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記憶

君爺輕輕咳了一聲嗓子:“都進來坐吧。”

一句話,把馮永卓一塊帶了進屋。

姚爺見沒戲在樓道上演了,隻能返身回家,推開門時,發現有阻力,多個心眼,從門縫裏先探進隻眼睛。隻見自己老婆帶了兒子,都在門後麵竊聽。

小洛洛學媽媽把小耳朵都貼緊在了門上,邊煞有其事地彎起小唇角,好像外麵發生的事兒很有趣。

姚爺沒眼看了,他這兒子,本性是學了他百分之百。

察覺了老公回來,沈佳音趕緊退一步,順道把兒子從門口拉了下來,母子倆一塊撤退。小洛洛為此不太高興,被沈佳音抱起來時,癟起唇角:“為什麽?”

為什麽爸爸能看熱鬧,他們則不能看?

姚爺砰,推開門,對著沈佳音,口氣卻很平和:“你剛才怎麽不出來?不和你哥打聲招呼?”

沈佳音本想裝作哄兒子沒有聽見。她懷裏的小洛洛抓住了媽媽一條頭發,愣是問:“誰?”

這孩子雖然說是不喜歡說話,可說起話來,那個嚼勁,比當年小包子不知道強多少倍。一個字,一個字,吐得方圓潤正。

沈佳音其實挺怕自己兒子的,感覺兒子越長,不僅越像老公,是這腦袋比自己老公不知道要精明多少,佯作摸下兒子的腦袋,說:“是洛洛的舅舅。”

“舅、舅。”小洛洛用力念完這兩個字,可能長這麽大,和馮永卓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孩子沒想起來是誰,把小腦袋伸向門口想看看舅舅長什麽樣。

姚爺對此,把兒子的小腦瓜推了回去,關上家門,教訓道:“你再看,再偷聽,小心被你舅舅知道,怎麽收拾你。”

馮大少爺哪敢收拾自己的小外甥。姚爺是拿這話嚇唬兒子用的。可是,儼然這話半點用都沒有。小洛洛漂亮的小眼珠子看著老爸:“會、怎、麽、收、拾、我?”

沈佳音都快被他們父子倆的對話笑死了。

姚爺咬牙切齒,想自己小舅子不動手,他這老爸先動手好了,卷起兩個袖管。

小洛洛不和老爸玩了,揪著媽媽的衣服,要下來。沈佳音直接把兒子抱進了洗漱室,準備給兒子洗澡。

等兒子走了,姚爺好像能喘出口大氣,想到對麵屋裏可能正發生的情況,眉毛一挑,心頭還真是癢癢的。別說兒子想看,他都想看。

對麵,君爺家裏,小包子幫媽媽把招待客人的糖果盒搬到了茶幾上。三個來客聽著小包子稚嫩的嗓音說:“請吃糖。”一個個麵麵相覷。

儼然,小包子把他們當成了來拜年的客人了。

準備衝茶的君爺,看到這光景,對湊熱鬧的兒子說:“去廚房幫媽媽把水果端出來。”

終於知道自己好心辦了壞事的小包子,害羞地用小手抓住自己衣擺。

鄭大嫂看包子這乖巧又害羞的樣子可愛極了,是在男孩子裏頭極少見的,再說了,包子是男孩,她沒有生過男孩子,當然喜歡,又是白大嫂子的外孫子。伸出手,親熱地拉住小包子一隻小手臂,說:“給我糖嗎?”

這位阿姨看起來很好人,知道他發窘,給他解困。小包子抬頭,衝鄭大嫂咧開小嘴一笑,點點頭,從糖盒裏自己最喜歡的水果糖,放進鄭大嫂的掌心裏說:“這是最好吃的。”

鄭大嫂問:“今年多大?叫什麽名字?”

“我上幼兒園了。”小包子驕傲地報出自己上學的信息,“我叫征征。爺爺說是長征的征。”

不愧是老一代的後代,名氣都取得相當的不一般。

白露把水果端出來時,隻見,自己兒子已經坐在鄭大嫂的膝蓋頭上了,不由一愣。想她這兒子,別說是乖巧,但是,極少靠近陌生人的,可以說兒子是個十分精明的人,能一眼看出哪個是真心對自己好。

小包子這麽快和鄭大嫂親熱了,說明這兩人有緣分。

白露想到這,心頭不禁發自內心地一陣寬心的笑意。

小包子是在陸家長大的,和陸家親近的人多,和他們白家親戚這般親近的,可能鄭大嫂算是第一個了。

“吃水果吧。”白露將切好的蘋果和梨放到茶幾上,在旁邊擺上牙簽,接著問起她們,“你們急著來,應該沒有帶牙刷和毛巾吧?換洗的衣服有沒有帶?”

怎麽可能有。她們不是來度假的。不過,真是沒有想到要被迫留在這邊。本想著老人家檢查完,然後確定誰今晚在這兒看守,沒事的人,可以直接回保定,要今晚留在這的人,應該是先放他們走的,也就不用說淪落到現在竟然需要突然在京城裏借宿的尷尬情況。

這下可好了。今晚老二留守,他們作為老大,應該輪著明晚上在這了。今明兩晚都別想回家。不趁機在白露洗個澡,還不行。

鄭沅潔由此,小聲在母親耳邊商量著,到附近超市買需要更換的內衣。鄭大嫂點了頭。

聽說鄭沅潔要去超市,馮大少當仁不讓站了起來:“我知道那地方,我帶你去。”

其實,車開來的時候,鄭沅潔都看見了,大門對麵就有一家小型的百貨超市。不過幾步路,剛想擺頭說不用。

在泡茶的君爺開聲:“一個女孩子家夜裏單獨在外麵走不安全,讓他陪你去。”

聽到君爺這話的馮大少,內心裏幾乎感動到內牛滿麵:好領導,以後絕對不會忘記你這份恩情的。

白露卻是斜眼看了下君爺,眼睛裏露出微驚:她這老公,什麽時候竟是管起人家閑事了?

有君爺這句發話,鄭沅潔隻好接受了馮大少的護駕,一塊出了屋門。

白露搬了張小凳子,坐在鄭大嫂對麵。

那一刻間,隻有君爺的衝茶聲,汩汩安靜的清流。

一時的沉默,讓鄭大嫂心頭都繃緊了根繩子一樣。這畢竟是他人的家,而且,她是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裏。白露說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但是,有多少年都沒見了,眼看白露都生完孩子,小包子都多大了。回想起來,這光景真是一晃而過,恍然如一場夢。

“白露,你媽走的時候,我都沒來看她最後一眼。”不知多久,鄭大嫂突然說出的這話,像是莫名其妙,又絕對是鄭大嫂這麽多年來最想說的一句話。

白露道:“我媽走之前那一個月,做手術之前,是與我提過沅潔,說是可惜沅潔上大學沒有在這邊。”

白大嫂是遺憾遲遲不能報答鄭大嫂的恩情,如果鄭沅潔在這邊上學,她可以像當年在保定鄭大嫂照顧她們母女那樣照顧鄭沅潔,鄭沅潔畢業後想找工作,她可以介紹門路。可是,鄭沅潔自己偷偷跑去南方上學了,畢業都照樣沒有說一聲。

鄭大嫂對此一言不發。

白露看了看她樣子,眯眯眼角,果然這裏頭有什麽秘密。

君爺像是什麽都沒有看見,把泡好的茶推到她們幾個麵前,說:“喝茶吧。在白露她哥那裏拿來的茶。”

鄭大嫂聽說是白隊家裏拿來的茶,表情略微一僵,眼角小心望了下君爺,好像方才想起白露這老公是和白隊關係很密切的傳聞。

小包子獻殷勤,小手拿起茶盤上的茶杯,端到鄭大嫂麵前:“阿姨喝茶。”

包子一句話,讓幾個大人都笑了起來。

白露忙教導兒子:“不能叫阿姨,要叫大姥姥。”

“大姥姥?”小包子糊裏糊塗跟著媽媽叫了句。想這些親戚關係真複雜,小朋友絕對可以被繞暈。姥姥不就隻有一個嗎?怎麽還出了個大姥姥?

君爺見著兒子這個囧樣,唇角都不禁彎勾,略帶笑意。

鄭沅潔和馮大少走出君爺家之後,馮大少一路小心翼翼當護花使者,走樓梯的時候就一直像老媽子念叨:“小心台階。”

“馮同誌,我自己能看。”鄭沅潔隻怕沒有給他當眾亮出自己已滿十八歲的身份證。

馮永卓在黑暗的地方悄悄紅了臉。

兩個人走出大門,走到對麵超市,一共真是才幾步路。

鄭沅潔要買毛巾牙刷以及內衣,都是不方便給男士看的東西。看見馮永卓跟在自己後麵,一廂情願想幫她的模樣,鄭沅潔心裏歎口氣,回頭對他說:“馮先生能不能在門口等等我?”

馮大少果然誤以為了她這是討厭了他,滿臉鬱悶,道:“你買你的,我不會說話的。”

“不是,馮先生,有些東西——”鄭沅潔邊解釋,邊抬頭望了望天花板,有種無語問蒼天的無力感。

馮永卓方才意識到她什麽意思,一下子窘了起來,連忙後退幾步:“我,我在收銀台等你,你慢慢挑,沒關係。”說完,轉身像是落荒而逃。

看他匆匆忙忙的背影,像是個魯莽的大小孩,鄭沅潔眨巴眼。她不是個傻子,早察覺這人有些不對勁了。可是,說他是對她懷有什麽心思,那絕對是怪了。她鄭沅潔並不是傾城美女,從沒有試過遇到說有對她一見鍾情的男人。再說人家還是個大帥哥呢。這是怎麽回事?

馮永卓走到收銀台,摸摸口袋,錢包在。回過頭,見到收銀台的姑娘家都對著他看,邊看邊衝他笑。馮永卓甩過頭。

被輕浮的女人調侃多了,馮大少對此深惡痛絕。

說起來,他沒有姚爺長得帥,但是,確實是容易慘遭女人們調侃的毒手,正因為他看起來有些傻裏傻氣。

鄭沅潔不敢讓他等太久了,隨意挑了幾樣東西,抱著來到收銀台結賬。然後,想到這突然上白露家裏,什麽禮物都沒有拎上門,不像樣。想來想去,不知道白露和君爺喜歡什麽,還不如給小包子買點禮物,討好小孩子等於討好了小孩子的父母,於是問起馮大少的意見:“馮先生,知道陸隊的兒子喜歡什麽樣的玩具嗎?”

哎呦,終於聽到她向他求助了,馮大少受寵若驚,一蹦轉過身來,說:“你說征征,這孩子很鬼的。他家裏什麽都有。我們過年拜年的時候,想買玩具給他,都想不到買什麽。因為你知道的,他家裏擺的那模型飛機,都是他太爺爺,讓院士老朋友幫忙設計單獨訂製的。”

鄭沅潔聽完他這番話,隻能擺出一幅目瞪口呆:小包子的玩具都是院士設計,私人定製。她買什麽玩具都好,在那孩子眼裏不是一堆破爛嗎?

“對,我們也是這麽想的。”不知自己說了什麽話的馮大少,隻顧興高采烈自己與她的意見能相符。

鄭沅潔從這裏總算能看出一點:這男人,不是普通的小孩子,是比小包子更像個三歲孩子。

“馮先生,你說該買什麽禮物上你領導家?”鄭沅潔打量著他。

馮永卓兩隻手摩拳擦掌,幫她出謀劃策:“陸隊他是挑剔的了。喝茶的話,除了白隊,沒有幾個買的茶葉能合他心思。白露姐姐比較好人,買什麽她都喜歡。所以,我們一般過年去到領導家裏,不敢送大禮,因為領導不喜歡,隻拎了兩袋水果。不過,這水果肯定不能是隨便買的。像去年春節,我拜托我媽的朋友,從美國幫我郵寄來一箱車厘子。”

鄭沅潔長長呼出口氣:美國的車厘子。她不是不知道,淘寶一直在宣傳。說貴,倒也不算很貴。隻是,這三更半夜的,她到哪兒去買車厘子?

鄭沅潔突然一笑,拍了下馮大少的肩頭:“馮先生,沒想到你對怎麽給你領導送禮,特別有一套。”

對她突如其來的話,馮永卓傻愣住了,愣成條木棍。他,他這本意不是這樣,是想幫她。

鄭沅潔看到他那一臉茫然的表情都覺好笑,平生,好像都從沒有遇過他這樣的男人,傻到這麽可愛的,和小馬完全不一樣。不過,等等,好像記憶裏,似乎是有個這樣一個男生,一個傻到要命的。

腦海裏一晃而過的念頭沒能抓住,消逝在微抓的掌心裏。鄭沅潔猛地怔了下,回頭,再打量馮大少那張帥氣英氣的臉。

馮永卓被她看到全身毛孔都在冒汗。

“結賬吧。”鄭沅潔回過了頭,對收銀員說,“一共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