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出事可能性的問題之時，林恩先生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跪在地上依然麵露狂熱之色的沃登先生身上。

時值初冬，天氣的涼意浸透人心，正巧這個地方又比較開闊，綠化環境良好，我們親愛的畫家身上的衣物還算厚實，但畢竟不是非凡者的軀體，外加緊張之下冷汗打濕了身體，被冷風猛地一吹整個人直哆嗦。

最後一輪逼問和交代之後，像是在魚肉鄉裏欺壓百姓的林恩先生，調整好心情，對著這個倒黴鬼投出了自己的審視般的目光。

就算是以鄉村居民的見識都不難能感受到，決定命運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了。

沃登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

也不知道這個追求創造完美之貌的藝術家此刻的真實想法是什麽，但看起來應該不是什麽很好的事情就對了。就在林恩眼裏的冰霜好似在不斷加強，到達一個鼎盛，準備開口的時候一邊的辛察讚忽然間輕輕咳嗽了一聲。

他的咳嗽打斷了林恩的情緒。

林恩本來打算狠狠懲戒這個不知死活混球的想法不由得衰減了數分，他本能也覺得如果粗暴懲戒沃登可能會有些不妥，正好接著這聲輕咳的打擾調整一下自己今天不算好的情緒。

“睿智的辛察讚先生，你打算說點什麽嗎？”

“尊敬的林恩先生，我當然想說點什麽啦，不過不是為了地上這個無意中給你造成了麻煩的家夥，而是為了你。”

這個身上有著濃鬱風沙氣息的外交大使稍微湊近了一步。

林恩注意到辛察讚有些憐憫的瞥了一下癱軟在地上的沃登，然後他就壓低聲音輕輕說道。

“林恩先生，您是打算嚴懲他麽？”

“不然我準備給他頒獎麽？”林恩幽默道，他的情緒在重新整理後，已經能夠很好的處理自己是出於什麽做一件事了。

“您看，這四周，再瞧瞧，那些人遠遠的人，不清楚您的遭遇，就在您身邊五米不到的那個可憐蟲，他為您畫過畫啊。”

“哦，所以呢？”

“所以，您這個時候要嚴懲他的話，這些鄉村愚民不免會認為您是因為畫的不夠好，而進行的嚴懲，這對您來說除了一個苛責殘暴的名聲之外，什麽都得不到好。”辛察讚苦口婆心的勸說著林恩這個年輕人，看得出來為了獲得羅素伯爵的友誼，他算是把自己的腦袋都要掏出來了。

林恩聞言不禁覺得有些道理，他感覺自己都快成階級敵人了。

這些看熱鬧的小鎮居民，他們對於那個明顯是遭到過有目的性的毆打折磨的沃登先生，天然就有著憐憫不忍，在不明事情的前提下，人對於被毆打的同類總是有著天然的同情心，同樣順帶著看林恩這個明顯是施暴頭子的貴族少爺，帶上控訴。

猶如鋼針一樣刺過來的控訴，代表了這片土地上數百年來生活的人們，一代代有關於賤民和老爺之間的恩怨鬥爭。

‘草！我麵相有那麽凶殘嗎？！’

穀感受到受壓迫者的目光，林恩心裏不由得破口大罵。他的第一想法是當場宣讀沃登的罪狀，讓別人來評評理，但是考慮到鄉村老爺們的公信力，有些在意那些人目光的林恩如鯁在喉，知道自己就算宣讀出來了，恐怕在某些人眼裏自己還是殘暴的貴族公子，隨手拉著別人腦袋上頂蘋果打靶一個德性。

畢竟生的自由死的隨機，在這部分人嚴重，還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睿智聰明的辛察讚先生，那你一定有好方法吧。”雖然說，秋狩結束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管他什麽評價，但林恩心中跨不過自己這道門檻。

“哈哈，隻是微不足道的建議而已，是否采納還看您。”辛察讚聽到林恩的尋求幫助，黝黑的麵容不禁是露出了幾分笑容。“這件事其實很好辦，您隻需要吩咐治安官先生們，將他丟到看守的地方過個幾天再放出來就好了，隻要身上沒有少什麽零件，我覺得您在這些人眼裏就是寬容而仁慈的。”

林恩其實還是高估了鄉村貴族，也就是地主的品性。

對於農民們來說，熟悉的威脅、體貼的強權、親切的毆打這些都是老爺的標配，要是有一個老爺突然間慈眉善目開始做善事了，那對於狡猾而聰明農民來說絕對不會認為老爺轉性了，而是會揣測老爺是不是又要做什麽可怕的事情。也就是說，就算林恩當場宣布沃登無罪釋放，也沒有人會認為他是仁慈的。

而如果是關上幾天，稍微毆打幾下再放出來，沒有缺胳膊少腿，那這個田園牧歌中的平民都會無一例外的讚歎這位老爺的仁慈，隻是毆打沒有弄死。

這真是！！

魔幻現實！！！

林恩不是傻子，隻是一時間沒有轉過彎來，而辛察讚這樣有著豐富人生閱曆，在故鄉也是一個土著頭子的長者，當然有必要傳授給小先生一點人生經驗了。所以說年輕人圖樣圖森破，有些時候薑還是老的辣。

‘人民的底線啊……’

想通這一茬後，林恩一點高興的意思都沒有，如果不是親身經曆，他怎麽也想不到把人抓到監獄裏合法的毆打幾天，這樣的事情能夠稱得上仁慈。

當然仁慈啦！

比起莫名其妙被當靶子爆頭，被活活淹死在提水的河裏，比被馬兒活活給拖死，比被老爺的狗咬死都要仁慈的多了。這是賤民們僅僅渴求的稀薄仁慈，他們不敢奢求更多，這樣的現實已經摧垮了他們的底線，就算是做夢都顯得格外卑微可笑。

城市有城市的問題，鄉村小鎮也有自己的問題，林恩覺得自己和尤裏的書信來往分享又多了新的素材。

“就按你說的辦吧，您的幫助我會記在心裏。”

忽然間感覺到一股疲憊感湧上心頭，林恩揮了揮手沒有再多說什麽，接著他又恢複了如常的溫和沉穩。

“治安官先生，接下來，你要隨我去一趟營地。”

林恩已經從沃登得到了塑妖的幾個關鍵信息，剩下的就是好好的給它抓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