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寧隻覺得喉嚨口被什麽東西堵著,想要說什麽,卻怎麽都說不出口,隻能深吸一口氣,麵上露出一絲甜美的笑,這才掀起簾子往外走。

眾人依舊坐在秦太太的上房裏麵,陳姨娘正湊在秦太太耳邊說什麽,逗得秦太太放聲大笑。瑾寧手中拿著什麽東西,在和身邊的丫鬟低低說著。

一走進秦太太上房,宋姨娘麵上的笑就變得越發甜了,她快步上前,走到秦太太身邊:“陳姐姐在說什麽呢,讓太太這般歡喜。”

“我說,四姑娘出閣了,這眼看著大姑娘也要出閣了,等大奶奶生了孫子,這家裏啊,越發興旺了。”陳姨娘笑吟吟地說著。

秦太太點頭:“是,大奶奶這些日子,我都讓她好好養著,要算著日子,大奶奶生產時候,正是大姑娘出閣的日子。”

“娘,怎麽好好地說著,又把話攀扯到我身上。”瑾寧把手上的東西往丫鬟手中一塞,扯著秦太太就要撒嬌。

“這會兒啊,你還能撒下嬌,等出了閣,那時候,回來見了我,我可不許你撒嬌。”秦太太把女兒摟過來,笑吟吟地說著。

眾人都笑了,陳姨娘也笑著道:“說起來,這宋妹妹自從四姑娘出了閣,人也變得活潑多了,可見,這人啊,就要沒心事才能過得好。”說完,陳姨娘就伸手戳一下頌寧的額頭:“等你什麽時候有了著落,我這心啊,才能放下。”

“姨娘,您就不要擔心了,爹爹和母親啊,定會為我操心的。”頌寧說話時候,就摟住了秦太太的胳膊:“母親,您說是不是?”

秦太太樂得伸手拍著頌寧:“是,是,你說得對,等你們姐妹們都出嫁了,我這心啊,也就放下了。”

芝寧依舊一團孩子氣,在那跟著笑,這屋內看起來還真是和樂融融,婉寧垂下眼簾,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在眾人麵前,都要永遠保持著笑容。

這樣的笑,等上了馬車時候,都沒有從婉寧的臉上消失,因此張青竹看著她:“回來一趟,你很歡喜?”

這問的算什麽?婉寧看向丈夫,見他麵上神色似乎有些不虞,因此婉寧隻輕聲道:“總歸是一起長大的,說起來,還都是家人。”

家人?張青竹麵上的嘲諷神色更重了,張玉竹,那還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呢,但這個弟弟,在自己摔斷了腿之後,那幸災樂禍的樣子,是個人都能看出來,而自己平常對這個弟弟並沒有半分不好,怎麽在這件事上,弟弟就表現的,自己像是他的仇人一樣?

婉寧曉得這句話讓張青竹不滿意了,但婉寧已經沒有太多力氣追問張青竹為什麽不滿意?隻有車輪聲傳進來,甚至,連街上的熱鬧都沒有傳進來。

突然馬車停下,接著小廝的聲音傳來:“大爺、大奶奶,前麵遇到了吳家的車,他們要……”

小廝的話沒有說完,車外已經傳來吳公子的聲音:“原來是四妹夫,妹夫,此地離我家府邸不遠,我坐膩了馬車,想要騎馬回去,就讓他們停在這,換馬給我騎,誰曉得攔住了妹夫的車,是我的不是。”

吳公子雖然口口聲聲是自己的不是,但那話語之中,卻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高傲,張青竹的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婉寧悄悄掀起車窗的簾子,見吳公子騎著馬攔在前麵,吳家的馬車也在對麵,這條路竟然被塞得結結實實,這會兒,總要有一個人退步,才能讓馬車離開。

婉寧看向張青竹,張青竹什麽話都不說,而外麵的吳公子分明也不願意讓開。

雖然這個時候,按照禮儀,婉寧該回避甚至不說話的,但這樣僵持也不是辦法,於是婉寧掀起車簾一角,對外麵的小廝輕聲說了一句。小廝已經會意,就讓車夫把馬車趕到一邊的小巷子裏麵。

“多謝四妹夫了。”吳公子輕佻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接著吳公子就高聲道:“走,我們這就騎馬回去!”伴隨著馬蹄聲的,還有吳公子的笑聲,這笑聲之中,帶著十分的歡喜。

“你為什麽要讓開?”當馬車重新上路的時候,張青竹這才開口,話語之中帶著十分的不滿。

“我曉得,他在故意為難你。”婉寧開口就是這麽一句,張青竹的手都已經在顫抖了:“你既然曉得他在故意為難我,那你就該,就該……”

“然後呢?”婉寧反問,張青竹被問的愣在那裏,張青竹那是天之驕子,從來都是別人忍讓他的份,哪裏會有他忍讓別人的份?

“都是我的腿。”張青竹輕聲說著,婉寧看向張青竹的雙腿,這雙腿和原來的腿已經不一樣了,小腿變得特別細,幾乎是皮包骨頭,這樣一雙腿,讓張青竹隻能在別人攙扶下站起身,讓張青竹麵對別人的羞辱,幾乎無還手之力。

“我姨娘說,有的時候,要忍!”婉寧的話讓張青竹笑了笑,接著張青竹就道:“婦人之見。”

可是,不忍,又有什麽別的法子呢?宋姨娘不被寵愛,是秦家上下都曉得的事兒。宋姨娘就算遇到什麽不公,也隻能忍著,好讓自己的女兒,能過得稍微好一些。

“那不忍,又該怎樣?”婉寧反問,張青竹看著婉寧,他有千萬種辦法,能夠不那麽忍,能夠讓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得到響亮的耳光,但那都是之前,那時候的張青竹,還沒有摔斷腿,還能騎馬,還能……

“如果我的腿沒有斷,那吳家小兒,哪裏敢對我這樣。”吳公子雖然處處和張青竹做對,這樣公然地逼迫羞辱,還是不敢。畢竟他們還要為了各自父親的名聲,做出這些麵上工夫。

“我覺得……”婉寧話沒說完,張青竹已經打斷她的話:“別說什麽你覺得了,你一個在後院內什麽都沒見過的女子,你能有些什麽見識?”

在後院內什麽都沒見過的女子,這就是張青竹對婉寧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