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慧是原主的二女兒, 比王元寶要大七歲。

十年前被原主丈夫嫁到了數百裏外的禹州,因隔得遠,平常隻有過年的時候, 才會帶著丈夫孩子上門。

這會兒才八月, 所以王元寶才會覺得詫異。

“二姐,這是小娟?”

王元寶見王元慧抱著個孩子, 以為是自己的小外甥女。

王元慧臉色有些不好, 估計是舟車勞頓,沒有休息好。

“娘睡了嗎?我找娘有事。”

“應該還沒睡,先進來吧。”

王元寶把王元慧?????迎進門, 然後插上門栓,回頭的時候, 王元慧已經進屋了。

“娘。”

王元慧看到堂屋裏披衣服站著的初心, 話剛出口, 聲音便哽咽起來。

初心皺了皺眉, “怎麽了, 又有誰給你委屈受了?”

原主的丈夫是做跑商的, 所以天南海北的人都認識。

王元慧的婆家就是原主丈夫跑商時認識的人,對方家中是開茶鋪的, 王元慧的丈夫是家中老二,人倒是實誠本分, 公公也是個厚道人,唯獨那個婆婆,有些偏心眼,還特別的重男輕女。

王元慧剛嫁過去頭兩年, 因為一直沒生養, 沒少被婆婆陰陽怪氣。

隻不過當時原主丈夫還活著, 王元慧的婆婆再過分也隻敢私底下小聲吐槽。

等王元慧生了兒子後,她婆婆才改了態度。

因為前頭已經生了一個兒子,王元慧再生女兒的時候,她婆婆才沒說什麽。

可王元慧的妯娌就沒她這麽幸運了。

嫁進門頭一年,生了個女兒,前兩年又生了個女兒,王元慧的妯娌沒少被婆婆欺負。

去年王元慧的妯娌懷了孕,上個月總算生了個兒子。

可婆婆卻借口家裏孩子多,養活不起,非要王元慧的妯娌把剛三歲的二女兒給過繼出去。

“娘不知道,我婆婆挑的那戶人家,根本不是什麽正經人家,專門挑人家長得好的丫頭過繼回去養,大了後說是嫁人,其實就是送去那見不得人肮髒去處。”

王元慧自己有女兒,所以特別能感同身受。

她氣哼哼道,“我婆婆看中人家給的五十兩銀子,逼著讓老三媳婦把蘭蘭給過繼給人家,老三媳婦娘家沒了人,老三又不管事,為了不讓蘭蘭落到那種肮髒去處,老三媳婦便托我,給蘭蘭找一戶好人家養著,哪怕累點苦點沒事,好歹別叫她去幹那伺候人的活。”

初心記得王元慧的公公是個挺明事理的人,“你公公也同意?”

王元慧嗐了一聲,“我公公這些日子不在家,若是在家,她還敢做這種事?”

這時,王元慧懷裏的蘭蘭哼唧了聲,揉了揉眼睛,一副要醒的樣子。

“先把她放到我房裏睡吧。”

王元慧應了聲,抱著蘭蘭跟著初心進房間。

等看見**躺了個六歲的小丫頭,不由愣了神。

“這是?”

“你侄女,叫王英。”

初心簡短給她解釋一遍王英的身世,王元慧聽了也是唏噓不已。

“世上怎麽盡是這樣的狠心的父母,這孩子也是可憐。”

王元慧把蘭蘭放到王英身邊睡下,然後跟初心到堂屋裏說話。

王元慧想讓初心幫蘭蘭在本地找一戶人家,不求多富貴,隻求真心對孩子好,並且不嫌棄蘭蘭是個丫頭。

初心搖頭說,“這樣的人家難找,要是自己親生的,疼一疼還好說,若是外頭領回去的,一時有那慈悲心腸,時間長了,難免不生矛盾。”

王元慧臉色愁苦,“這可怎麽好呢,蘭蘭這孩子素日乖巧的很,要是給她找了個受苦受難的去處,我自己心也不安。”

初心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主意,隻是還得跟家裏另外兩個商量一番。

“今天也晚了,先歇下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王元慧趕了兩天的路,身上困乏的很,被初心這麽一說,也打起了哈欠。

家裏房間是有的,隻是女兒嫁出去後,就當做庫房,一直沒收拾。

幸虧是熱天,初心便在房裏打了地鋪讓王元慧睡下。

次日早上,王元寶出去賣豆腐。

初心現包了幾十隻餛飩,一人煮了一碗。

王英醒來後,也認識了自己的二姑姑王元慧。

王元慧來的時候不知道家裏多了個王英這樣的侄女,什麽見麵禮都沒帶。

聽到王英乖乖巧巧的叫人,王元慧便摸了個銀錁子出來,當做見麵禮送給王英。

王英搖著頭不肯拿,被王元慧強塞進手裏。

“這是姑姑給的見麵禮,不能不收。”

王英隻好拿著銀錁子去廚房找初心,“奶奶,這是二姑姑給的,您收著吧。”

“行,奶奶幫你收著,等年底找銀樓給你打一塊小銀鎖。”

初心把餛飩端到堂屋,王元慧已經把蘭蘭給弄起來了。

王元慧抱著蘭蘭喂她吃餛飩,蘭蘭也很乖,餛飩遞到嘴邊就會咬上一小口,然後慢慢嚼著。

吃過飯,王英就主動帶著蘭蘭玩。

王元慧則問初心有什麽辦法。

初心看了眼院子裏玩耍的小姐妹倆,低聲跟王元慧解釋了王元寶子嗣艱難的事。

王元慧隻知道弟媳婦是因為偷人而和離的,並不知道裏頭還有這一遭事。

王元寶是家中幼子,不光原主夫妻疼,上頭幾個姐姐對王元寶也是一樣的嬌慣疼愛。

這會兒忽然聽說弟弟子嗣艱難,王元慧一顆心像是火燒火燎的,難受的無法言說。

“好端端的,怎麽會有這個毛病,大夫沒說怎麽治嗎?”

初心搖了搖頭,“也不是完全不能生,就是得看緣分,吃藥也沒用。”

王元慧唉聲歎氣,想不通自己唯一的弟弟,怎麽會無端遭受這種事兒。

“你也別替他擔心,我也想得開,也跟元寶商量過了,孩子這事交給老天爺,有更好,沒有也不強求,反正現在家裏有了阿英,也不算太冷清。”

王元慧抬眼看向外麵小院,王英十分耐心的陪著蘭蘭玩,心中下意識起了個念頭。

“娘,要不讓蘭蘭給元寶做女兒吧。”

王元慧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想法靠譜,蘭蘭送給誰家,她都不放心,隻有自己的娘家,她知根知底的,能舉誓保證蘭蘭一定不會受苦。

她娘是個和氣心善的人,弟弟也是個好脾氣,又老實聽話,最主要弟弟不能生。

這不管是對蘭蘭還是對弟弟元寶來說,都是兩廂合意的事。

“我正要跟你說這事,你既然跟我想的一樣,那就把蘭蘭留在這,等蘭蘭跟阿英熟悉了,我再帶兩個孩子一起去上戶牒。”

王元慧鬆了口氣,“蘭蘭交給娘和元寶,我是最放心不過的,這樣我回去也能給老三媳婦一個交代。”

初心又說,“這事你先別往外說,總要讓我先問過元寶和阿英,我估摸著他們父女八成會同意,但總要先問一問,才好去辦這事。”

王元慧點頭,“這是應當的。”

於是中午吃過飯後,初心讓王英帶著蘭蘭去睡中覺。

先問過了王元寶的意見,王元寶得知了蘭蘭被抱過來的原因,自是氣憤不已。

“女孩兒難道就不是他們家的子嗣不成?”

王元寶上頭有五個姐姐,五姐雖然夭折的早,但也陪他玩耍了幾年,在王元寶心裏,女孩兒跟男孩兒是一樣的,可老天爺偏偏要捉弄人,讓他一個也生不了。

“二姐盡管把蘭蘭留在這兒,別的我不敢保證,隻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不會餓著她。”

王元慧含淚點頭,“這我就放心了。”

下晌兩個孩子睡醒,初心單獨問過王英的意見。

王英很喜歡這個乖巧的妹妹,聽了蘭蘭的遭遇的事,也心疼不已。

“奶奶就留下蘭蘭妹妹吧,我比她大,我能照顧她,帶著她玩。”

為了防止蘭蘭不習慣,王元慧特地多留了幾天。

平時讓蘭蘭多跟初心等人接觸,蘭蘭話很少,又安靜,比王英剛來的時候還要乖巧幾分。

比起家裏的兩個大人,蘭蘭更黏王英。

估計是倆人都是孩子,王英又會帶著她玩,所以更親近她一些。

王元慧在娘家住了有五六天,她家裏還有兒子女兒要照顧,也不能再多留了。

王元慧走的時候,初心給她帶上了許多吃的,有自己做的月餅,還有一些炸的零嘴,算是帶給自己外孫和外孫女的禮物。

王元慧走的時候蘭蘭沒有哭,但是眼眶裏卻已經含了淚。

雖然蘭蘭年紀小,但大概也有些明白,以後這裏就是她的家了。

王英也做到了一個大姐的指責,衣食起居都帶著蘭蘭一起。

初心跟王元寶考慮蘭蘭這個名字可能她聽習慣了,便不給她另取名字,隻改個姓,以後稱作王蘭。

家裏多了個孩子後,初心就不怎麽帶王英出去擺攤了。

平時要是母子倆都要出門,便讓王英跟王蘭姐妹倆在家裏看家,不管誰來敲門,一律不開,就算是鄰居,也讓他們等家裏大人回來以後再來。

炎熱的夏季慢慢過去,來到了秋風蕭瑟的秋日。

王蘭來到家裏也已經有兩個月了。

從一開始的不熟悉,隻會粘著王英,到後麵慢慢跟初心、王元寶熟悉上,開始跟著王英一起喊奶奶和爹爹了。

十月裏,初心跟王元寶帶著王英跟王蘭姐妹倆去上戶碟。

當初買王英的時候,初心根本沒把身契往衙門裏備案,所以王英從來就不是奴籍。

上了戶碟以後,王英和王蘭就是真正的王家人了。

花枝巷的鄰居們,都知道王元寶過繼了兩個女兒,有些人就在背地裏說初心和王元寶母子傻。

既然不能生,當然要過繼兒子了,過繼兩?????個丫頭有什麽用,將來生了孩子,不還是人家的。

不過這些話,他們也隻敢背地裏說,誰也不傻子,那麽沒眼色的跑到初心一家人跟前說。

初心的豆腐皮包子生意一直不錯,隻不過初心沒有每天去擺攤,而是隔一日去一次。

一個月下來,能有近五錢銀子的進項,加上賣豆腐的兩錢多銀子,每個月的家庭收入在七錢銀子左右。

家裏的每月開銷,吃喝方麵倒花不了多少錢,給兩個孩子置辦衣裳鞋襪,偶爾買點零嘴、頭繩,才是大頭。

總的算來,每個月能攢下三四錢銀子。

到了年底,初心給王英和王蘭姐妹倆一人打了一個銀鎖掛在脖子上。

銀鎖下麵掛著幾個小巧的鈴鐺,晃動間,能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姐妹倆愛的跟什麽似的,每天晚上都要玩上一會兒,白日裏就嚴嚴實實藏在衣服裏,生怕被人瞧見。

梓州的冬天從來不下雪,進入臘月後,雨水又多,屋子裏總是寒津津的。

哪怕晚上蓋上兩三層被子,都感覺一股鑽心的涼。

每到這種時候,姐妹倆就希望往初心身上拱,好汲取初心身上的暖意。

年邊上城裏更加熱鬧,姐妹倆做了大紅色的襖子,倆人皮膚養的白,穿上紅襖,就像是年畫上的人一樣。

花枝巷裏的鄰居,誰看了不誇姐妹倆長得好。

王元寶現在也大變了樣,也不再懼怕鄰居們背後說他什麽。

碰到鄰居們誇讚他兩個女兒,也與有榮焉的挺起胸膛。

家裏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樣,過年都要熱鬧幾分。

往年總聽巷子裏其他人家的孩子,笑笑鬧鬧,點炮竹,討喜錢,今年他們家也有了兩個小的,王元寶特地早早買了幾掛大鞭炮。

不想王英跟王蘭都不愛玩這個,寧願躲在屋裏翻花繩。

沒辦法,王元寶隻好放給他們看。

鞭炮在巷子裏劈啪炸響,耀眼的白光不斷閃爍,紅色紙屑漫天飛揚,寓意著紅紅火火的新年要來臨了。

原主丈夫跑商這些年也攢了些錢,但原主隻會做豆腐,所以也從沒想過要拿家裏攢的銀子做些其他事。

如今家裏有兩個孫女,等將來長大,不管是出嫁還是招贅,那都得要銀子。

光靠賣豆腐和豆腐皮包子,速度自然過於慢了些,所以正月裏,初心便琢磨著做點小生意。

夜市街那邊不光晚上熱鬧,白天的生意也不少。

初心過去考察了幾天,用原主丈夫留下的銀子,買了一間前店後房的門麵。

這個門麵前任主人原是開布莊的,後來生意做大,把店搬到了城西,這家店就這麽空下來了。

初心把門麵盤下來後,簡單收拾了一遍,購置好桌椅、招牌,去衙門備過案後,就準備盡快開張了。

家裏的豆腐生意初心不打算扔下,而是交給王元寶繼續幹。

王元寶跟著學了半年,已經十分有模有樣了。

這家店初心打算專門賣麵食和蒸糕,晚上再多加一樣,做各種水果糖葫蘆賣。

豆腐皮包子的攤子就擺在店門口,母子倆還能相互照看一下兩個孩子。

麵食就是普通的手擀麵,但初心做了好幾種鹵子,有香辣的、酸辣的、蔥香的,總之能滿足各種口味的客人。

蒸糕跟普通蒸糕不一樣,是用純糯米混合紅豆蜜棗蒸出來的甜糕。

賣的時候切成菱形長條,用竹簽插著,一隻一文錢,也不貴,還能吃個新鮮。

店裏的生意,白天麵條賣得好,晚上則是蒸糕最暢銷。

來買蒸糕的大多是帶著孩子的人家,或者是結對的年輕姑娘和少婦。

已經七歲的王英不僅能照顧四歲的妹妹王蘭,還能抽空幫初心收錢,招待客人。

店裏的生意一直紅火到入夏,才慢慢平淡下來。

夏季燥熱,胃口也不大好。

白天吃麵的人少了一二成,晚上買蒸糕的卻足足少了一半。

初心便想法子,減少了蒸糕的數量,又另增了一個攤位,專門賣酸梅湯。

酸梅湯用井水冰鎮過,喝著酸爽解渴,還甜滋滋的。

一家人忙忙碌碌,從年頭忙到了年尾。

雖然一天都沒歇過,但一年的收獲足以對得起一年的忙碌。

這一年光靠賣蒸糕和酸梅湯,就掙了二十多兩銀子。

另外還有麵條,每天能賣出去個幾十碗,一年下來也賣了十幾兩銀子。

豆腐生意還是老樣子,一年合計能有個二三兩。

豆腐皮包子就要掙得多一些,能有三十多兩。

以上這些刨除掉成本,以及一家人的全年花銷嚼用,還剩下五十多兩銀子。

在梓州,五兩銀子就足夠一個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銷了。

如果你要是有自己的房產,不用付房租,花銷還會更少。

原來的鄧婆子跟王元寶母子倆,一年到頭都花不了二兩銀子。

這一年過去,王英也活潑不少,連帶著王蘭話也多了一些,隻不過在外人麵前,王蘭依舊不怎麽愛說話。

去年過年的時候,王元慧被事情絆住了腳,沒能回娘家拜年,初心估摸著今年應該會來。

今年過年,比往年更熱鬧,家裏置辦的東西也更齊全一些。

熱熱鬧鬧吃過年夜飯,正月初三,王元慧就跟丈夫帶著一雙兒女上門了。

原本嫁出去的女兒都是初二回娘家,可誰讓王元慧嫁得太遠,趕路都得一天一夜。

王元慧帶了一些特產過來,還給王英和王蘭準備了兩身衣裳。

兩套衣裳針腳都很細密,一看就不像是外麵買的。

王元慧私底下告訴初心,這兩身衣裳是王蘭的親娘私底下偷偷做的,她當娘的沒法護住自己的女兒,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