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寧和高福忠非常默契, 就當沒有身份問題這回事,兩方隻是普普通通的會了個麵,沒有談妥, 不歡而散,於是高福忠帶著人返回錦州。

皇上對宣寧的身份也很驚訝,但出於保密需要,在高福忠的提點下並沒有多做什麽,隻是尋了個由頭, 突然對十幾年沒見的永寧伯頗為關照。後者受寵若驚, 得意洋洋,越發喜歡對別人品頭論足指手畫腳, 眾人煩不勝煩,偏偏還不敢多說什麽, 隻好當麵點頭稱是背後罵罵咧咧,覺得怕不是最近胡潛跳得厲害, 把皇上給氣瘋了, 最近居然愛找這麽個蠢貨伴駕。

皇上白廣其實也很憋屈。

他, 堂堂天子,五尺男兒, 文治武功樣樣都好,居然被一個小丫頭壓得抬不起頭來, 大好山河被對方占去了兩個半州,這也就算了,他捏著鼻子,說願意娶她當皇後, 對方斷然拒絕, 還附贈了一小冊醫書, 打開一看,裏麵竟然全都是治癔症的法子。

荒謬!粗鄙!胡作非為!

他的皇後該是世家小姐,名門淑女,既有驚世容貌,又有出眾才華,還要性情溫婉賢淑,一心撲在他身上,全心全意為他著想,為他繡衣裳,做羹湯,生下嫡子,打理好宮務,管理好後宮的其他嬪妃,獻上其他美人。

現在的皇後做得不錯,就是長相隻能說是清秀,性格也很是木訥,不夠有趣,訓一訓倒是還算合用。他當初答應換個泥腿子來當皇後,是為大局考慮,犧牲了許多,誰知對方居然狂妄自大,認不清自己的身份,還敢奚落他……

蒙昧!愚蠢!

白廣以為自己要被迫迎娶宣寧的時候,很是厭煩,覺得對方哪哪都配不上他,可對方拒絕了,白廣並不感到慶幸,反而因為對方的有眼無珠,氣得好幾天都吃不好飯。

好不容易等他稍微緩過來了,高福忠出了趟門,給他帶回來另一個消息:那個宣寧就是當年永寧伯府裏的傻子,她腦子恢複了正常,地位更是和當初截然不同。

這個消息對白廣來說,猶如晴天霹靂。

對有些人來說,陌生人獲得了一些成就,和身邊認識的人獲得了成就,這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白廣因為太過絕望,已經把未曾謀麵的宣寧想象成了天神下凡。他是天子又怎樣,軀殼終究還是個凡人,宣寧做了弊,能有如今的權勢才是正常的。甚至如果他有同樣的身份同樣的起點,早該一統中原了,宣寧能力不足,還是欠缺了些許。

好不容易把自己安慰好,高福忠跑過來告訴他,不是的皇上,她也是個凡人啊,當年連對你磕頭行禮的資格都沒有,現在卻爬到你頭上來了!

白廣深深地抑鬱了。

這還不算,在僅存幾個忠臣的建議下,他還得常常召見永寧伯,以此對宣寧示好,寄希望於以後能打動她,讓她歸附,或者至少能在大義上譴責她。

永寧伯是個廢物。

見一次,白廣就加深一次這個認知,然後順理成章地想起宣寧,心裏就更難受了。

在這種無法排解的煩躁鬱悶中,白廣去見了那支商隊的頭領。

那人話裏話外都是對青州的讚揚,對錦州的貶低,雖然沒有直說,但很是陰陽怪氣,言語之間透露著被派來的不情願,對他的瞧不起,以及對宣寧的極度推崇。

白廣差點把這人拉出去斬了。

身邊的人急忙攔住他,白廣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隻是裝作喝茶,自己努力平複著心情。

商隊帶來的物資中,有幾樣不好攜帶但又非常重要的東西,白廣十分新奇,再加上他還要對商隊表示禮遇,幹脆把麵聖的地點改成了商隊落腳之處。

這裏除了他要見的商隊頭領,還有一些端茶倒水的小角色。白廣喝了會茶,突然發現那個負責換茶的小家夥似乎在幫他,有意無意地打斷那個人的話。

白廣來了興趣,他找了個機會試探了一下,發現小家夥瘦瘦小小的,其實已經成年了,是個孤兒,從小過得苦,因為宣寧不喜歡他,在商隊裏也經常遭受欺淩,日子過得很是艱難。但對他很是崇拜。

小家夥嘴實在是甜,白廣當時隨口安慰了他幾句,回去之後就沒再理會。誰知對方卻把他這一點好記在了心裏,對他感恩戴德,攢錢托人從青州買來了不少東西,一股腦地送給了他。

偶爾得見聖顏,小家夥賈忠也都是一臉崇拜。後來還含含糊糊地給他通風報信,避免了一場小麻煩。

白廣當天心情好,跟他說了幾句,敏銳地挖掘出了對方的優點,發現這個賈忠其實很有本事,是個滄海遺珠。而且因為他的仁善和英明神武,已經完全奉他為主,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他從宣寧手裏爭取到了一個被埋沒的人才!人才選擇了他,而不是選擇宣寧!

這一認知讓白廣興奮得睡不著覺,再加上賈忠嘴甜會說話,越發喜歡召他伴駕。

賈忠也沒有辜負白廣對他的看重,提出了不少行之有效的好辦法。

白廣抱怨胡潛不給他錢,他隻能從內庫拿錢,賈忠提議讓他多鑄錢。

可銅錢哪是那麽好鑄的,他手裏也沒有銅。

賈忠靈機一動,提出用紙幣代替銅錢。紙幣可以想印多少印多少,銅錢省下來的銅還可以去做別的東西嘛。

至於紙幣拿在手裏輕飄飄的,恐怕很難推廣普及……那就逼著他們用紙幣。建個錢莊做紙幣和銅錢的兌換,那些要緊的鹽糧食之類的東西都隻能用紙幣買。官員月俸隻發紙幣,軍隊餉銀也隻發紙幣,誰敢不收紙幣,全家斬立決!

白廣很快看到了用紙幣背後的好處。

不光是他,胡潛手裏也會寬鬆許多,必然不會阻攔,甚至還會主動幫忙,把銅錢銀錢都收起來,讓大家隻能用紙幣。

那他以後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錢不夠就印,不夠再印,那日子豈不是舒心許多?

白廣抱著他的紙幣計劃,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

賈忠自然是宣寧安排的。他是社科研究所的研究員,和同事一起,為發行紙幣和建立銀行做準備,對經濟的作用和影響有著深刻的了解。準備到一半就被扔去了錦州,正摩拳擦掌,準備用所學的知識好好給錦州上一堂課。

宣寧也在忙碌。現在朝廷和她都需要時間,兩方終於走了次大戰前正常的步驟,你來我往互相指責,罵了個痛快。宣寧一邊對宣傳部下達了幾條命令,遏製流言,挽回江承錦在眾人心中的形象,一邊召集來各個部門的負責人,開了幾次討論會。

通過江承錦的事情,宣寧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青州的百姓過得極好,護衛軍的待遇也很好,但這兩者是割裂的,現在看起來彼此之間並沒有任何關係。

她在很久之前就加強了護衛軍的思想教育,不僅是忠誠、服從、集體榮譽感,還有基本的道德感。他們或許是這片大陸上戰鬥力最強的士兵,一定是道德底線最高的士兵。但無論是道德還是榮譽,都是基於護衛軍,基於他們是護衛軍的一員,和外麵的百姓毫無關係。

宣寧並不想要這樣的結果。

她覺得這樣的榮譽感和道德感是虛浮的,是很容易消散的,她希望軍隊和百姓之間有著良好的聯係。尤其以後戰事少了,或者這批年齡到了要退役,還要重新融入百姓。可他們現在中間隔了一道厚厚的牆壁,別說以後融進去,回家多住幾天,各種毛病就出現了,各種問題也接連浮現。

這可不是宣寧想要的。

她組織了一些活動,包括且不限於軍民一起參加的趣味運動會、聯歡等活動。軍隊內部在慢慢引導,尋找機會適當參與到百姓的生活之中,外麵宣傳部門也在努力,試圖改變兩者的關係。

為了讓這個過程更加順利,宣寧向大家普及起了現代足球的玩法。

競技類遊戲很受人歡迎,隊友之間也更容易熟悉起來。足球的難度和強度端看雙方實力如何,入門幾乎沒有門檻,對場地其實也沒多少要求。軍隊裏自己玩可以讓戰友之間的感情更加深厚,也能鍛煉速度和反應能力。和外麵的百姓一起玩也是一種不錯的交流方式,無論是什麽背景經曆,球場上總是有話題可聊的。

宣寧先教會了護衛軍,讓足球變成各隊之間的日常競爭活動,然後讓建設公司建了個足球場,在報紙上介紹了足球的簡易做法和規則,還宣布要舉辦第一屆足球比賽,第一名獎金極其豐厚。場地外圍建造了階梯形的觀眾席,附近的百姓都可以來觀看。

護衛軍那麽多人,比賽自然也得先經過海選,或者說初賽,剩下的人才能去足球場裏,在眾人的觀看下比拚。

娛樂活動太少,來看比賽打發時間的人很多。海選之後,比賽才進行到第二天,來看比賽的觀眾已經坐不下了,不少人爬到了附近的樹上。還有人根據報紙上的做法,自己用豬尿泡做了簡易的足球,在廣場上和朋友一起玩。

等比賽進行了兩個多月,複賽結束,足球已經風靡了整個青州。常去看的人對剩下的每個隊伍了如指掌,隊裏都有誰,擅長什麽,踢得最好的一次是什麽情景……每一樣都說得頭頭是道。甚至因為護衛軍分駐地組隊參賽,喜歡那支隊伍的人連帶著對整個駐地的士兵都有了好感。報紙上也有了專門的分析版塊,每一次賽況都會分析一遍,某個出彩動作的技術要點也會講解清楚。

在重重引導下,已經有勤快的民間隊伍小有名氣,參加決賽的士兵更是成了明星,走在路上都有人興奮地湊近搭話,問他足球相關的東西,甚至問起了個人喜好,頗有一切向偶像靠攏的打算。

決賽結束之後,現場的激烈戰況更是徹底點燃了大家的**,那段時間裏,但凡有人聊天,基本都是在說球賽。大家最頻繁提起的名字不是自己孩子的,而是自己喜歡的隊員的。就連對方踢球時什麽表情,愛做什麽動作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儼然已經成了對方的鐵杆粉絲。

等總決賽開始,整個青州都陷入亢奮的時候,錦州的賈忠也終於做出了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