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她
“我先去洗個手。有潔癖的君爺用這句話打破了桌上的沉悶。
修長冰冷的身影消失在客廳,蔓蔓抬起頭,想到自己竟然和冰山爺的念頭不謀而合,嘴裏咀嚼的滋味古怪。
“吃吧。不用等他。”陸司令率先舉起筷子,夾了一塊陸夫人炒的辣子雞,擱在了蔓蔓的小碗裏,“嚐嚐,這是我太太的獨門手藝。”
蔓蔓囧:副市長怎麽一開筷,先給她夾菜了。
她有什麽資格讓副市長給自己夾菜?
不甘落後老爸,陸歡拿個小碗給姐姐舀湯,邊舀邊說:“我媽做的骨頭湯,是不下味精的,味道正宗,原滋原味,包你嚐了想打包帶走。”
蔓蔓低頭看著陸家二少給自己舀的湯,夾起眼角斜望老公:感覺老公好像被冷落了。
還好,陸夫人見著情況不對,急忙接過小兒子手裏的湯勺,舀了八分碗的雞湯裏麵放了隻雞爪,遞給蔣大少,笑道:“蔣中校,你試試,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嶽母大人給自己舀湯,蔣大少受寵若驚,站起來雙手慎重接過湯碗,嚐都沒有嚐,先一口咬定:“好喝!”
桌上所有人望著蔣大少。
蔓蔓為老公感到汗顏:老公為了拍上司太太的馬屁,居然到了這種程度。
君爺慢吞吞從衛生間走了出來,看到桌上你來我往彼此夾個不停,各自碗裏的菜都沒有動,冷眉小顰,道:“都是一家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客氣了?”
被大兒子的話提醒,陸司令停止了為他人夾菜的功夫,吆喝:“都吃吧,今晚你們不把這些菜吃完,對不起你們的媽。”
幾個人起筷子。
君爺坐下來,開了瓶酒,給父親以及妹婿都倒了一小杯,自己的沒有倒,說:“吃完飯,我要回單位,就不喝了。”
“怎麽這麽忙?”陸夫人問。
“有點事走不開,子業在單位一個人頂著呢。”公事上的問題不能在家裏說的仔細,君爺端起個空碗。
陸夫人見,知道兒子這是趕著吃完飯回單位,要給兒子舀飯。
“媽,今天你生日,我自己來。”說罷,君爺自己走去了廚房。
陸夫人望著兒子,被老公一拉。
“你自己吃吧。他都大人了會不給自己勺飯嗎?”陸司令邊說老婆,邊在老婆碗裏放東西。
可見陸司令在家裏多疼老婆。
被老公拉回來的陸夫人,坐了會兒,沒有吃,又站起來。
“你做什麽呢?”陸司令脾氣急。
“我給子業弄點吃的,讓陸君帶過去。你剛沒有聽陸君說嗎?子業在單位忙著呢,可能都顧不上吃飯。”陸夫人這話,讓陸司令歇了口。
蔓蔓嘴裏嚼了條白而脆的小白菜,牙齒咬東西,知道東西好吃,但是,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麽,眼睛不停地在看,觀察今晚和普通家人一樣給母親過生的陸家,與自己之前所想象的相差太遠了。
君爺舀了碗白飯出來,坐在位子上默默扒飯,夾菜。
桌上一時陷入了冰凍的狀態,哪怕君爺一句話都沒有說。
陸夫人在廚房裏拎了做好的飯盒出來,擱到一邊的桌上,告訴大兒子:“給子業的,你等會兒回單位拎過去。”
“嗯。”趁著被陸夫人撬開了冰口,君爺向蔣大少說起,“你今天到我說的醫院辦好了手續沒有?”
說的是溫奶奶轉院的手續。
“今天下了機後,即刻去辦了。”蔣衍回答大舅子。
“這樣。”冷眸好像能瞥到小心翼翼豎起耳朵的蔓蔓,冷凝的嘴角掛了絲無奈的,對妹婿放小了音量,“我會讓醫院給你出兩份不一樣的記賬單,你一份給溫家,數目是做了假的。一份真的,你自己留著。”
蔓蔓努力地聽,終於聽出君爺是在教導老公怎麽剝削吝嗇的溫家人掏錢給溫奶奶醫病,唇角歎出一絲無奈的。
“明天,你讓你媳婦到我單位一趟,複查血象。”
說到自己了,直覺裏知道少不了自己,蔓蔓眉角微翹,正想插嘴。
可老公竟是一口替她答應了:“行。”
君爺扒完兩碗幹飯,拎起陸夫人做的飯盒回單位去了。
接下來一桌子人,吃了大概半個鍾頭,蔓蔓歇了筷子,實在是胃裏撐飽了。老公和陸司令碰起了杯。陸夫人看她吃飽,向小兒子示意。陸歡把蔓蔓一拉,拉到茶幾旁的沙發裏頭坐著,說:“他們喝酒,我們看電視吃水果。”
陸歡轉身經廚房出來,端來了一盤哈密瓜,用牙簽刺了塊硬塞進她手裏,道:“我媽挑的,絕對好吃。”
蔓蔓今晚吃的全是陸夫人做的,抬頭,看見陸夫人站在客廳門口,兩手抹著腰上的圍裙,微微地對著她笑,笑紋裏柔和的光,好像教堂裏的壁畫,美得神聖不可侵犯。
哈密瓜很甜,甜得她心裏頭打起幾個巨瀾。
想:許玉娥有這樣對她笑過嗎?
好像對媛媛,許玉娥都沒有這樣笑過。
許玉娥的笑,隻有在她們兩姐妹給她帶來可以向他人炫耀的成功和喜悅時,因此那笑不是專門對著她們的,是對著所有可以為之炫耀的人。
抬頭,低頭,牙齒間磨著瓜肉甜膩的味兒。
老公今晚喝高了,因為不用開車,被陸司令硬灌了幾杯白酒。
陸司令本人的酒量是經過長年累月鍛煉出來的,比起蔣大少,那是不用說的。蔣衍同誌喝醉的時候,陸司令眯著眼睛,像隻機靈的貓兒,頭腦清醒,向蔓蔓說:“怎麽辦?你老公醉了,今晚你們在這裏休息吧。”
蔓蔓趕緊拉拉老公的衣服:阿衍,回去了。
蔣大少白淨的臉膛這會兒紅得像化了妝的花旦,半眯的眼神兒對著老婆:蔓蔓?你說什麽?
蔓蔓扶額頭:老公今晚太不像話了。
她哪是知道,這是陸司令和蔣大少合起來演的一出戲。
“陸歡,將對麵房子的鑰匙拿出來。”聽到老公這麽說,最高興的算是陸夫人了,趕緊招呼小兒子拿鑰匙。
接著,陸歡和蔓蔓扶著好像醉了的蔣大少,來到了與陸家門對門的另一套房子。
陸夫人用鑰匙打開門,兩人將蔣大少扶進去,先是在客廳裏坐著。
這邊的房子,比陸家的房子,格局明顯要大一些,三房兩廳,光是客廳,都比陸家的客廳大上一半。
“這是你們家的房子?”
在陸夫人去倒水時,蔓蔓問陸歡。
陸歡用手捂住嘴巴,貼到她耳畔說起小秘密:“這是我們家給我姐姐結婚時準備的房子。”
蔓蔓詫異:為什麽陸家不是給陸家兩個少爺娶媳婦辦房子,專門給女兒辦房子了?
“我哥自己有房子的,在樓下。我爸我媽說女兒嬌貴,要住在父母對麵。”
“可你姐姐不是沒有找到嗎?”蔓蔓問。
“沒有找到,也得時時刻刻準備好,說明我們全家每個人都惦記著她,等著她回來。”陸歡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對她說。
蔓蔓後悔問了,麵對陸歡這雙認真的眼神兒,熠熠的流光,任是鐵石心腸的人都得被撼動。
“房間我都準備好了,今晚這裏的東西你們自己隨意用。”陸夫人走出房間時,對他們微笑地說。
“陸阿姨,您太客氣了。”蔓蔓道,其實哪敢隨意用別人家的東西,陸家二少都說了,是陸家精心準備良久給女兒用的。
陸夫人欲言又止,望著她,一雙雙眼皮的眼睛裏流動的光,像是在說話。
蔓蔓低下頭,走進衛生間給老公擰條溫熱的毛巾。
出來時,或許是陸家人體貼,都走了。
至於老公,已經躺進房間裏去了。蔓蔓無奈,走進臥室,裏麵,如陸夫人說的,收拾的幹淨整齊,物品齊全。
一張實木的全新書桌上,立起一個亞克力玻璃相架。
以為是陸家的全家福,心裏跳跳,是忍不住地走近去細看。
照片是那種褪了色的有些發黃的顯得有些歲月的痕跡,上麵的人,蔓蔓認出了陸司令和陸夫人曾經年輕時的影子。從照片裏可以看出,當年陸司令沒有發福前,與大兒子長得一樣帥氣,濃眉大眼,身著綠色軍裝,英氣挺拔。陸夫人好像沒有什麽改變,都是一臉溫婉的微笑,氣質伊然。
陸夫人手裏抱著個孩子,看起來很小,小到眼睛都沒有睜開的樣子。陸夫人與陸司令前麵站的男孩,兩三歲的年紀,與陸司令一樣的濃眉,小小年紀已是具有威嚴的氣勢,板著一張英俊的小麵孔。
月牙兒眼唰了下:莫非這小男孩是當年的君爺同誌幼小時?
如果是,陸夫人抱的孩子,是陸家失蹤許久的囡囡了?
尖尖的手指頭,在要觸摸到相架上小嬰兒的五官時,驀地收了回來,緊接,是把相架往下一壓,蓋住了上麵陸家人所有的人影。耳聽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回頭,看老公翻個身在睡,躡手躡腳走了出去接電話。
“蔓蔓。”溫世軒的聲音從電話對麵傳過來。
心口突突地跳,嘴角微抿,似有些慚愧:自己是怎麽了?都有個好父親了,居然想東想西的?
“爸,你什麽時候過來?我去接你。”感覺整個人回了魂,蔓蔓以和平常一樣的口氣,與父親說。
“我現在火車上,應該明天中午到,你不用來接我了。”
“那怎麽行?”蔓蔓不讓,在有了今晚之後,她更不讓了。
“蔓蔓,你現在做人家媳婦了,怎麽可以整天往娘家跑呢?”溫世軒教育女兒,好不容易有個好老公,不能一心偏娘家。
蔓蔓小媳婦向父親保證自己兩不誤:“阿衍他說他明早回學校的,所以沒有關係的。”
“蔓蔓,我打電話隻是想問你,你奶奶住哪裏?我還要帶你媽過去醫院。”溫世軒捂著手機說。
原來這次回北京,許玉娥和溫媛兩母女不能搭張秋燕的順風機了,隻得蹭著溫世軒出火車費,一家人坐了臥鋪回北京。
溫世軒想,剛好,將老婆直接帶到醫院照顧老人,省去其中的麻煩,於是答應下來。
父親現在學機靈了,蔓蔓嘴角小小地勾,馬上報了地址給溫世軒。老人家轉院的飛機,應該是在明天早上到的,父親他們過去的話,正好是下午。
又叮囑女兒兩句要注意身體,溫世軒掛了電話。
深吸口氣,抬頭,四望這間陸家給陸家千金準備的房子,月牙兒眼搖搖一個釋然的微笑:她有好父親了,不需要其它的。
……
陸家
要睡覺前,陸夫人把兒女們送的表取出來,一個個看,好像永遠看不夠,舍不得放下任何一個。
陸司令見到取笑老婆:“不然,你每天換戴一個表。”
“我看我隻能戴陸歡送的出去。陸君和蔣中校送的,都太名貴了,戴出去怕遭人搶。”陸夫人將兩塊名表放進專屬的昂貴盒子裏,實事求是地說。
“誰敢搶我兒女送老婆的東西,我拔槍把他斃了。”陸司令威嚴道。
這是軍人老公的口頭禪,陸夫人笑著沒有接上話。
陸司令爬上床,開始好奇地問老婆:“你說你最喜歡今天誰送的禮物?”
“哪個都喜歡,不分彼此。”陸夫人回答這個問題不假思索。
偏心這種事,父母不該做,因為父母做了這種事,最終吃苦的是兒女。她是過來人,深受過其苦,說什麽都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在自己骨肉身上,從小教導兒女之間要相親相愛。
就知道老婆會這樣答,陸司令濃眉一挑,指著蔣大少那份名表,說:“我明明看到夾了張賀卡的,你放哪裏去了?”
沒想老公火眼金睛,連一張小小的賀卡都擱在心上。
陸夫人嘴角抿著保密的微笑:那上麵有蔓蔓寫的親筆賀詞,她要一輩子珍藏在最寶貴的匣子裏。
“你說她會喜歡我們準備的那房子嗎?”陸司令今晚注定睡不著了,因為女兒睡在他給準備的房子。
如果蔓蔓喜歡的話能一輩子就此住下多好,他天天打開門,就能看見女兒。
丈夫什麽都沒有說,但陸夫人心裏有些底的,合上蓋子,拉出抽屜,取出一張照片,想:如果女兒在那邊看到書桌上的照片,是不是能回憶起他們?
到了第二天早上,陸夫人起了個大早,準備好豆漿和包子,叫陸歡給在對麵睡的蔣大少和蔓蔓送過去。
陸歡興衝衝過去敲門,蔣大少給開的門。
“姐姐呢?”陸歡問,探進客廳裏的頭不見蔓蔓。
蔣衍同誌有些愧疚的,今早他起來,發現媳婦竟起的比他早,且溜了,隻留了張紙條給他,告訴他拙笨的演技在昨晚半夜裏穿幫了。作為懲罰,要他一個人今早上應付陸家人。
“她說急著回家有事要做。”蔣大少臨時編了個謊。
陸歡一聽,揚起好看的眉毛:這姐夫真沒用,居然讓姐姐溜了?
豆漿和包子塞進蔣大少懷裏,吩咐:“記得留一半帶回去給我姐吃,我媽早上起來親手做的。”
拎著陸夫人做的豆漿包子,因為要趕著回學校,蔣衍幾步跑回家。
家裏的小食廳,蔓蔓小媳婦早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早餐,有皮蛋瘦肉粥有油條,等著老公回家吃。
蔣衍同誌這左右為難,隻得撐開肚皮,將媳婦和嶽母大人為自己準備的早餐都塞進肚子裏,順道告訴媳婦:“陸夫人給我們做的包子,你最少吃一個吧。”
“行,你放著,我等會兒吃。”蔓蔓眼睛都不眨,道。
“蔓蔓。”看出媳婦在鬧情緒,恐是惱他昨晚的欺詐行為,軟聲軟語,“你在惱我嗎?”
“我有什麽可惱的,你需要巴結你上司和上司太太,我作為媳婦肯定得配合你。”說罷,扶扶大眼鏡,月牙兒一眯,“但是,阿衍,上司再對你好,你家在這,不是在你上司家。”
蔣衍同誌汗:昨晚上媳婦沒有被感動到嗎?奇怪了,明明昨晚經過他謹慎機密的觀察,媳婦是有點動心了。不然他不會後來答應陸司令表演那出戲。
“你不是要回學校嗎?”蔓蔓不給老公多嘴的機會,指著表針。
說到公務上的事,蔣衍不敢怠慢,吞下陸夫人做的包子,喝幹淨碗裏媳婦煲的皮蛋瘦肉粥,袖子一抹嘴巴,道:“我飽了,你今天記得去陸上校的單位。你還記得地址吧?如果不記得,我告訴他讓他來接你。”
老公恐是因為她在飛機上吐的關係,擔心她身體有什麽事。蔓蔓小癟嘴,想說:不去君爺那裏看,到其它地方看不是不可以。
月牙兒眼蓋在眼鏡底下,答:“嗯,我記得,你不用打電話告訴他。他那麽忙,我直接過去找可以了。”
君爺是很忙,昨晚上聽陸歡說,一夜都沒有回家。
離家時的例行公事,狠狠親了下媳婦,蔣大少離開了家門,出發去學校。
在老公離開後,因昨天回家一直沒能來得及整理從老家回來後的行李,這會兒打開行李箱,該洗的衣服要洗,一時忙到了中午。曬完衣服,想到免得老公一通打電話過來質問她沒有愛護身體,拎了個包出門,預計著就到附近的社區醫院掛個號。
打算在君爺向老公告狀之前,來個先發製人。
最近的社區醫院離這裏,問人,聽說是不遠的,半個小時的路程。
徑直進去門內,這裏她從沒有來過,一看,掛號處分為兩個窗口,一個對民,一個對軍人和軍人家屬,貌似是部隊開的醫院。
老公是軍人,她算是軍人家屬。可蔓蔓不想搞特殊,走到了另一個窗口,對民的,排在一排老人後麵。
光是掛個號,都等了大約要二十幾分鍾。
前麵排隊的老爺子老奶奶嘰嘰呱呱的,都在議論什麽知名教授今天親自坐診,所以很早過來排隊掛號了。
輪到蔓蔓時,蔓蔓對掛號處的人問:“今天有教授坐診嗎?”
“有。”
“可以掛那個教授的號嗎?”
掛號處的人疑惑地朝她看:“你有心髒病嗎?”
蔓蔓終於知道自己擺了個烏龍,人家是心髒科教授,她沒有這個病湊什麽熱鬧,月牙兒眼尷尬:“我掛胃腸科。”
“胃腸科,教授也可以看的。”掛號處的人說,“不過今天已經太多人了,教授看不過來,你等下次吧。”
“下次什麽時候?”
“這個要看我們的合作單位安排,如果想掛今天坐診的這位教授的號,這個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如此稀奇的教授?蔓蔓純屬是好奇心,其實不喜歡湊熱鬧的,說:“我不是重病,沒有其他醫生嗎?”
“你掛內科吧。”
社區醫院沒有太過仔細的分科,慢性胃腸病屬於內科。
蔓蔓取了掛號紙,走到內科,一條走廊裏,內科一個診室,在內科前麵的是教授的診室,擠滿了候診的人。
擦過排隊的老太太們時,聽到老太太們議論:聽說教授是個英俊的男人。
蔓蔓囧:原來不是來看病,都是來看帥哥的。
走著,是快走到了內科門診,突然排隊的老太太們嘩然聲起,聽到門把轉悠的聲音,從裏麵走出來的男子,何止英俊,五官精致,美若仙人下凡。
老太太們都張開了心心眼。
蔓蔓則是想快速抱住腦袋看哪裏有個地洞可以鑽,把自己掩埋起來。
姚爺那張美得驚人的俊顏,任誰都假冒不了。
“蔓蔓?”
姚爺的聲音追到。
裝作沒有聽見,再走兩步可以靠岸了。
手臂,被一隻手鐵實地一抓:“蔓蔓,你沒有聽見我叫你嗎?”
轉頭,扶起大眼鏡,佯裝迷糊,嘴巴慢慢展開個模棱兩可的小弧度:“姚上校。”
“你怎麽會在這?”姚子業先是眨一下迷惑的眸子,接著是眉頭一展,仿佛為她找好了借口,薄而充滿魅力的唇如春風三月的笑,“你到我們單位找我們,那裏的人告訴你上這裏的吧。”
月牙兒眉努力地擰了又擰,其實很想當著姚爺的麵將左手裏捏的掛號紙抖出來:不好意思,我蔓蔓沒有賣爺的麵子。
“進來吧。陸君在等著你。”說著,姚爺是不容分說拉著她,通過一串驚呼聲的老太太之間,走進了房間。
裏麵剛好一個病人看完走了出去,姚子業趁此帶了她進來後,關上門。
“坐吧。”姚爺道。
蔓蔓往四處望下,這坐哪裏呢。
一間幹淨且充滿消毒水味的房間,中間擺著一張桌台,冷冷的君爺坐在桌台後麵,右手執一支鋼筆在寫字,冷眉時而蹙會兒,聽到姚爺說話,抬頭,冷眸像個小圓圈鎖住她。
心口像是被什麽一抓,蔓蔓手指揪緊了背包的帶子。
有冰山在的地方,到處都像南極。
腳底蹭下地磚,轉個頭,躲開冷眸的寒氣,像說笑話問:“不是說教授嗎?”
“教授?哦,你是說張教授吧?他昨晚上忽然肺病發作,送到我們單位搶救,因為牢牢不忘今天本是約來這邊坐診的任務,陸君代替他過來坐診。”姚子業解釋這其中的來龍去脈,接著朝她說,“其實他們不該叫你到這邊來,應該讓你打個電話給我們。我們在這裏坐到四點就走人的。”
“可外麵那麽多人在排隊——”蔓蔓指著門外的手指頭,略顯遲疑。
這些老太太都是來看帥哥的,要是看不到帥哥回去,是不是會大歎可惜。
“這沒有辦法,他們要看的,其實是張教授不是我們。”姚爺邊笑著說,邊見她遲遲沒有坐下,隻好將君爺旁邊的椅子搬過來給她坐。
兩個爺居然對自己的魅力沒有自知之明?
蔓蔓在心裏喟歎。
姚爺都把椅子搬到她麵前了,她不坐也得坐。
“喝杯水吧,還有半個小時。”不止搬椅子,姚爺親力親為給她倒水。
蔓蔓忙接過水杯,說:“你們忙吧。我到外麵等也行的。”
狹長的眸子在她剛塞進紙條的口袋裏掠過,眸光一閃,微笑:“不用,你在這裏坐,蔣中校和我們都會安心些。”
此話言簡意賅。蔓蔓一口水喝到嘴裏燙到舌頭:莫非是看到她那張掛號紙了?
下個病人進來的時候,蔓蔓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看著兩個爺怎麽工作。
姚爺的任務是,幫忙書寫單子。
擔任主要工作的人是君爺。
想到陸歡昨晚和她說:要多了解冰山爺,可以看看冰山爺工作的時候。
扶著眼鏡框,她左看右看,覺得工作時的冰山爺,和以往沒有什麽不同,一貫的冰顏聳人,好像誰都欠了他十萬八千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逐漸的,好像有什麽地方,冰眸在她眼裏漸漸發生了改變。
記得,偶爾每次冰眸的融化,都能讓她有一種不可置信的錯覺。然到今天,她能看得一清二楚,似乎那種感覺不是她的錯覺。冰眸不是時時刻刻都冰著的,至少,在工作時,冰眸不是全冰的,是在表麵的冰層下麵淌流著瑩瑩的**。
一雙溫熱的冰眸?
月兒眉小蹙。
冷眸轉瞬間轉過來,是在她困惑的顏容上捕捉到微妙的刹那。
眼見到四點了,姚爺套好鋼筆蓋子別到上衣口袋裏,起來對她說:“一塊走吧。”
“去哪?”蔓蔓仍想逃。
“回我們單位。”爺怎可能讓她逃,好不容易抓到差點開溜的魚。
蔓蔓跟著爺們走兩步,找到借口:“我還要回家收衣服,不然我明天再來。”
君爺對她一再的找茬不滿了,冷眉一提:“你自己身體重要還是衣服重要?要我和你老公說嗎?”
就會拿她老公來壓她?蔓蔓惱:“我老公在家裏聽我的。”
姚爺聽到她這話失笑了。
陣陣的笑聲,讓蔓蔓惱羞難堪,差點一跺腳走人。
為了不被老公事後追究,暫且忍了。
跟他們上了車,車拐個彎口,穿過條小巷,來到另一條大街後進了單位大門。
蔓蔓恍悟:為什麽能被他們迅速逮到?因為這裏離他們單位,僅一條街之隔。
這回,隨他們上樓後,能進到上回她竊聽不成的君爺的辦公室。
君爺的辦公室是很大的,有一種龐大的氣勢,裏麵其實家具很少,反倒顯得空間寬敞壓人。
一條皮沙發擺在角落,蔓蔓坐下來。兩個爺來不及坐穩和她說話,被人叫了出去。
蔓蔓枯坐了會兒,耐不住,起身在這辦公室裏走來走去,主要是這裏充滿了那個男人的味道,讓她心裏著慌。
瞧,這網無處不在,辦公書桌上立著的相架裏,放的正是她昨晚上在陸家看到的那張,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這張照片裏下麵有一行歪歪斜斜像小孩子寫的字。她隻能湊得很近去仔細辨認,勉強能認出是一串日期。
“那字是小時候寫的。”
冷冷的聲音突然在她頭頂上響起。
心裏驀地浮現一個念頭,他已經把剛才她的一舉一動臉上的一絲一毫都收進眼裏了,這樣一想,心頭被揪起了一截。
“想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冰冷的嗓音裏,帶出的是誘餌,撒網的餌,是將她心頭蠢蠢欲動的地方勾起來。
“這是你的私事吧。”故作輕鬆的話語出口,卻察覺,自己不由自主之間,是將相架貼緊到了胸口的地方。
“不是不可告人的事情。和你說沒有關係。”輕描淡寫的,是將餌放得更近一些,指頭,是輕輕地捏住她手裏抱的相架,冷眸低下,看著她。
手指頭忙一鬆,相架差點掉下來,兩手要去抱,他冷冷的指尖卻是更快一步,吊住了相架,冷眸仍是看著她。
背,是已出了身汗,為了盡早脫離這個局麵,道:“既然你想說,我阻止不了你。可這是你妹妹的事吧,和我無關。”
“你怎麽知道會是我妹妹的事?”冷冰的唇角,是勾起了道斜線,仿佛拉起了上鉤的魚竿。
“你這裏寫著——我想可能是你妹妹失蹤的日子。”嘴唇裏直接吐出了心裏想說的話,一怔,想收回都來不及。
冷聲,變了絲溫度,趁著她這話,繼續下餌了:“你猜的真準,一猜猜中了。實際上,我妹妹失蹤,和我有很大的關係。”
“什麽關係?”他不是很愛他妹妹嗎?
冷眉飛提,眸裏的深色像是望著她,又像是穿過她望向一個與她重疊的小影子:“是我害我妹妹失蹤的。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很可惡的兄長?”
兩雙眼對上。
忽然驚覺:相似的眼睛,這雙眼睛的外廓,像陸夫人,像陸歡,像她?
心,猛漏一拍,砰然的心跳聲像是在警告她已經逼近界限。她不該來的,昨晚上好不容易恢複的心境,現在又被擾亂了。
迅捷地低頭:“這個,你要問你妹妹。我不清楚你們兄妹間的事。”
冷眸把她眉間的動靜收進來,嘴角微提出一抹自信:“我也想,她那麽小,不一定記得了我曾做過這麽可惡的事情。但是,如果她記得,你說她會不會恨我?”
“陸上校。”這顆心感覺快被他逼得透不過氣來,“我是個外人。”
“你不是外人。”
冰冷的聲音在吐出這句話時,突然變調。
整顆心猛地被縮緊,急欲從牢籠裏解脫出來的慌和急,低頭,擦過他身旁,跑向門口。
迎麵的門打開,沒有注意,額頭直接撞上去。
“蔓蔓!”
嘭!
撞得頭暈眼花的,往後一跌,落入到一雙強有力的肩壁裏麵。
“你走路都不小心!”
厲色的怒吼在她耳畔一波波震響。
額頭被撞疼了的蔓蔓磨著牙齒:那還不是因為你?
一塊冰涼的毛巾很快敷到她有點紅腫的額眉上。
絲絲抽著疼,躺在沙發裏頭不能動。
然,要慶幸,正因為這個痛楚,令她可以暫時冷卻發熱的神經。
即使如此,他剛剛說的話,已經都烙在了她心裏變成一個無法磨滅的洞,且越挖越深:
你不是外人。
如果她記得,她會不會恨我?
緊緊地閉上眼。
……
眼看溫奶奶已經被轉到了北京的醫院,許玉娥是被老公直接騙到醫院裏才知道,想逃都逃不掉。
“我一個人怎麽照顧得了老人家?24小時工作的保姆都不像我這樣,我還得陪媛媛。最少你要叫幾個人來幫我。”既然逃不掉,耍賴總成吧。
溫世軒鐵了心要治家,說:“這個你放心,不止你,我和世榮說好了,弟媳要過來輪班。不止你們兩人,媛媛在家休學期間,沒有上學的時候,都要來這裏照顧奶奶。”
“爸!”溫媛一聽,站起,“我要準備考試,你想我考不上大學嗎?”
“讓你回老家念書,你說你不要,非要到北京。現在,北京的學校不要你。你怎麽辦?”溫世軒現在學乖了,要小女兒和老婆自己負責自己做的爛事,“如果你上不了學校,就得去打工賺錢,反正不能在家裏白吃白住。因為你爸不能養你一輩子的,你終究要靠自己賺錢。”
溫媛眉頭緊著:上不上學一回事,但是要她來照顧這個老巫婆,打死她都不願意。
“爸,是不是我回老家上學,你可以不追究這事了?”溫媛道。
“媛媛,你胡說什麽?人家都說,要考中央美院的話,必須到北京上高中的。”許玉娥見小女兒這麽說,自己先不情願了。
溫世軒怒對老婆:“非得上中央美院嗎?你看蔓蔓沒有上什麽一流大學,現在不是照樣混得好好的。”
許玉娥憋著一股火:什麽時候起,老公變得能說會道了,都是蔓蔓惹的禍。
“爸說的沒錯。”
溫媛的聲音再次出乎她意料。
“媛媛,如果你真想回老家,爸媽不能陪你,你怎麽辦?”許玉娥問住小女兒,非得把小女兒扣住不可。
一家三個人正吵著。
走廊裏忽然一聲:“大伯,大嬸,媛媛。”
走來的溫明珠,讓溫世軒一個鎖眉,溫媛一個微微地變臉,許玉娥喜出望外。
“明珠,你怎麽在這?”許玉娥總以為溫世同他們既然看中了她家的媛媛,絕不會輕易放手的,走過去高興地去與溫明珠攀話。
許玉娥的心事,一目了然。
溫明珠噙住嘴角冷凍的笑,朝向溫媛和溫世軒:“是這樣的,我在這裏的婦產科做產檢,準備待產和結婚。”
“是嫁給李家少爺吧?恭喜!”許玉娥激動得好像是自己嫁女一樣。
溫媛淡淡地撇起眉。
溫世軒呐呐的:“有身孕了要注意身體。”
“謝謝大伯關心。”溫明珠故意忽略過許玉娥,向溫世軒靠攏,說,“大伯,其實你不用讓媛媛回老家念高中的。有個學校,想要媛媛進去,不過是私立學校,師資力量差一些。因此這家學校的校長,也是因為看中媛媛本身的實力,如果媛媛能在高考中獲得佳績,考上名流大學。校長願意,不收媛媛的學費。至於媛媛在本地參加高考的戶口問題,可以先掛在我那房子名下。”
天下有輕易掉下來的餡餅嗎?老實做人的溫世軒不信。
然許玉娥已經搶著說:“明珠謝謝你了。等我家媛媛發跡了,肯定會報答你的。”
溫媛冷冷的眼,隻是在溫明珠好像胖了不少的臉上轉了轉。
“這個,說起來,我這裏真有件事需要你們幫忙。”溫明珠說。
“什麽事?”許玉娥問。
“我一個朋友,她要結婚了,知道蔓蔓姐現在是知名畫家,想請蔓蔓姐給她做幅肖像畫,錢多少,由蔓蔓姐盡管開價。大伯,不是我誇口,我這朋友交友廣泛,蔓蔓姐若能做成她這筆生意,我討個人情,蔓蔓姐盡賺不說,將來絕對是條財源滾滾的財路。”
這話,說得溫世軒都心動了。
“這麽好的事情,趕緊打電話和蔓蔓說啊。”許玉娥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