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白家村

山中,大雨瓢潑,雨一時是下個不停。棚子下避雨的人們議論紛紛,討論著雨什麽時候停,如果這個雨勢不停這些人該怎麽做好打算。於是,這些人決定,必須趁著大雨之間的空隙,趕緊趕路進到白家村裏躲雨。這裏麵包括了一些本來離開白家村打算往其它地方去的人。

此舉實屬於無奈。因為下山的路上更遠,更黑,路上沒有旅社,沒有人家,如果發生泥石流的話,下麵的地方其實更容易發生災害,更危險。

熟知山裏情況的山裏人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如回白家村裏躲過一夜更安全,更實在。

白家村裏,至少自給自足是沒有問題的。據聞以前,白家村人曾經與外圍失去半個月聯係都安然無好。這村打從建設選址開始,選的地方好,從來天災都是在四周發生,偏偏不會波及到村裏。

眾人考慮之後,拍板決定了動作。一群人見雨勢稍有緩解,但不敢抱以怠慢之心,三兩互相攙扶著,徑直奔往白家村。

一路上,山路泥濘。無論是什麽人,在天災麵前,都是平等的。白露早有準備,穿了球鞋和休閑裝過來。一路髒了即髒了。而有些人,是上山來遊山玩水的,突然遭到如此橫禍,一邊罵一邊走,很是氣惱。

看著前頭一對人家,有七八個家人一塊旅遊的樣子,其中兩個女的,由於穿的是裙子上路,可能路上都是坐車上來的,所以,都沒有沾上汙垢。可如今淋了雨,走了泥路,蓬頭後麵,一幅美麗的樣子打扮全毀之一旦,怎能不生氣。

罵著罵著,有個女的嬌氣起來,非要那男的背著她走,男人不願意背她,她在原地撒嬌痛罵,說自己腳要折了,人要死了,結果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沒用的東西。

其他人看到這,都覺得這種女人不如扔在這裏任其自生自滅算了。如果隻是這個女的鬧倒也算。後來,這個女的帶著小孩子一塊鬧。

七八歲的女孩有些胖,圓滾滾的身體,好像隻皮球陷在泥坑裏,和母親一塊在泥水裏坐著不想起來。

白露終於是發現這對母女有些麵熟,愣了一下,趕緊別過臉,躲到其他人後麵去。這麽丟臉的事情,白露還真不敢認了。因為這對母女不是其他人,正是不久之前,她帶陸丫頭去同學會時認識的那對奇葩:陳巧麗和茉莉。

這家人不知怎麽來這邊旅遊的,而且,剛好和她白露姐姐的老家撞上了。再想想,這個茉莉,一段時間沒見而已,居然又肥了一圈,難怪她剛開始沒有認出來。

陳巧麗與茉莉,當初與她白露姐姐在同學會見麵是挺能裝的,沒有失態,很是文雅。她白露反正看到的是這些。如果不是後來陸丫頭回家後與她透露在她不在時,這對母女如何原形畢露是多麽可惡的人,她都不知道。

如今在逆境之中,這對母女又原形畢露了。白露忽然為和她們一齊來旅行的人感到可憐。

這對母女不是明擺著拖後腿嗎?

本著男人可以拋棄老婆但是不可以拋棄女兒,陳巧麗的老公最後還是走了回去,拉起茉莉,試圖把女兒背起來往前走。隻是茉莉太重了,沒背幾步,男人自己都走不動。

男人氣起來,對她們母女倆說:“如果你們非要這樣鬧,我們三個一塊在這裏等死吧。反正手機打不通。”

可能是見著其他人不理人,都往前各自奔著逃命去了。陳巧麗看著形勢不對,鬧也不該在這時候鬧,才急急忙忙拉起女兒不鬧了,拽起自己生氣的老公說:“我那是自己剛才太累了,所以說的話都是胡話。我是女人又不是你們男人,看到這情況難道不會著急,不會害怕嗎?你知道我一害怕就很容易發脾氣的。”說完,貼在老公身上撒嬌。

白露聽見在自己身邊走的一個路人唾了一口,那人說:什麽人哪!在這種地方都能做戲,嬌氣!是哪家千金大小姐嗎?

確實不知道陳巧麗會是哪家千金大小姐。白露隻記得陳巧麗是羨慕林園園當富太太。按理說,陳巧麗應該家境也不怎樣,很一般的。但是,很快白露又打了個激靈,想起了那時候同學會上,不知是不是陳巧麗愛炫,穿的衣服都是屬於名牌。或許,人家家裏真是有點資本的。

人家怎麽說陳巧麗愛撒嬌都好,可是,男人確實是吃這一套的。隻見本來在氣頭上,已經頭頂冒烏煙的陳巧麗的老公,聽了陳巧麗兩句話,馬上轉怒為喜,高高興興地扶著老婆往前走。

陳巧麗這一套,白露真學不來。白露看著,也挺感慨的。試想如果她哪天學著陳巧麗向君爺這樣撒嬌,會不會君爺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同時反問她一句:你今天發燒了嗎?

莫名其妙的,想起君爺了。明明是,前麵要進白家村了。白家村,與君爺應該沒有任何關係的,隻是他們白家自己的關係。

走著走著,走到了河道上架起的那座拱橋。真是被一些山裏人預料中了。如果不再提早走來,這條唯一的救命通道都要被水淹沒了。隻見洶湧的河水從拱橋下麵的橋墩中間通過,河水打起的浪花,有些已經潑到了橋麵上。河水的頂峰,離橋麵,據白露估計,肯定不夠半米。無論是在橋上走,或是橋本身,看起來都岌岌可危。

雨這會兒,忽然間又大了起來。站在橋頭的人,一個個,都有些怕了不知道過河不過河。因為洶湧的河水就像張開巨口的野獸,能把人瞬間卷走吞噬。

這個時候,橋對麵,有人跑了過來,眼看應該是從白家村裏麵得知有人被困跑出來的村裏人,對著受困人員喊話:“快跑過來!跑過來!男人先跑,抱著孩子。女人老人在中間。快點!再不跑,橋要是踏了麻煩了!”

一句句話像催命符似的。一群人猶豫在橋頭邁不邁不出第一步。

白露倒不是畏懼了。這種險情與她以往有過的訓練相比較,並不沒有多少區別。隻是前麵都擠在了唯一的通道上,她又不好往前擠,是被堵住了。

隻看,這邊的人,遲遲畏縮著不敢過去。橋對麵的人見狀,兩個膽子稍大的,可能是比較年輕的,跑過來了這邊帶人。有一個,甚至站在橋麵上揮舉雙手當起了交通指揮。

前麵的人被拉被拽,終於移動了步子。白露得以隨大部隊通過橋麵。在路過橋中負責指揮的那個人麵前時,白露匆匆回頭一望,看見了雨衣帽兜下那張中年男人的臉。

後麵的人跑上來推著她往前走,白露不得已隻能繼續往前,直走到了橋對麵的安全地方。白家村的幹部指揮著人徒步進村。

白家村離這座橋還有最少十幾分鍾的腳程。大家看到山裏處境如此危險,更不敢怠慢了,一個個聽從指揮著急往前走。

隻有白露一個人,站在原地,沒有動,眼睛隻是看著橋麵上的人。

終於,大部隊走掉差不多了。白家村指揮交通的人回頭,見她站在那兒不動,走回來問:“怎麽不走了?哪兒受傷了嗎?同誌,現在不是觀光旅遊的時候,快點走吧。”

白露聽到聲音,回頭,見說話的人是個老大爺。

老大爺穿著雨衣,白茬茬的胡須,依然是被雨水浸透了。看著是一絲麵熟。白露想,自己之前來白家村的幾次,肯定是見過這位大爺的。

白露沒有記錯,這人是白家村裏頭論輩分數一數二的,在白家村裏受人尊敬的萬大爺。同時,萬大爺是白家白爺爺以前一塊拜師學藝的同窗,與白家有些交情。白家爺爺奶奶的墓碑,都還是這位老先生刻的。她回白家若是沒有見過萬大爺那才叫做怪了。

萬大爺瞅了她會兒,好像也是有點印象。

白露姐姐嫁了人生了孩子依然青春美麗,與那年回家祭祖時沒有太大區別。

見對方應是可以認出自己,白露介紹自己說:“我是白露。”

“白露?”

“是,白建業的女兒。”

萬大爺驚訝時,是不顧天上下大雨,將雨衣的雨帽都摘掉了,伸手抹了臉上兩把雨水,以便能更清楚地看清她的樣子,詫異道:“你自己一個人上山的嗎!”

老大爺嗓音很大,是將其他白家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在橋麵上疏散完人群的兩個白家村人聽見聲音,都跑了過來。

一個是年紀稍微年輕的小夥子,二十出頭,是萬大爺的孫子萬達明。另外一個人,在與她麵對麵的瞬間,像是一隻木頭站住了。

“爺爺,你說她是誰?我們村的嗎?”萬達明對於白露的印象不深,可能見都沒有見過,問著自己爺爺。

萬大爺罵了一句孫子不長眼睛:“忘了嗎?那年頭你說仙女下凡的人是誰?”

“白叔的女兒白露姐——”萬達明倒是很記得自己曾經見過的仙女下凡。這一想記起來,和萬大爺一塊驚訝不已,看看白露,又看看愣在那裏的白建業。

雨水很大,頭上鬥笠帽子蓋住白建業的半張臉的樣子,白露看不清此刻自己父親是什麽表情。

一群人杵在這裏肯定不當,這雨還在下,都快把人澆透了。萬大爺指揮他們幾個人,說道:“趕緊回去!有什麽事回到村裏再說!”

四個人這才挪動了腳步,走在去白家村的路上。

白露沒有雨具,身上還拎著個旅行袋。萬達明伸手幫她拎包,又要把自己的雨衣脫下來給她穿。白露不讓他脫雨衣。萬大爺幹脆,將白建業頭上戴的鬥笠摘了下來,直戴到她頭頂上,說:“遮一下腦袋也好,否則回去澆病了,你爸你哥要傷心的。”

她爸依舊一句話都沒有說,都沒有吭聲的神情。這幅樣子倒有點像她哥了。她哥生悶氣的時候也是這樣,一聲不吭的。越是不吭聲越是代表事態嚴重。

果然,萬大爺貼在她父親耳邊念叨了一句:有什麽要罵的,回去再罵。而不管怎麽說,她上這兒來還不是為了見你。

兩句話說的實在,白建業的臉色似乎才好了一些。

其實,白露挺想問的,莫非她爸是因為知道她要來,匆匆忙忙出村跑來接人,當然不可能,這些人壓根不知道她要來。那麽,他們出村是怎麽知道消息的。

萬大爺說起:“他媽出去到鎮上搞采購去了,趕不及回來。我和他本是打算一塊出來接他媽的,結果,他媽可能見天氣不好,在鎮上親戚家裏住下了,明天再回來。結果碰上了你們這群人。”說完萬大爺唾了口雨水:“看這雨,要下一整夜了,好運的話,等河水退回去,也要兩三天。電話,恐怕要中斷一兩天吧。”

白露想著,通訊中斷才是個大問題。

由於她爸始終不出聲,隻能是萬大爺來問她:“你出來有和你哥說嗎?”

“爺爺,我是多大年紀的人了,需要和我哥報告嗎?”白露笑道。

萬大爺被她這話一哽,問:“你幾歲了?”

“我三十幾了,爺爺。兒子都有了。”白露撫了撫落下的留海說。女人要坦白自己是黃臉婆的年紀,是需要點勇氣。

“三十幾?!”叫出來的人是萬達明,仙女的夢一下子破碎了,三十幾,兒子……豈不是黃臉婆了。

萬大爺瞪了孫子一眼:沒大沒小的,沒禮貌。回頭,對白露幹笑道:“別理這個小子。不過,你看起來很年輕。和我們村十幾歲的姑娘一樣年輕。”

這話是誇是貶白露不知道,但是,她確實是很漂亮的。走到哪兒,哪怕是以出美女聞名的白家村裏,都是一枝獨秀的漂亮姑娘。

嘩啦啦的雨水,都好像能照出她那張與這裏的山水一樣清秀美麗的臉。嫁了人的她,在漂亮之後,又多了種少婦的風韻,讓人如夢縈繞,如墜幻境。

白建業的視線,像是一時膠著在女兒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