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錢?”

徐成輝皺眉問道:“他們是不是沒看見壓在底下的房契地契還有幹股?”

回話的人縮了縮脖子, 小心翼翼地說道:“奴才試探過,不過……不過他們的意思好像是,縣城都是他們的, 那些……那些也……”

徐成輝把手裏的白瓷茶杯用力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熱水灑出來,濺到他的手背上,白胖的手背瞬間紅了一大塊,燙的他齜牙咧嘴。周圍站著的丫鬟小廝抖了抖身子, 頭埋得更低, 恨不能當場鑽到地底下去。

侍立在側的大丫鬟紅葉硬著頭皮上前收拾,被徐成輝一把推開, 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

徐成輝火冒三丈,把桌子拍得砰砰作響, 急得跳腳:“那是我的宅子,那是我的地!一群見錢眼開的鄉巴佬, 身上還帶著股土腥味, 撿了個便宜就敢獅子大開口, 真是反了天了!”

在長武縣安頓下來後,他隔一段時間就派人去清水縣外查看情況, 對縣城的變化也有所了解。

正是因為了解,所以才更驚訝於縣城建設的速度。盡管城裏進不去, 但城牆建得飛快,負責防衛的兵也各個孔武有力,穿著板正的衣服,拿著鋒利的武器。所有去查探情況的奴才都拍著胸脯向他保證, 那絕對是一支戰鬥力極強的精兵。

後來縣城前修了條路, 有奴才順著路摸了過去, 看見了有著同款外牆的農莊。

曾屬於徐家,後來被他送了人的農莊。

徐成輝也就明白清水縣落到了誰手裏,他長長地鬆了口氣,還很慶幸自己提前下注,當初幫忙買了不少鐵礦,和這夥人建立了良好的關係,再一次走在了其他人前頭。

想到這,徐成輝心下一定。他的縣令妹夫死了,他心裏有數,徐家保不住清水縣,其他幾家更沒那個能耐,這清水縣又要變天。上頭的人如果和其他家族走得太近,徐家就要被人踩在腳底了。

現在,是徐家和對方走得更近,那他們就可以維持住清水縣第一世家的體麵,像之前一樣,把其他人狠狠地踩在腳底下。

徐成輝想起這幾年那些個老東西一直看他不順眼,卻隻能把他高高捧在上麵的樣子,又想到這種情況還要持續下去,原本的怒火不翼而飛,頗為閑適地坐回椅子上,抿了口紅葉剛剛換好的熱茶。

“去開庫房,既然他們隻喜歡金銀珠寶,那就多送些去。”徐成輝滿臉都寫著心疼,還是堅持道:“多送一些,去想辦法打聽打聽那幾家送了多少,加三成送過去。咱們的關係畢竟不一般,要是給少了,這份關係維持不住不說,弄不好送禮就變成結仇了。”

徐成輝看著小廝恭敬地退出去,耳邊仿佛聽見了無數銀錢碰撞,隨後離他遠去的聲音,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得厲害。

他招了招手,紅葉見狀趕緊上前,替他揉肩順氣。徐成輝閉眼靠在椅背上,暗暗祈禱一切順利。

他們這些人在清水縣說一不二,但在長武縣,都是外來戶,被當地的地頭蛇壓得死死的。

況且,雖然各家的產業店鋪被洪水淹了,但他們的祖宅和一代代傳下來的大片田地都還在清水縣,佃戶也在那裏。根基在那裏,說什麽都得回去,不然他們僅僅靠著那一點家底坐吃山空,早晚會淪落到連那幾個暴發戶都不如。

所以,不隻是徐成輝,清水縣出來的幾戶都在密切關注著縣城的消息,等覺得城裏恢複的差不多了,看那些人進進出出也都沒問題,可以回去住了。這才紛紛找上門來,希望能讓他幫忙牽橋搭線,然後一起回清水縣。

徐成輝巴不得趕緊走,他當然不會拒絕。

畢竟,他妹夫可是清水縣的朱縣令,那個湊齊了一群文官,連著自己的大好頭顱一起送給了邢毅的朱縣令!

邢毅殺了他妹夫,兩方的關係本來就微妙。更可怕的是,長武縣高層文官死了,下麵那些不入流的小官小吏還在啊。裏邊大部分都是靠著那些人才換上一身官皮的,現在他們的靠山被殺了,拿邢毅沒辦法,拿他徐成輝還沒辦法嗎?

這些日子府裏人處處碰壁,索性閉門不出,關起門來過日子。即使是這樣,還是有人編造謠言落井下石,鬧得徐成輝苦不堪言。

貪財而已,又不是要命,徐成輝安慰自己道。清水縣是他們的地盤,世世代代經營了那麽多年,隻要讓他們回去了,那清水縣,早晚是他們這些人的!

*

徐成輝對縣城虎視眈眈的時候,清水縣的人正對雜貨鋪翹首以待。

宣寧之前來縣城逛了一圈,除了早餐店,主要就是來看雜貨鋪。

掌櫃陳奇信心滿滿,相當驕傲地挺著胸膛看宣寧閑逛。店裏客人不少,東西也多,一樣樣順次擺在木桌子上,等著別人前來購買。

糧食都裝在大筐子裏,放在地上。辣條旁邊是醬料,醬料旁邊放著菜刀,然後是布匹香皂毛線零食……各式各樣的桌子在店裏擺了兩圈,旁邊還有一個博古架,上麵放了幾個花頭繩。需要的人會拿起自己想要的東西,去跟陳奇結賬。

陳奇顯然是把城裏所有無主的桌子架子都集中在一起,放在店裏用來擺放貨物。為了以後的擴建,雜貨鋪裏麵的空間很大,不過因為擺的東西也多,已經差不多全占滿了。

當時陳奇麵露不舍,忍痛對宣寧道:“這間房子已經擺不下更多的東西了,而且東西太多太雜,是時候建立專門的布莊糧鋪,把這兩個種類最多、占地方最多、買的人也最多的東西分出去了。”

陳奇沒有等到宣寧的讚同,反而等來了幾個奇奇怪怪的大架子。運來的時候整個縣城都看見了,雜貨鋪還關門了幾天,說是重新裝修。

陳奇昨天去早點鋪,點了一張油餅坐了一天,頂著陳大娘的白眼,逢人就說百貨商店明天開業,請大家務必來捧場。

百貨商店是個新奇的名字,大家問裝修有哪些改變,陳奇笑而不語,隻是說能讓大家來了就不想出去,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於是今天不少人剛一幹完活,就立馬跑到雜貨……百貨商店,想看看到底變成了什麽樣子。

滿倉把工錢收好,又回家拿了些錢,準備去百貨商店一趟。

他很少對什麽產生好奇心,這次也是一樣。他隻是家裏的糧食快吃完了,想去再買點糧食。

還沒進商業街,滿倉先看見了街口那一大群人,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走進一看,卻發現大家目標一致,都在排隊。百貨商店門口幾個人攔著,說是裏邊人太多了,要等一等才能再進去一批。

滿倉有些退縮,主要是以前的雜貨鋪雖然人多,但也不至於此。他很擔心這麽多人都去買東西,等輪到自己,還有沒有糧食可以買。

猶豫了一下,滿倉回過頭,就發現自己身後也多了不少人,他們似乎互相認識,一邊等一邊聊了起來。

“你也來看熱鬧?”

“可不是,那敗家娘們中午休息的時候出了門,說來看看改成了什麽樣,一中午都沒回來,下午誤了工不說,錢還花出去了不老少,家裏缺的不缺的都買了一大堆放著。說她她還不樂意,說管不住自己的手。我今天也帶了錢,我非得給她看看,這手長在自己身上,怎麽就能管不住!”

說話間,百貨商店的人讓開了門,說能再進去三十來個。滿倉和身後的幾個人都擠了進去,他手裏有個用來裝糧食的小袋子,但還是被塞了個小編筐,說可以用來放想買的東西。

滿倉沒來得及拒絕,就被推著往前走,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人,滿屋的人。

屋子挺大,但人也太多,有一點悶,滿倉其實有點想出去了,但店員告訴他這個門隻是入口,出口在另一個方向,想出去隻能從那裏走。

真麻煩。

既然買不買東西都得往前走,那就把糧食也買了吧。

滿倉這麽想著,順著店員的提示抬頭往上看。

上麵掛著幾個牌子,還寫了字。

滿倉不認識字,但他看見了麥穗的圖樣,他順著箭頭指的方向往前走,就看見了一排排貨架。

貨架和他差不多高,每一層都放著東西。和他視線齊平的是香皂,往下一層是洗衣皂。透過這個貨架,滿倉能看見對麵貨架上擺放的各種小零食。

滿倉看著洗衣皂,突然想起家裏那塊用的隻剩下一點點了,今天不買改天也要再跑一趟,幹脆現在買了,省得麻煩。

這麽想著,他拿了一塊方方正正的洗衣皂,放進了原以為不會用到的編筐裏。

離開了放各種清潔用品的貨架,滿倉抬頭看一眼頭頂的招牌,發現想買糧食還得繼續往前。於是又來到了下一個貨架。

滿倉左邊是放各種醬料的櫃台,右邊則是油餅油條包子等各色做好的食物。

貨架上寫了幾個字,滿倉不認識,但他認識這是對麵陳大娘早點鋪子的手藝。油香味像小勾子一樣,惹得他肚子直叫。

不知道油餅抹上豆瓣醬是什麽味道,要不要買回去試試?

包子夾上辣條味道應該很不錯,買了當明天的早飯吧。

原本決定明早喝粥的滿倉又往編筐裏塞了幾樣,抬頭一看,想買糧食還得往前走。

……

等滿倉終於擠出人群,離開百貨商店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他拿去的袋子被裝得很滿,裏麵卻沒有他原本想買的糧食。

原因倒也簡單,他拿了太多別的東西,他買不起了。

出口路邊,進店前排在他身後的男人蹲在路邊,身旁散亂地堆放著不少東西,大概需要兩三個人才能拿得了。

男人捂著臉,看不清表情,還在自言自語:“我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我為什麽買了這麽多?我怎麽把錢都花完了……”

滿倉看著自己手裏的鼓囊囊的袋子,再摸摸自己空****的錢袋,沉痛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他也不知不覺就買了這麽多。

百貨商店,真的太可怕了。

下次再來,他一定要帶個朋友一起來,省得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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