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說的“他們”,是那些失蹤的人。

宣寧一直沒斷了對這些人的追查,但他們根基尚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人夠了,那股勢力慢慢消失,不再抓人。排骨隻查到失蹤的人大多是從南邊城門被送出去的,出城以後具體去了哪,就沒人知道了。

這次洪水來襲,城裏眾人為了保命自顧不暇,好不容易等洪水過去,一片狼藉百廢待興,那些人拿著亂七八糟的武器從城外一擁而入,一個個瘦骨嶙峋力氣極大,神誌也有些不清楚,在路上橫衝直撞,沒人敢攔。

城裏富戶在洪水中損失不大,哪知道洪水過後,一群人衝進府裏見人就砍,殺紅了眼。府裏的人總不會站在那裏等刀架在脖子上,一窩蜂地往外跑,這些人也跟著跑出府,然後就演變成了一場混亂的屠殺。

“晚上突然發大水,黑燈瞎火的,人都差點死在水裏,衣裳糧食都被衝走了,好不容易水退下去了,那些人就來了。”

排骨躺在板車上,聲音啞的不像話,還有些發飄,這是高燒且多日水米未進的後遺症。不僅僅是他,跟著他來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情況都不怎麽好。

洪水來臨,水裏裹挾著樹枝石塊桌凳等等,被衝走了,那叫九死一生。可抓住東西把自己固定在原地也算不上安全,水裏的東西撞一下,隻留下一片淤青都算好的,萬一撞到頭那就直接沉底,再也浮不上來了。

哪怕僥幸在洪水中存活,濕衣服帶走身上的溫度,洪水衝走家裏不多的糧食。一群人吃也吃不上,喝水也隻能喝被汙染過的,想點個火堆取暖都難,卻還要強撐著奔走逃命。能撐到現在的,無一不是正值壯年的男男女女,老人小孩都已經永遠留在了這片土地上。

排骨腿上就被撞青了一大片,被推著走了一段,等和縣城拉開距離,沒那麽容易被裏麵的人發現了,這才停下來。把板車拚在一起,充當簡易木床,然後采藥淨水喂糧食好一通忙活。

這種情況下,煎藥是不可能了,江大帶人采了幾株藥,洗幹淨讓他們嚼了嚼咽下去。但也還有幾個喝了髒水身體承受不住,上吐下瀉,臉色蠟黃,都快要不省人事了。

安全起見,宣寧讓人空出最好的避風處,把幾個病人都集中在那裏看護,和大部隊隔離開,然後要求幾個幫忙看護的人勤洗手。

村長很了解宣寧的小潔癖。逃難那會還沒什麽,剛能安頓下來,宣寧就開始展露這方麵的苗頭。起床要洗臉刷牙,睡覺也要洗臉刷牙,衣服見天的換,還動不動就洗頭洗澡。

這些也就算了,她自己愛幹淨,別人也管不著。關鍵是她對村民的衛生也有許多要求,先是讓所有人都洗了澡,還拿出幾塊黃黃滑滑的、看起來就不便宜的硫磺皂讓洗澡用。平時也是,這也得洗手那也得洗手,喝的水不僅得是燒開的,燒開之前還有一大堆步驟,甚至特意找了幾個老年人專門負責淨水燒水。

村裏人平白多了這麽多事情要做,一個個怨聲連天,村長也曾委婉地向宣寧提過醒。宣寧聽完,認認真真地給村長科普了一遍講衛生的重要性,村長被嚇得不輕,那天差點把自己的手洗禿嚕皮。晚上躺在**也睡不著,哪癢了一下,他就覺得是小蟲子在裏麵動,睜著眼睛生生熬到了天亮。

現在,看著幾個虛脫到都站不起來的人,村長又回憶起了被小蟲子支配的恐懼。

“宣丫頭,這些人……”

村長戰戰兢兢地站在宣寧身邊,覺得胳膊有些癢,他抖著手顫巍巍地拉開袖子,死死地盯著發癢的地方。

很好,皮膚沒有鼓起來,更沒有一隻小蟲子鑽個洞在裏麵探頭探腦。

村長長長地鬆了口氣,把袖子放下去,隨意撓了兩下。

宣寧並不知道,她之前給村長科普寄生蟲的事讓對方誤會了,在村長眼裏,那些病人身體裏流的壓根不是血,而是一隻隻蟲子。

她不知道該怎麽跟村長說,她是舞蹈專業的,對醫學了解相當有限,看見這些人情況這麽嚴重,其他人剛經曆過這麽一場,身體也算不上健康,她第一反應就是隔離,免得有更大的麻煩。

其實按照宣寧的想法,她很想讓看護的人穿上一次性雨衣一次性手套,再帶上口罩,可這就太明顯了,會引起大家的恐慌。經曆過這麽一場災難,大家情緒都不太好,一切也還不確定,如非必要還是低調一些的好。

她沉默了一會,斟酌道:“天涼,試著多燒點熱水喝吧。那幾個人的食水用專門的碗筷,和大家先分開。”

村長也就明白了,他看了眼避風處病倒的幾個人,不認識的也就算了,可偏偏還有幾個去城裏幫忙的王家村村民。作為村長兼族長,他不可能拋棄自己的村民。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去找人安排了。

宣寧看著不怎麽有精神的人群,深深地歎了口氣。

如果可以,她想讓所有人都洗個熱水澡,洗去泡在洪水裏時身上沾上的髒汙,洗去徹骨的濕冷,然後在幹燥溫暖的房間裏睡一覺,睡醒以後喝杯熱水吃口熱飯。身體歇過來了,很多問題都會自己解決,不用花時間費功夫做別的事。

可是不行。

樹木都被打濕了,一燒就是滾滾濃煙,逼得她連打火機都拿了出來,情況也沒有多少改善。別說洗熱水澡了,大家連口熱水都喝不上,勉強按照宣寧的要求完成了淨化的步驟,然後就送進了肚子裏。

至於幹燥溫暖的房子,那更是別想,縣城被一群已經失去理智隻知道殺戮的人占據了,王家村的宿舍被埋了。他們就這麽待在被雨水泡成了泥巴的路上,等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來臨的下一場雨。

宣寧愁得直揪頭發。那邊,村長拿出路上擋雨時搭的“帳篷”,把避風處的病號們罩在了裏麵。黑色垃圾袋不透風不漏雨,收起一側的“牆壁”讓光線進去,就是最好的臨時隔離處了。

村長想起來宣寧說過鹽能殺菌消毒,“毒”顯然不是什麽好東西,“菌”似乎就是一種能讓人生病的小蟲子。他靈機一動,讓在洪水裏泡過的人把衣服脫了,先借村裏人的穿。然後拿著鹽罐子,準備在所有衣服上抹一層鹽,然後再在人身上抹一層。算了算覺得鹽不太夠,還來問宣寧要。

宣寧:“……”

這種事情,舉一反三大可不必。

把人全醃了算怎麽回事!

她大體想象了一下,雨停了天晴了,大家衣服上身上都白花花往下掉鹽粒的模樣,狠狠地打了個寒顫。趕緊去板車上屬於自己的箱子裏摸了摸,悄悄從超市買了幾瓶84放進去,把其中一瓶遞給了村長。

村長伸手要接,卻看見那個白色的瓶子又收了回去。

宣寧一臉嚴肅:“這個不能用在人身上,鹽也不行!泡泡衣服,往地上灑一些,生病的人旁邊多灑一點就好了,不能喝,不能接觸到人的身體,千萬別弄到眼睛裏。”

“好好好。”村長擔驚受怕了好半天,看見宣寧拿出解決辦法,心裏先鬆了一口氣。宣寧給的東西都是極好的,哪怕是糧食也比自己種的更大顆更好吃,這是全村人的共識。

他剛要衝著夢中情瓶伸出手,指尖卻再一次和瓶子擦肩而過,眼睜睜看著白瓶子被收了回去。

宣寧再一次叮囑:“這個東西不能直接用,得先放在水裏再用。比如你家那個木盆,放滿水,再放半瓶蓋的消毒水就可以了,千萬別多放。”

“行行行。”村長心說疫病可是大事,這種時候東西可不能省,省著省著人命就沒了,弄不好半個村都得搭進去。他剛要伸手去拿,瓶子再一次被收回去了。

脾氣再好的人被耍了幾次也要生氣了,何況村長心裏正裝著全村人的安危。他怒氣衝衝地抬起頭,卻看見宣寧一臉嚴肅,升騰的怒火自動消散,雖然不明所以,但他下意識豎起耳朵,認真聽對方說話。

“村長伯伯,”宣寧的聲音壓的極低:“我悄悄告訴你,這是‘以毒攻毒’。”

毒?

村長敬畏地看了白瓶子一眼,下意識收回了準備去拿的手。

“那那那……”那你還不快放下?

宣寧接著忽悠:“所以啊,千萬別接觸到人的身體,別喝,也別放太多了。”

“那就不能用了啊!”村長一臉著急:“這還不一定是疫病呢,你先自己放個‘毒’出來,這這這……”

宣寧:“……”

完了,勁使大了,把人嚇過頭了怎麽辦?

她有些心塞地舉例子:“你看,山裏那麽多毒蘑菇,人從它身邊經過也不會有事,放心放心。”

“可是……”

“用它!”宣寧把消毒液的瓶子一把塞進了村長手裏。

村長猝不及防,嚇得眉毛都飛起來了,活像抱了個定時炸-彈,一路無比小心地踩著小碎步走了。

東西終於給出去了,宣寧鬆了口氣,隻覺得頭頂的烏雲都清秀了幾分。她把目光投向超市,準備再找點能用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嗷我居然收到了營養液我也有人投喂了我出息了!(叉腰)

謝謝 zhuonick 小可愛,mua~

謝謝久遠的毛球小可愛的投雷,我當時傻笑了一下午,但是更新時候心裏隻有ddl(小聲)……

唉,腦子隻有一個,湊活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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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年過去了下半年要開始了,希望我們都會收獲想要的,遇見新的美好,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