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拽住他的手

“義父,你讓我陪小玥轉院合適嗎?為什麽不通知小玥的老公?”

“她老公去執行任務了,暫時通知不到他本人。”說著蔣中海捏住他的肩膀,“阿衍,我是一直把你兒子看,所以,小玥把你當哥哥看,這並有什麽不妥嗎?”

“有。”蔣衍回答的話不假思索,“我媳婦在山裏呢。”

“你媳婦沒人照顧?”蔣中海眉頭一皺,看起來有些不悅,“可我聽人說,你這次是賠你媳婦回娘家,照理說,你媳婦在娘家有人照顧。”

“義父。”蔣衍說話不打馬虎眼,“我和我媳婦的婚事能順利打申請報告並且成功,我知道有義父的功勞。但是,說句實話,我送小玥真不合適。一是,你知道小玥之前對我有過感情,二是,算我蔣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想給兩個家庭節外生枝。如果義父沒有空,可以讓她表弟繼續送她過去,盡快通知她老公過來。”

“真有你的,蔣中校。”

突然插進來的聲音,讓蔣衍一愣。

回頭,見是從醫生辦公室裏走出來一個中年婦女。

蔣父一看緊張了:這眉尖嘴利的中年女人,正是蔣中海的老婆以及蔣玥的媽,關秀愛。

“秀愛。”蔣中海給老婆眼神示意,一邊與蔣家父子解釋,“來的時候,其實我回了趟家,把她接上了。本是不想告訴內子的,但生怕瞞不住。”

“你好,師母。”蔣衍向關秀愛敬稱。

關秀愛的臉冷冷漠漠的,不領他這個情:“小玥對你怎樣你心裏很清楚,她向來就把你當哥哥看。這點小事你都不願意為小玥做。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所謂的避嫌,是無中生有,是想誣陷我女兒是不是?”

“師母,你這話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過分,是誰過分。蔣中校,你是做事越來越過分了!你仗著你救過我老公的命,就以為可以對我們家指手畫腳。現在是誰傷了小玥,是你姐姐。或許你在這件事上沒有做錯,但是,你姐姐必是要在這件事上付出代價!”

“好了,秀愛,你少說兩句!”蔣中海驟然在中間對自己老婆的一喝,卻是令蔣家父子感覺有點情理之外的驚訝。

關秀愛閉了口。

對這個師母,蔣衍印象十分之淺。認了蔣中海為義父,其實去蔣中海家做客的次數寥寥可數,遇見關秀愛的次數同是寥寥可數,記憶裏,關秀愛是個極其不喜歡說話隻專注做事的女人。什麽時候起,關秀愛對他的不滿積累到了這個地步。

“阿衍的顧慮也是對的,是我們在來的時候考慮欠缺。”蔣中海倒是寬宏大量的,對這個義子深信不疑的,“這樣,你送小玥轉院。反正一路都有醫生護士相隨,不需要你出力。然後,大偉接到消息,應是在這兩天裏麵的事。”

關秀愛沒有說話,不知是答應或是不答應。

這時,蔣父出來說話了:“阿衍是不太方便,因為他媳婦有身孕。我代阿衍陪病人過去部隊醫院吧。”

“爸——”蔣衍對此並不讚同,因蔣父長途跋涉,本不健康的身體已經有了疲倦。

蔣父阻止小兒子再說一句。小兒子插手這事本來就不合適,這事由他這個做爸的出馬,才能表現出對受害者一家道歉的真誠。

“那好吧。有勞蔣部長了。”蔣中海對蔣父的堅持,隻能無奈地歎口氣。

探完女兒,他是要連夜再搭飛機去往部隊演習地點。

蔣中海來的路上,可能已經與妻子商量過,先給蔣玥訂了機票,這樣,當晚十點,病人被送出了病房準備轉院。

“伯父,你好。”躺在轉移擔架上的蔣玥,向蔣父笑了笑,問,“隻有伯父陪我嗎?”

追到縣城醫院後,蔣衍並沒有進過病房探望過她。

戒備到此地步,想都知道八成是蔓蔓對她的衍哥哥說過了什麽,令衍哥哥警惕大增。

“還有你媽,醫生,護士隨行。”蔣父知道她提的是誰,故意不提。

“連伯父都懷疑我。”蔣玥臉上像是極其無奈,“我都是結婚了的人,從來隻是把蔣中校當哥哥。”

蔣父選擇了避而不答。

蔣衍是站在醫院門口,目送身體不好的老父親陪著病人上了急救車,俊顏肅穆,眉間不展,於心不忍。

蔓蔓,你會體諒我吧?

心裏麵,浮現這句話。

媳婦的臉與老人家的臉疊在一起。

他把媳婦的爸當爸,媳婦也會把他爸當爸。

救護車離開不到五分鍾,他打了出租車,追去機場。

路上,連撥媳婦的手機十幾次,仍是不通。撥到嶽父陸司令那,陸司令可能是出差在外,沒有接到。無奈至極中,隻好撥給了溫世軒。

這時候的溫世軒,才知道蔓蔓是回陸家老家了。

也不知怎的,所有人,包括蔓蔓、溫家人、甚至林佳靜,都瞞著他這件事,可能是怕他心裏不舒坦吧。

蔣衍對溫世軒提起這事時,一樣挺尷尬的。

溫世軒出乎意料,挺爽快地一笑:“沒什麽。挺正常的。她回她自己的親人身邊,要去拜祭祖先看望老人,這都很正常。不然不叫做真正回到自己的家人裏麵了。”

溫世軒是個老好人。

蔣衍一直對此深信不疑,現在,聽到溫世軒這番話,更不用疑了。

“我等會兒要登機,可能沒有辦法給蔓蔓打電話。蔓蔓在山裏,信號不通。嶽父,請你在這段期間幫我盡量地聯係蔓蔓,等山裏信號通了,麻煩告訴她,我一切安好,今晚要陪一個傷者轉院,讓她不要擔心。”

“行。”溫世軒沒有仔細去盤問他這話的來龍去脈,張口答應。

以至於在旁聽他們對話的林佳靜,都甚是吃驚的:“大舅,你不問姐夫為什麽離開蔓蔓姐嗎?”

溫世軒想都沒想的:“你姐夫做事有他的理由,我去問他做什麽,他不說,肯定是覺得沒必要和我解釋那麽多。”

“大舅,你——很信任姐夫?”林佳靜伸長脖子,像是要一探究竟似的。

說起來,當初蔣大少與蔓蔓的這樁婚事,許玉娥反對,後來溫世軒像是想通了,變成支持女兒。再到後來,對女婿是一麵倒了,甚至少不了說蔓蔓對老公要好。

有說丈母娘疼女婿疼過兒子的,卻是極少有溫世軒這種疼女婿疼過女兒的嶽父。

“我自然信得過他,你姐夫救過你姐的命。”溫世軒說。

林佳靜想著:蔣大少什麽時候救過蔓蔓的命?

結婚前?結婚後?

糊塗了。

難道是從溫浩雪那裏打聽到的,指金若文要害蔓蔓姐那次蔣大少的英雄救美?

回頭她想問時,溫世軒已是走去陽台撥打蔓蔓的電話。

……

山裏

雨蒙蒙。

蔓蔓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好像躺在一個類似睡袋裏的地方,渾身被毛毯裹著,極是暖和,身邊,升了火堆。

火光勾勒出的男子側顏,棱角很是分明。

在電梯裏,她曾經悄悄偷窺過這個側顏,讓她心裏無限疑惑無限感慨:這人是她哥。

如今,被火光照的這張側顏,呈現的是另一種顏色,讓她有點兒感覺在做夢。

“再睡會兒吧。雨這麽大,今晚是沒法趕到縣城了。”君爺邊說,邊是把手裏的軍綠色口杯伸過去,讓人往裏麵倒水。

蔓蔓刹那回到了現實,問:“你在這。——姚大哥?歡兒寶兒呢?”

好像聽到了她的聲音,姚子業急急忙忙走了回來,說:“他們兩個睡了。”

兩個年輕人,正值長身體的年紀,哪能熬得住困。一人披了條毯子挨在一塊打呼嚕。

留下汪芸芸,想睡,又不敢睡,眼皮一合一張,頭是一點,一點,磕得下巴頜疼。

他們現在,是在這附近找到了一間廢棄的小磚房,固然簡陋裏麵什麽都沒有,好在能遮點風雨。從原先避雨的大岩石底下,事不宜遲,轉移到了這地方。

一群人,都在等天亮,雨停。

月牙兒眼睜著,豎耳聽山裏的雨聲好像漸小了。

“後半夜可能會停雨,但不適合上路。畢竟夜裏,路還是滑的。山體不知道會不會發生滑坡。”像是看出她所想的,冷眉一提,將她要問的話先答了,“你再想你老公,也得先考慮你自己和孩子。”

手,停在小腹上:“我知道。”

“你如果知道,就不會一個人偷偷溜走了。”

揚起的月兒眉不予置否。

冷眸對此輕輕地一眯:“你和你老公結婚,你都不能信任你老公,你這婚結來做什麽?”

“誰說我不信任他。”嘴角輕輕一撇。

“你信任他,那為什麽非要趕著去縣城?電話打不通,不是理由。”

低眉,忽是沒聲。

犀利的兩眸,是掃過她默然的臉,冷聲哼出:“有秘密。”

“沒有秘密。”蔓蔓否認。

“讓我猜猜。”指尖捉在下巴頜,看著火光,“你老公的那個二姐,是事業上,還是婚姻上出了問題。”

蔓蔓別過臉。

姚爺這會兒微微地笑:“你別為難她了。”

“如果隻是她老公二姐的事情,我懶得去過問。”

“就是。”蔓蔓趕緊接上這話,“爺爺不是說了,不讓你們管我的事嗎?”

冷聲驀地一嚴:“你真以為我們不用管你的事嗎!”

伴著這話,是惱怒地擱下鐵杯。

這人脾氣對著自己要發就發。蔓蔓沒法理喻:“我怎麽就沒見你對其他人發過脾氣?”

冷眸裏為她這話起了無奈。

“囡囡。”姚爺哭笑不得。

掀起身上覆蓋的衣物,蔓蔓閉上眼。

然而小屋突然闖進來焦急的腳步聲,再次打斷她欲睡的念頭。

“橋下的水漲了。我們擔心是前麵的小水庫出了問題。”劉秘書說,額發上垂著雨水。

一聽這話,所有在屋裏休息的人,全部醒了。

“發洪水?”汪芸芸的聲音一抖一抖的。

“啟動發動機,爭取五分鍾內撤離這裏。”君爺起身時,命令同時發了出去。

一群人立馬收拾行囊,往外撤。

蔓蔓剛起來,姚爺抓住她的手:“我背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

“囡囡,你這身子真不能再劇烈運動了,隻能由人背你。”在她的手腕上緊緊地一握不放。

姚爺這時候吐出的實話,讓蔓蔓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我讓人來背吧。”劉秘書帶著個戰士過來,說。

讓姚爺親自背人,劉秘書不安心。

君爺回頭一看,見他們幾個人磨磨蹭蹭的,冷眉打了結,從他們幾人中間擦過。

蔓蔓隻覺得前麵黑影往下罩,未來得及想是怎麽回事,身子忽的騰空,她小驚一聲。對方兩隻手已是伸過她腋窩和腰間把她抱了起來。

“君爺?”劉秘書看君爺親自抱起她,同是小驚,急道,“還是換人來背吧。”

“我是她哥,這時候我不抱她誰來抱她?”冷眸狠瞪下他們幾個的磨蹭樣,自然,他這話揭了蔓蔓的心思。

蔓蔓是不會想讓其他人背自己。有個老公以外的男人背自己,她總覺得怪怪的。

劉秘書等其他人都住了嘴。

姚爺,低頭,彎腰提起她掉地上的衣服,狹長的睞有些歎氣的。

已大步向外走的君爺,前麵有人打開門。

迎麵一陣寒風,頓時令蔓蔓打了個哆嗦。

外麵是黑得不見五指,卻能清晰地聽見山裏的隆隆聲,好像野獸咆哮似的,不知是什麽聲音。

一行人是急速地往停車的地點退。五輛車子的門齊開,所有人往車上跳。蔓蔓剛在車上屁股沾上椅子,車門啪一關,車已加速像匹訓練有素的賽馬,在山路上與時間賽跑。

當最後一輛車剛離開橋口,突然一道洶湧的水流從山上衝下來,好像掀起的巨浪一口吞下了橋,急漲的水麵向公路急速蔓延,小橋兩側很快變成水潭。

幾輛車,以最快的速度開往高地,湧來的水像是張口的巨龍在後麵追。此等驚心動魄,讓人感覺命懸一線。

汪芸芸乍的眼淚掉下來了。

陸歡和姚子寶前頭回頭看,是像看驚魂電影似的,一邊驚呼一邊笑話她:“你不是護士嗎?沒有參加過抗險救災嗎?”

汪芸芸眼淚嘩嘩嘩掉:“我哪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我這還沒結婚沒生孩子呢?”

在這時候,居然隻想著自己有沒有結婚?

“一個女人,總得嫁過一次,才能體驗完一次人生的幸福。”汪芸芸吸著鼻子說。

這話本沒有錯。問題是——若讓她隨隨便便找個人嫁?

“若不是自己看中的,嫁了等於白嫁。”

打死都不會嫁一個窮鬼。

幾輛軍車開過之前經過的那幾幢民居的路口。麵包車如脫韁的野馬衝了出來。幾個村人在後麵追著跑,罵司機沒良心的。

於是陸家這幾輛車,隻得停下來,把村民接上車。有村民反映,家裏還有個七八十歲的老人走不動。

劉秘書便是帶了個人往民居裏跑。

本來拋下一段距離的洪流,又追上來了,耳聽水聲隨時即到,把人車淹沒。

“子業,你帶車隊先走。”當機立斷,君爺打算移到另一輛車上等劉秘書。

未想,他這剛跳下車,袖口被一隻秀手扯住,冷眸一抬,有絲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陸君,你留在這裏,我去等劉秘書。”姚爺狹長的睞,掠過她扯著君爺袖口的手指尖,另一邊要打開門。

“等等。我是說。”蔓蔓吸口氣,“人跑回來了。”

“別任性!”冷冰的口氣,卻是溫熱的手是在把她的手扯開時,眉頭狠狠地皺了下,“子業,你留下來。”

“我沒有任性!”在他的手要移開時,她更快地再把他的手一抓。

他瞪著她,臉上像是生氣,心裏邊,溢出的則是暖流,在這狂風暴雨中,這是她第一次,像是把他當成真正的家人看待。

另一麵要下車的姚爺,驚詫地看見一個戰士背著個老人後麵跟著劉秘書,是擦過他們的車門,趕著上了前頭的車。

可,水聲同時追上了。

“上車!”姚爺急得向所有人喊,“開車!”

見他像是呆著沒有聽見,不知是怎了的,她慌然拉著他的手,拽著他,往車上拽。

僅這個動作,忽然令他腦子裏閃過一個模糊的鏡頭。

“陸君!”姚爺回過身,幫著拽人。

四隻手手忙腳亂是將他拽上車,車門沒來得及關上時,水流已是追上。

嘩。

水流當即湧進了後車廂裏。

這個場景,讓前麵已經開出去的四輛車均是一驚。

“哥!”陸歡和姚子寶同時驚叫,要跳車下去救人。

然車上的其他人死死把他們按住。

黑夜裏,車尾燈能照出的,隻是像無底洞一樣無窮無盡的洪水。

所有人心裏麵都涼了。

……

天蒙蒙的亮。

昨夜暴雨導致河道急漲,淹沒相關公路與民宅的新聞,在電視廣播裏一遍遍播送。

一輛銀灰色小轎車開進了縣城裏麵,車身渾身泥土水痕,儼然是剛在暴風雨裏死裏逃生出來的。

車裏麵,四個溫家人,聽到車上的廣播時,終於是想起了被困在山裏麵的蔓蔓和汪芸芸。

“天啊,可憐的蔓蔓和芸芸!”張秋燕哇一聲嚎啕。

其她幾個人,也是從腳心涼到了手心。

一個個人的心裏麵,從想到蔓蔓芸芸的不幸,繼而是想到了自己可能為此事負上相關的法律責任。

“是她們要留下來不跟我們走的!”溫鳳姊手捂在胸口上,一驚一乍,抵死賴口,“是她們自己選擇死路一條。”

“是,你們自己都說蔓蔓姐聰明過我媽,但最後,是我媽帶你們逃出來的,你們現在怎麽可以反過來責怪我媽呢?”廖舒雅心裏一乍一乍的,若母親為此進了監獄怎麽辦。

“而且,我開車要走時,你們沒有一個和我說回去接她們。”溫鳳姊口中振振有詞,指住張秋燕和溫浩雪母女,“要說錯,你們都有錯,一個都逃不掉。”

張秋燕是實際的,心思溫鳳姊指的沒有錯,這事兒若真正追究起來,她和女兒都脫不了幹係。當務之急,是怎麽撇清所有人的責任。

“我們先趕緊報案吧。”溫浩雪道,“和警察說,我們是和她們走散了,因為一路沒有信號,隻能跑到縣城來報案。最該死的是那個把我們從路上拋下的司機。”

這個主意立馬博得其她人的讚同。

張秋燕甚至是誇女兒一把:“浩雪,你現在終於會想事情了。”

連做媽的都這麽說自己女兒,溫浩雪之前看來幹的蠢事真是不少。

嘟下嘴的溫浩雪,洋洋得意甩出第二個主意:“還有,我們不是弄了這輛車嗎?把這車,也送回到公安局裏找失主,說是在公路的半路發現的,我們等了很久不見失主,好心幫著開到縣城報案。”

車子應溫浩雪的提議,開到縣城公安局。公安局裏的警力,此時已經幾乎都派出去支援災區,僅留下幾個留守的,忙得不可開交。

來問情況的市民,一個跟著一個。

溫家人一行,進了派出所,拿著車鑰匙的溫鳳姊帶頭擠進人群裏,等不及把這個犯罪證據交給警察。

“排隊!都排好隊!”前台負責接待谘詢的一名民警,站起來維持秩序。

眾人往後退,唯獨不怕死的溫鳳姊往前擠,結果被她突破到了最前方。

看著她插隊的民警向她一個瞪眼。

溫鳳姊臉皮素來厚,反而咧嘴笑:“同誌,公安局同誌,我是來報案的。”

“報案?”

“是,有人把車子停在公路上,連鑰匙都沒有帶走,我們這不怕車被人偷了,趕緊開到公安局裏,請公安局同誌調查車主。”說罷,溫鳳姊把車鑰匙雙手奉上。

民警盯著她手心裏的車鑰匙,眼睛眯起來看著她。

溫鳳姊被對方那針一樣的目光掃得心裏一涼一涼的。

“小斌,你去外頭看看,是什麽車?”

旁邊拿筆記錄的另一位民警,立馬起來,拿走溫鳳姊手心裏的車鑰匙,向外走。

看這情況好像有些詭異,張秋燕其她三個人,都不敢往前走了。

“媽,你說我們偷的會是誰的車?”溫浩雪使勁兒撫摩心口,眼皮直跳。

這個問題她們的確沒有認真地想過。

溫鳳姊說那個車主是個腦子不正常的,但是如果不是呢?是故意停在那裏的呢?她們畢竟是沒有等人就把車開走了。

“什麽偷?我媽那是借,那是好心幫他開回到縣城,否則那車早也被水淹了。”廖舒雅氣衝衝駁她的話,卻是沒有想到,如果她們不私自把車開走,或許那車主不會被困水災現場被水淹了。

走到外頭看完車的民警,跑回來,氣促地說:“是,車牌號車型都是之前有人報案的那輛。”

溫鳳姊驀地被子彈射中了腦袋的感覺,當最近的民警拿出鐵銬掛上她手腕時,她嗷地尖叫起來:“不是,不是我!我沒有偷車,我的女兒她們可以作證,我們是來還車的!”

還有同伴?

盜竊集團?

張秋燕等人,驚慌失措間,一溜跑到門口,被門口站崗拿槍的同誌堵了個實。

就此,四個犯罪嫌疑人一並抓獲,帶進了審訊室裏問話。

“是,是,車找到了。但姚上校不在車上。”抓獲她們的民警,抓著電話筒,向報案的陸賀棟通話。

山裏信號不好,但陸家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聯係到縣城。在陸君帶人去追人後不久,陸賀棟與家裏幾個長輩商量後,親自坐車,趕到了附近的火車站。火車站的信號不比陸家村,遠比陸家村要好得多,終是被他聯係上了縣城裏的公安局。想著或許姚爺已經一路護著蔓蔓到達了縣城,於是和公安局裏的人先打聲招呼,讓他們留意姚爺的車到達縣城沒有。至於,蔣玥那邊,因著老頭子的命令,不明著插手過問了。然是知道在昨晚上十點左右,蔣父蔣衍父子,是伴隨蔣玥一塊離開了縣城。到了這個時間,姚爺和蔓蔓,都仍是未到達縣城。

隨著時間推移,不僅姚爺蔓蔓未到,去追人的陸君他們五輛車,都未到縣城。

到早上據聞昨晚突發的大水淹了一部分地勢低的山穀和民居。陸賀棟這心裏真是急了。

如今,姚爺的車被找到,居然是被人偷了。

“她們說不是偷,是在半路發現,送回來。”民警轉述溫鳳姊的口供。

陸賀棟啪地打桌子,怒火昂燒:“即使在半路發現,也不該私自開了回來。要是我姚大哥的兒子,就在車附近回來找車,不見車,在山穀裏遭遇洪水。現在子業確實不見人影了,她們這麽做,和殺了我姚大哥的兒子有無分別?”

“這點我們有考慮到的,所以將她們都進行了扣留審訊。”民警道。

陸賀棟心裏這火沒法消,撓著,因為現在他的侄子侄女都是生死不明,現在,這群偷車賊,就成了他唯一能發泄火氣的途徑,當靶子掃:“提起公訴,我要提起公訴,控告她們過失殺人。”

被手銬戴上的溫鳳姊等四個人,對著那做筆錄的民警,一個個抹眼淚流鼻涕的,哭訴自己冤枉。

想到自己未來指望發財的女兒,溫鳳姊可不能讓女兒受了牢獄之災,對民警說:“同誌,你放了我女兒吧?她,未成年呢。”

“未成年?”抬頭,筆尖指到廖舒雅,“你今年幾歲?”

“二,二十——”後麵的幾,廖舒雅紅著臉說不出口。

“刑事追究的未成年是指不滿十六歲。”民警道。

“不是十八嗎?”溫鳳姊叫。

這女人腦子是傻的嗎。民警詫異地看向她:“你女兒即使二十,也是過了十八。”

溫鳳姊霎時啞口。

對民警來說,這群溫家人好像腦子出了問題,或許該請精神科來鑒定。

比如,沒有人傻到以為把人家的車私自開走了,開到警察局,就叫做是辦了好事而不是偷車。這就好比人家的屋門開著,你不幫人家守門,而是進了人家屋子拿了人家的錢先自己收起來,最後送到警察局,說自己是好心幫人家保管錢。

完全不合常理的思維方式。

或是說,蠢到用這種借口來掩飾自己的犯罪行為。

眼見警察局的人壓根不信她們的辯詞。溫鳳姊指著溫浩雪罵了:“我說二嫂,你這女兒,不是一點傻,是像豬一樣的蠢,把我們都連累了。”

早知道,丟了車子跑,也好過把自己送到公安局被抓了個現成的。

溫浩雪無限委屈,嘟著嘴:“既然你們說被我連累,為什麽照著我的話做?你們是不是比我還蠢?”

這話戳到了其她人的軟肋。

確實,溫浩雪蠢,聽溫浩雪的話的她們,豈不更蠢。

溫鳳姊趴在桌子上大哭:“現在怎麽辦?我們真的不是偷車!”

“現在不止是偷車不偷車的問題了。”民警合上筆錄的本子,掃過她們四個人,“而是,被你們偷了車的人,現在在事故現場失蹤了。你們有造成殺人的嫌疑。”

溫家四個人,臉色掉到了冰窟窿裏。

殺人犯?

要被槍斃的!

“我們真沒有殺人,沒有殺人!”

民警不耐煩地向她們一喝:“夠了沒有?不管你們有沒有殺人,你們應該為你們犯下的行為先進行反省。你們口口聲聲說沒有偷車,那有沒有去想過車主的感受,有沒有去掛慮過車主的安危?”

一番話,當頭一棒,讓溫家幾個人,都垂下了頭。

再如何狡辯,都掩蓋不了她們的私心。

她們是自私了,在災難麵前,隻想著自己逃生,沒有想到其他人的性命安危。

“蔓蔓姐和芸芸不知道怎麽樣了。”溫浩雪驀地掉了一串子眼淚子說。

這會兒,她這眼淚掉得不像虛心假意了。

“對,警察同誌,你幫我們找找我侄女和甥女吧。”張秋燕道。

“你們還有親人被困在山裏?”民警疑問。

“是。”

“那怎麽和你們分開的?”

“走散的。就因為走散了親人,我們不得已開著這輛沒有車主的車,趕回來報案求救啊。”

民警坐了下來,繼續給她們進行筆錄。

當她們說到失散的親人裏麵有個叫溫蔓時,民警抬頭:“溫蔓,不是陸蔓?”

“溫蔓。”四個溫家人咬緊口。

民警疑惑地在她們臉上掃過去。

門口,忽然走進來一個同誌,說:“陸家的人到了。”

陸家,難道是找蔓蔓找到這裏來了?

溫家人一個個神情不安,目光不定:陸家不會是知道是她們帶蔓蔓走的吧。

疾步走到門口的劉秘書,在看到偷了姚爺的車是她們四個時,神情激動:“你們,有沒有良心?你們真是把你們姐妹都給害死了!”

……

“囡囡,囡囡。”

耳畔的聲音,飄的很遠很遠。

一片黑色,好像個漩渦,將她席卷,不知卷到了什麽地方。

她隻記得,她伸出的手,緊緊地攥著,攥著。不想再分開。

而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他低頭,看著她的手捉著自己的指頭,捉的緊緊的,好像小時候他伸過去妹妹小小的指頭伸過來,摸住。但是,腦子裏閃過的東西,遠遠不止這些。

冷冰冰的眉,凝結了水珠,沾上的朱紅色泥土,給抹上了驚心動魄的深色。

她的頭,在晃,晃著,想拋開那些影像,卻拋不開。

後來,她幹脆沉浸到這個漩渦裏麵,尋找著。

車,向她開過來,她看到了,那個車上坐著的影子,模糊,但那人對她的恨意,從車到人,都強烈地迸發出來,像隻巨大的黑手伸向她。

一瞬間,她明白了,她不是開車時無意識地躲著那個被車撞的人,而是,她在開車時想到了自己當時差點被撞的場景。

蔓蔓。

父親從後麵把她抱住。

那車,如流星擦過她身旁,衝上了人行道,然後,她身邊一個小小的身影飛上了天,好像一把拋上去的紅雨傘。

那是她一個同班同學。她連她的葬禮都沒法參加,因為事故發生的第二天,父親帶著她,帶著全家,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那個城市。

其實,不止是這一樁。

不止。

那個時候,發生在離她家很遠的地方。

為什麽想起這個事?

就好像她學開車,才能想到那個車禍。現在,被洪水追,她想到了這另外一幕。

當時她是去做什麽了?

對!她是快臨畢業了,那一年,她和初夏,和班上幾個同學,一塊說是上江南一帶,去實地考察做畢業作品。

他們是學廣告的,但是興趣不止於廣告,有個師兄,平常就很喜歡做公益活動,想做個最大的公益項目廣告,拉著他們一塊。做這個畢業作品的同時,想幹出點比較好的成績來。

師兄的家鄉在江南一帶。他們一群人走的是長江上遊。

為什麽走長江上遊?

那裏風景更加秀美,更加需要保護。

可是,他們在中途,就聽見了特大洪水爆發的信息。

杜宇在電話裏要求她和初夏回去。可是當時,他們被困的地方,已經不是說能回去就回去了。

在跟隨當地老鄉撤離的時候,他們遇到了來支援的人民解放軍。

“連長。”

有個兵向一個年輕的軍官敬禮。

那時他們坐上了部隊的車。因為上車的人太多,所有車上的官兵都下了車,讓出位置給他們和老鄉坐。

她和初夏挨在一塊,遠遠望著車尾站的那個背對自己的軍官,看不清臉,隻聽見那人的嗓子,像是過於疲憊的沙啞,卻猶如灑滿的陽光,讓人感受到全身充滿的力量。

聽那些兵,叫他是七連連長。

“隻留下司機開車。”七連連長說。

於是,隻有部隊司機的那輛軍車,載著他們這群老百姓,離開了當地。而那些年輕的兵們,一個個整齊裝備,與他們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她很記得初夏當時說了句話:“我當年怎麽不參軍呢?”

軍人,在那一刻顯得很光榮很偉大。

可後來,初夏對這些事都隻字未提。唯一沒變的,是很喜歡軍人這一職業。

她尋找到後來,終於知道為什麽初夏和她一樣未提,因為發生了事故。

她們搭乘的那輛兵車,半路遇到了不知從哪裏突然湧來的洪水。所有人急著跳水逃生。當時,初夏撞到了頭,在她身旁栽倒了。她伸手去拽,沒拽到。遇難的人變成四分五散。

她應該算是最幸運的,是被那個開車的部隊司機救了。

那個兵帶著她和幾個老百姓一塊往高地上跑,抱住了洪水中殘留的大樹,等待救援。

等了大概有幾個鍾頭後,一艘搜救的汽艇開了過來。

睜開眼,發現自己裹著毛毯,就坐在一艘汽艇上。君爺的手握著她涼冰冰的手,兩雙眼睛相對,是從對方的眼睛裏,都好像讀到了什麽。

冷眉一皺,心裏的思量又多了三分。

“姚大哥呢?”蔓蔓問。

“在另一隻汽艇上。”他訝的是,在那個時候,在洪水卷進來要把他卷出去的時候,若不是她握著他的那隻手死不放手,他早就命懸一線了。

以至於他和姚子業合力把車門關上時,都很是吃驚地看著她。

趁著洪水的衝力,吉普車衝出了洪流,卻是接著衝到了山頂上。他們就此坐在卡死的車內,等待天亮。直升機搜索到了他們,救援的汽艇到達,把他們解救出來。

“哥,姐!”看到他們兩個死而複生,陸歡眼眶都濕了。

姚子寶直接取下眼鏡。

比起眾人對這場劫後餘生表現出來的喜悅,姚子業與弟弟抱了下後,發覺君爺的臉色有些變。

實際上,在遭遇險境的時候,君爺表現出的一係列不穩定,時而蹙著像是在沉思的眉,很令人生疑。

“你在想什麽?”偷偷拉了君爺到一邊,姚子業問。

“我以前見過她。”

“你說什麽?”

“我以前見過她!”拍住額頭,心裏某些**餘韻。

姚爺疑惑,長睞一轉,看向坐在車上喝著水暖和身體的蔓蔓。

月兒眉,月牙兒眼,安靜的,對陸歡,輕輕地舒展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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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今天晚更了些。這部分寫得比較艱澀,是要連上,囧,肥媽打算盡快把這個幕後黑手寫完。大概是,下章左右要浮出水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