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薩克斯憂傷(舍友湯明星)
張偉趴在門邊在默默流淚的時候,在他朦朧的視線裏看到一個穿著白色風衣,拉著個小小的黑色皮箱的人向他走來,他趕緊擦幹了眼淚,平複了一下心情;看清楚了,這個小夥子個子足足比自己高了半個多頭,約莫應該有一米八的樣子,長發飄飄,奇怪的是竟然留著個中分;沒有一點血色的臉龐,白的有點滲人,如果在夜裏空曠的地方這位仁兄站在一束燈光下,不知道要嚇死多少人;如劉德華一樣的鷹鉤鼻子還略微顯得有點氣質;脖子上掛著一個雞血紅的墜子,是用紅色的加粗的麻繩拴著的,特別晃眼睛;不經意的當他的長發飄起,可以看到他的左耳垂上有個發亮耳釘;斜挎著一個似乎很大很重的背包;總體看起來很有點“藝術範”,張偉對他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
“你好,這裏是417宿舍吧?”風衣男生看到張偉擋在門口這樣問道,其實他早已經看到門上的編號了,隻是出於禮貌。
“哦,是的,是417” 張偉似乎覺察到了什麽,連忙側過身去,騰出空間讓風衣男生進去。
風衣男生拉著黑色皮箱走進了宿舍,看起來這個皮箱有些年頭了,看起來很陳舊的樣子。他看了看門口右側床鋪上麵的標簽,寫著“郭呂明”的名字;然後往裏麵走去,看到“張偉”的名字,就回過頭衝著張偉說,“張偉你好,我是湯明星!”。
張偉驚訝於他的判斷,竟呆呆的看著他,直接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感覺,男人的直覺;還有你的氣質和這個名字很匹配”湯明星打起了“太極”。
張偉一下子被這個有點“邪乎”的新舍友吸引住了,趕緊湊到他的麵前,“怎麽個匹配法?”
湯明星轉過身來到自己的床鋪麵前,先將斜挎著的那個背包卸了下來,放在桌子上發出了“鐺”的一聲,張偉仔細看過去,背包上麵有字“薩克斯亳州培訓基地留念”。
“你真的很好奇嘛?” 湯明星斜著眼睛問道。
“當然,難道你還會算命不成?算下我唄!”張偉像個孩子一樣纏著他不放。
“好吧,其實也沒有那麽麻煩,你看咱們的床鋪就知道了!”湯明星指了指郭呂明的床鋪,“你看那個床鋪,被子褥子還有枕頭都捆的好好的,沒有動,說明這個人肯定有什麽急事,將東西放在這裏就走了!“
”那個家夥到現在還沒回來,看起來不僅是急事吧?還是需要花點時間才能搞定的事“,張偉心裏想著,點了點頭。
“你看你的床鋪,繩子已經解開了,但是還沒有鋪好,宿舍裏就你一個人,你應該是在慢慢的鋪吧!剛才看到你好像在哭,應該是鋪到一半的時候,某個人走了,讓你傷心,忘記了繼續鋪床子吧!”,他的話語邏輯性很強,有一種讓人不容否定的味道。
張偉心裏佩服,豎起了大拇指,“確實如你所說!”,他是個心胸寬闊的人,從來都不吝惜自己的讚美!
“怎麽,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張偉問道,湯明星的麵部表情由原來的高興一下子凝重起來,彎下腰打開自己的小小的黑色皮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這個黑色皮箱裏,簡單的放著一身毛衣毛褲,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還有一個嶄新的羽絨服,紅色的那種。
張偉似乎覺察到了什麽,心裏暗暗罵自己不會說話;趕緊陪上笑臉說道,“既然來了,咱麽就是兄弟,要不要我帶你出去轉轉啊!這個學校我高中的時候就來轉過,環境很熟的!”
湯明星仍然低著頭,收拾自己的東西,他把毛衣毛褲和羽絨服放在“衣服櫃”裏,然後鎖上門;回過頭看著張偉,“謝謝,我想睡一會兒,坐火車實在是太累了!”,然後將風衣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桌子上,爬上了床,不一會兒就聽到他輕輕的鼾聲。
張偉搖了搖頭,開始輕聲輕腳的收拾自己的床鋪,收拾完畢後,坐在**,百無聊賴的看著對麵桌子上放著的薩克斯背包,竟然一陣的恍惚,難道這和湯明星剛才凝重的表情有關係嗎?竟然也不知不覺睡著了。
湯明星在睡夢中又一次夢見了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父親疲憊的身影和母親勤勞的背影讓他又一次留下了眼淚。他的老家在安徽亳州一個相對貧窮的村莊,父親是個賣菜的,每天起早貪黑的去菜市場進菜,然後來到縣裏把菜給賣掉,那個人力三輪車也不知道被蹬壞了多少根鏈條,母親總是想讓父親換一個電動的三輪車,但每次都被父親否決掉了,畢竟家裏兩個孩子的衣食住行還是個問題,現在還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有段時間,父親聽說距家20公裏的那個批發市場,蔬菜的價格相對便宜很多,於是他開始了近半年的這種模式,風裏來雨裏去,蹬著那個破舊的三輪車,每天早上3點鍾起來去進菜,6點鍾回來,然後開始洗菜、擺菜、賣菜,忙到晚上11點鍾打烊,回家洗洗涮涮,12點鍾睡覺,三個小時後開始第二天的重複。有一天,高中的聲樂老師來做家訪,對湯明星的聲樂才能讚不絕口,尤其在薩克斯演奏上麵,有著和一般孩子不一樣的天賦,基本上達到了看一次譜子就可以演奏的程度,希望湯明星的爸爸媽媽能在經濟方麵進行扶持,為他買一個薩克斯管讓他來練習。湯爸爸為家裏能夠出現這樣一個苗子而高興,但當問起薩克斯的價格時卻犯了愁,他和老婆的四個老人都需要他們照顧,下麵的兩個孩子也需要照顧;現如今一個好點的薩克斯管需要上萬元,中等點的七八千,最差的一千多塊錢,老師建議就不要考慮最差的了,並說哨片要用好的,一百多一盒的那種最好。他想了想,一咬牙更加勤奮的進菜和賣菜,這些湯明星都蒙在鼓裏。
高二那一年,湯明星的爸爸又在淩晨3點鍾起床去進菜,突然暈倒在三輪車麵前,當被送到醫院檢查後,醫生說是得了風濕性心髒病,這種病相當的罕見,是心髒沒有得到合理的休息,加上身體的過度勞累,受到風寒的侵蝕而成的,醫生建議湯爸爸呆在醫院進行保守治療;接著的半個月裏,湯爸爸的心髒並沒有得到明顯的好轉,反而病毒侵蝕到了肝髒(也有人說是醫院用藥不當導致),得了肝水腫;湯明星看到爸爸腫脹的肚子,突然感覺天要塌下來了,那肚皮是發亮的,好像薄薄的一層透明紙一樣,稍微用針紮一下,就會腸子、胃之類的髒器官洶湧而出一樣,他不敢想象沒有父親的家會是什麽樣子?他不敢想象未來自己的該怎麽走?他呆呆的跪在父親的床前,祈求上蒼的憐憫,可以讓父親康複,即使有一點點的希望。但上蒼並沒有聽到他的祈禱。湯爸爸在彌留之際,讓媽媽拿出了為他準備好的薩克斯管,幹澀的嘴唇輕聲的說道,“明星,好好練習,等爸爸死了,在爸爸的墳前吹上一曲,那個最最有名的‘回家’啊,一定,一定要.啊的.....”,他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澤,忙碌的身軀終於在這一刻停滯了下來,開始永久的休息。 湯爸爸的墳搞得非常的簡單,微風吹來,湯明星陣陣的薩克斯憂傷旋律伴著黃土墳頭上白色的幡布讓人感傷。
湯爸爸走後,湯媽媽承擔了家裏所有的勞苦,掙錢的任務讓一個瘦弱的女子來承擔是不公平的,但也是無奈的,湯明星的薩克斯培訓費用雖然聲樂老師進行了全免,但學校的學習費用是不能少的。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湯媽媽總是抱著湯爸爸的遺像默默垂淚,罵他的無情,拋下她們母子不管;但第二天早上仍然要早早的起來去進菜、賣菜,不過換成了離家近的批發市場,掙錢是少了點,但至少可以保證她們母子的衣食。
湯明星在上高三的時候,湯媽媽改嫁了,在菜市場遇到了原來暗戀她很久,現在在鎮裏當幹部的同學,喪偶好多年了,一直未婚;緣分就在一瞬間確定了下來;湯媽媽帶著小弟改嫁了,但湯明星卻堅決不過去,爸爸隻有一個,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爸爸已經死掉了!剛開始的時候,湯媽媽還會回來給些錢給湯明星或者讓小弟稍些東西給他,但後來卻越來越少,原因據說是這個“新爸爸”的子女非常反對拿自己的東西送給這個不願進門的“外人”。湯明星的生活慢慢變得拮據起來,他不得不重新騎上爸爸留下的三輪車開始進菜、賣菜,他的成績一落千丈,期中摸底考試,由學校300名高三生的前五名跌落到倒數第四名,整個學校為之震驚,街頭巷尾相識或不相識的家長都在議論著這個原本可以上北大清華的高材生是怎樣迅速墜落的,甚至先前的差生現在都考得比他好,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湯仲永”(王安石有《傷仲永》,少年天才的仲永到最後“泯然眾人矣”!)。
高三下半年,湯明星的成績已經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在大小進行的近20次考試中,老師和同學都習慣性的從後麵來尋找他的名字,而他每天上課的時候都在睡覺當中度過,老師們都一度懷疑他是否得了什麽罕見的腦病!在班級中的位置也有前排調到了最後一排,緊挨著放笤帚垃圾鬥的角落;每天的湯明星都處在睡不醒的狀態中,有幾次走在上,差點貼著牆根睡著,更有甚者,有幾次在十字口過馬的時候,差點被汽車撞死;湯明星對自己的生活狀態感到倍感失望,幾度有出家當和尚的念頭;但天無絕人之,6月15日亳州電視台播放了一個新聞,討論 “在大城市中各個階層的生活現狀和如何融入這個大城市” 的話題,鏡頭剛好捕捉到了正在低頭賣菜的湯明星,他談到自己淩晨3點起來進菜、賣菜才能維持自己的最基本的生活費用,又由於過度勞累導致成績下滑嚴重的問題,引起了整個亳州市委的重視,四大班子領導要求向湯明星同捐款,並要求所在學校領導引起高度重視,不能將這麽好的苗子耽誤了;這件事情被當地的一個企業知道後,主動聯係上湯明星,如果他可以考上本科,在學校四年的學費公司將全部承擔!湯明星所在學校的校長和老師也紛紛作出檢討,沒有對湯的成績下滑作出具體的調查,而是一味的指責和批評,並懇請湯可以在學校複讀一年,學費全免。
湯明星並沒進行複讀,在離開學校大半年後(幾乎沒有上幾節課,老師也有去了解他的情況,但每次他總是支支吾吾的,說的很不清楚;又加上高三老師也是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對湯明星的事情也就先放置一邊,關注考試考得好的同學去了),他重新信心滿滿的坐進了教室,如同打了雞血似得拚命,淩晨時分,你還可以看到他獨自一個人讀書做題的身影;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他和原來一個班上的同學參加了高考,放榜下來,全校300名考生中,他考了第三名,被北方科技大學錄取,前兩名一個上了清華,一個上了北大;為此他得到了市裏一萬元的獎學金和學校五千元的優秀獎金。他的事跡上了當天的《亳州晚報》,照片上的他右手和市委書記緊緊握著,左手拿著紅紅的大信封,上麵寫著“獎勵知難而進,勇於奮鬥的優秀學生 湯明星同學 壹萬圓整”,他笑的是那麽的如釋重負,如此開心。
湯明星感歎命運的波折,有時候當你極度失望的時候,上蒼給了你一縷希望的曙光。如果你能抓住這個曙光,你將能飛上天堂!他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寫道,他突然想念母親和弟弟了,一下子更加理解了父親和母親的不容易,當天他跑到鎮上,問了很多人,找到了正在鎮政府做文書工作的母親,母子相見抱頭痛哭,湯明星緊緊的抱著媽媽,感受著外表堅強的媽媽因哭泣而抖動的肩膀,暗暗發誓,等自己大學畢業後一定讓媽媽過上更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