片黑壓壓的。
冒頓一身戎裝,坐在最前方馬背上,揮手道,“出發。”
二十萬匈奴人在馬背上齊聲應道,“諾。”
PS:
嗷嗷嗷,匈奴情節這段終於差不多完了。喜-大-普-奔!嗯哼哼,阿嫣童鞋也快要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