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瞬間,林恩的表情變得微妙了起來,但很好的控製在了一個不動聲色範圍內,沒有引起道格拉斯或者比爾的注意。

錢寧?

小先生記得這個矮個子少年,他和亞瑟是一起的,一直在下城區義診。當初還在酒吧偶遇了他們,隻不過和亞瑟聊的不錯,現在突然從道格拉斯警探的口中得知了這個孩子被卷入了危險中,林恩本能有點惻隱,從閱曆上亞瑟和錢寧在他眼裏就是孩子。

有一個社會準則,有些人有能力的時候會選擇那些沒道德的人報複,而同樣當一個人有能力的時候也會對有道德的人伸出援手。

如果可以的話,林恩想幫助一下錢寧。

當然得先了解他身上發生了什麽。

道格拉斯明顯有點緊張,想必他正在回憶著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比爾看到了他不自覺收緊的雙手,翹著的腿微微搖晃了一下,主動接話。

“這個錢寧,他擅自涉足非凡了?”

厄爾巴場的巡警老爺們都是配槍巡邏的,發現一些私自研究非凡的人自己就能輕鬆解決,如果是不成體係的非凡者敢頭鐵,基本上沒蹦躂兩下就被全威力彈送去侍奉正神了。

“這倒沒有,當時我們也沒……咳咳,開槍。”道格拉斯扯出了一個有點難看的笑容。

“您繼續。”比爾點頭道。

林恩翠碧眼眸眨動間,將道格拉斯的所有微表情和肢體語言都收錄進了記憶宮殿裏,【製花人】運轉的力量讓他對這些臨時畫麵快速分析著。緊張、害怕、疑惑,在旁邊控場的小先生歪了一下腦袋,這裏麵最讓他不解的情緒是害怕。

沒有涉足超凡。

身為一個在厄爾巴場工作超過十二年,有著四年豐富一線經驗,並且多次身先士卒壓製集體暴動的警察,卻感到了強烈的恐懼,這很不同尋常。

“那天晚上,我和接到了一個舉報,說是有人在下城區的鏽籠街聚眾暴動,底下的教會也有所波及,所以我就和部下們帶著槍過去了。當時天色已經很暗了,鏽籠那裏一點燈光都沒有,隻有我們帶的風燈能勉強照明。”

道格拉斯顯然了回憶,那是他當警察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感到驚懼。

“怎麽形容呢……我們還沒到鏽籠街的時候,就已經看見路上有人,這些人很奇怪……”

“奇怪在哪?”

比爾追問道。

“奇怪在,他們雖然看起來像人,但給我的感覺不是人,更像是木偶或者傀儡之類的東西。我手下一個小夥子害怕極了,打倒了一個攔路的人,因為光線很差的緣故,我好像看到了那個人手臂骨折了,可我又不確定,因為他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被折斷手的人應該有的,平靜讓人不安。”

林恩聽描述也有點發毛了,這無關力量,而是人類的本能。

恐怖穀理論。

即擬人存在在和人類相似度超過某個閾值後,哪怕隻是一點點的差別都非常顯眼刺目,讓這擬人存在顯得非常僵硬恐怖。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太入流的理論,林恩也是無意間查詢資料時發現的,某些學者認為,人類之所以會有恐怖穀效應,主要是畏懼屍體,通過動物學表明,人類應該在某一段時間裏極度恐懼著一種和自己相似的生物,才會將那種感覺留在了本能中。

至於那種生物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林恩的發散思維很快就收住了。

“後麵我就進了鏽籠街,我的老天呐,當時鏽籠街站滿了那些人,這些一點都不像是下城區居民,該懂得害怕和尊敬的人,他們都在望著一個地方。說實話,我們被嚇壞了,還以為自己闖入了什麽大型非凡儀式現場,馬上就要瘋掉或者被宰掉。”

嗤的一聲,火柴點燃。

心有餘悸的道格拉斯點燃了香煙,看得出來他很少吸煙,動作比較生疏。林恩和比爾都默許了他這種緩解壓力的行為,畢竟總得緩解一下氣氛。

房間此時似乎都變得陰森了許多。

道格拉斯的闡述又開始了。

“不過呢,我們好歹也是學習過辨認的方法,外加那些人根本沒有搭理我們,我們慢慢理解了眼前其實就是一場聚會。我當時想驅逐他們,讓這些人散開,不要引來不必要的誤會,憲兵們可不像我們那麽好說話。”

“可是不管我們怎麽驅趕,這些人都無所謂,他們也不抵抗,被推倒了再站起來,被槍指著一點害怕都沒有。就算沒有非凡的力量在裏麵,那麽多人站在一起這樣看著我們,隻是單純的注視著我們,也讓我們不敢亂動了。”

賤民們翻天了?準備把老爺吊死?

林恩很好奇,是什麽讓下城區的人突然間這麽有骨氣了,麵對槍口都能平靜以對的。

“在我們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我聽到了敲打聲,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這些人一直在望著敲打的聲源。好像還有哀鳴的聲音,抱歉當時太過緊張,我沒有聽清楚。總之還沒等我想太多,那個男孩,錢寧就從人群中出來了。”

“當時我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我意識到他可能就是這場詭異聚會的源頭,衝過去把他銬住準備帶走。當時他手上,全部都是血。”

“那些和屍體沒什麽兩樣的人,這個時候突然間一起動了起來,把我們幾個人全部圍困在了裏麵。我們鳴槍警告,但一點用都沒有。我計算過了,就算我們把身上的子彈全部打完,也不可能殺了全部的人。”

這一幕簡直是喪屍圍城。

林恩犀利的點評了一下當時警察們麵臨的壓力和恐懼,如果不怕死,用人海戰術是能把幾杆步槍給輕鬆淹沒的。

隻要能不畏死亡。

“那你們是怎麽逃出來的?”比爾又換了一個姿勢,聽的出神的他覺得雙腿有點發麻。

那種情況,即使下位序列的非凡者想逃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是錢寧讓那些人讓開,任由我們帶著他走。”

“他當時的情緒穩定嗎?”林恩皺了一下眉頭,詢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起碼比我們這些警察穩定多了。”道格拉斯苦笑道。

他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一個孩子,被手銬銬著警察押送的同時,還有五六杆槍頂在腦袋上,依舊能語氣平靜的讓周圍的人讓開。那一刻,道格拉斯真正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即使拿著槍,心裏一點安全感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