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本質是真香。

宣寧顯然沒能逃過這一定律。

剛才還暗暗吐槽綠柳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現在拿著對方繡的四角帶花的小手帕,隻覺得這小姑娘眉清目秀花容月貌,怎麽看怎麽招人喜歡。

綠柳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隊伍找到了暫時的安身之處——一個被群山環繞的平地,她終於能停下來歇一歇快走斷了的腳,順帶躲閃一下身邊過分火熱的目光。

屁股剛一落地,綠柳幸福地差點哭出來,揉了半天腿,她才發現,身邊隻坐了一群還沒她膝蓋高的小家夥。其他人精神抖擻,一掃帶著行李長途跋涉的疲憊,興奮地圍成了一個圈,嘻嘻哈哈說的正高興。

綠柳剛來,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看他們說得熱鬧,猶猶豫豫地剛湊過去,就聽村長問了句“誰去”,一群人捅了馬蜂窩一樣,用力拍著胸脯叫喊,彼此還推推搡搡互相嘲笑。

村長很快點了幾個人,宣寧和他們一起離開了。這些人裏綠柳隻對宣寧有些熟悉,現在突然看不見對方,心裏還有些驚慌。

不過很快,她就顧不上這些了。

糧食!

那些人扛回來了好多糧食!

盡管老爺豪富,綠柳沒挨過餓,但那也是隻有出沒有進,再加上路上的見聞,想也知道糧食有多麽寶貴和難得,這些人居然有路子弄來這麽多!

綠柳沉浸在難以置信中,村長則站在宣寧旁邊,幫忙分糧食。後者喊一個名字,再說出一個數字,要是低,人群就開始起哄,臊得領糧食的人臉通紅。要是高,人們滿口誇讚,這家女人臉紅的像成熟了的高粱,說話聲音又清又脆,走出去二裏地都能聽見。

宣寧喊過的名字越來越多,隻剩下最後一個,村長笑眯眯地拿著瓢,卻半天沒聽見動靜。

眾人因為比預想的收獲要多,一個兩個咧嘴笑得比花還燦爛,現在看宣寧冷著臉不說話,也都意識到不對,把臉上的笑都收了。

最後一戶——陳大娘從一開始神色就不大自在,現在被這麽多人盯著,頭都要埋進地裏,摳著自己的指甲不說話。

村長意識到不對,問道:“長河家的,怎麽回事?”

村長也是王家村的族長,族裏有人犯了大錯,都是村長開祠堂上家法的。陳大娘抖了一下,頭低得更低,聲如蚊訥,試圖狡辯:“沒有……”

“她把花布自己留下了一部分,混進去了一些碎布頭。”

宣寧的聲音在深秋的荒野上顯得格外沉穩,聽不出半分情緒。陳大娘被當眾叫破,僵硬的後背塌下來,哭訴道:“我也沒留多少,這布實在太好了,我大孫子才剛出生,皮膚嫩,我就留了一點想給他做個肚兜內襯……”

“糊塗,糊塗啊,”村長氣得直拍糧食袋子:“那是你的東西嗎?那是人家宣丫頭借給你們納鞋底賺糧食的,黑了心肝的東西,這都敢貪!”

“我……我瞎了眼迷了心……”

“你個死婆娘,你……”陳大娘的丈夫王長河伸手就要打。

“你也知道,”江大聲音不大,卻讓王長河的動作一頓。

“不……”

“你知道。”

“還敢撒謊!”村長一腳踹過去,王長河頹然坐在地上,埋著頭不說話。

他當然知道媳婦留了一小塊布,巴掌大一點,摸起來特別舒服。他還跟媳婦說,下次再多留點,給孩子做棉襖裏子。

他還聽見宣寧和村長說安頓下來了以後可以砍樹賺糧食,誰知道媳婦以後還能不能有納鞋底的活,他頂上,他們老兩口也不至於一直吃孩子家的。

可是被人看出來了。王長河抹了把臉,暗自希望這次的事不要牽連到孩子身上。

“村長伯伯,”宣寧的聲音依然冷靜,分不出喜怒:“怎麽處理是你的事,總之,我這邊不敢再用這戶人家了,讓他們另謀生計吧。”

“不,別,孩子們什麽都不知道!”

宣寧沒有理會,轉身自顧自找了個位置歇息。

她拿出來的東西會越來越值錢,總有她看顧不到的地方,這次處理王長河一家,也能警醒其他人。

王長河是王家村人,鄉裏鄉親的,總不會讓他餓死,讓他們先吃點苦頭,其他的,看看他們的態度再說吧。

第二天,村民們照常起得很早,村長、宣寧和江大正在商量村民們的分工。

首先,糧食問題是要保障的,所以一定得有一部分人給宣寧幹活。綜合考慮,宣寧選了幾個八九歲的小姑娘跟著綠柳學簡單的刺繡,另外會有一部分力氣大的去砍樹。千層底因為費時長且隻有成年人才有力氣做,被暫時踢出了計劃。

畢竟,人安頓下來,還是想住在房子裏。宣寧的超市再大也是超市,沒有水泥等建材賣,那就得按村裏的方式建房子,壯年男女都是寶貴的勞動力,能讓孩子們幹的自然不好讓他們來做。

宣寧看著麵前一群頭發幹枯發黃的小丫頭,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無良的資本家,連這麽大點的小孩子都不放過。

小家夥們並不這麽想,窮人家的孩子,從會走路就會幹活了。路上都幫忙背了一部分行李,或者背著弟弟妹妹,現在能坐在地上做些輕鬆的活計,還能學些本事,她們鉚足了勁去學去做,生怕自己做的不好被刷下去。

時間緊任務重,在宣寧的建議下,大家先建幾個聯排的房子和土炕,幾個人睡在一個炕上,等以後日子好起來了,各家各戶再去建自己家的房子。

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大家心裏高興,幹活也就更賣力,一時間平地上熱火朝天,每個人都忙忙碌碌,有一堆活要幹。

宣寧沒有造過房子,插不進手,也沒法挑著沉甸甸的扁擔健步如飛,她自覺不去工地上添亂,走到了一邊準備食物的地方。

現在工地上的人在建大家的房子,工地外的人在砍樹賺糧食,要還是按以前的方法來,實在不好分工。村長一拍手,每家每戶按人頭收了些糧食,吃起了大鍋飯。

宣寧麵前就是幾個被架在柴火上的鍋,裏麵翻騰著各種各樣的糧食,讓人看起來一點食欲都沒有。但專屬於糧食的香氣依然讓不少人不停地咽口水。

宣寧裝模作樣地在懷裏掏了掏,掏出一個小紙包,在每個鍋裏撒了一些鹽。

村民手裏的鹽她看過了,主體是淡棕黃色,顏色駁雜,長了一副讓人不想吃的樣子。但即使如此,這樣的鹽依然賣出了很高的價格。村民手裏都隻有一小點,甚至有人家裏的吃完了還沒買。

這次隻收了糧食,沒有收鹽,但大家做的都是重體力活,沒有鹽吃可不行,宣寧這次讓“商隊”帶了過來。

除此以外,還帶了幾塊硫磺皂。

逃難路上,邋遢一點在所難免。但安頓下來馬上要過集體生活了,宣寧表示衛生問題必須抓緊,一點都不能妥協。

畢竟,誰想和一堆虱子和其他蟲子睡在同一張**呢?

做完這些,宣寧又拿出準備好的竹炭——來自超市裏的竹炭包,照著腦子裏不多的印象,製作了一個簡易的淨水裝置,並安排了幾個孩子守在旁邊,負責利用裝置對水做淨化,並燒開水給大家喝。

解決了幾個心腹大患,宣寧終於能坐下來,靠在樹幹上歇一歇。

王家村的發展剛剛起步,但起碼已經穩定下來,已經可以預見之後的情況。

但,很單調。

就拿刺繡來說,綠柳的水平一般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宣寧拿不出更合適的刺繡布料,大家依然在用有印花的窗簾布。

上次賣千層底,超市又提示布料不合適,更換布料可能會獲得更高的售價。可問題超市是超市,商品雖多,但也不是應有盡有。

宣寧看見這個提示,卻沒有看見合適的布料,櫃台會自動補貨,補得還是以前的品種。她既高興超市背後似乎沒有什麽智能生物控製,一邊遺憾許多東西恐怕都拿不到了。

所以,她還得想想辦法和外麵互通有無。

比如,現在已經是深秋了,天氣還有些悶熱。都說一場秋雨一場涼,連著下幾天雨,保暖問題就得提上日程。

超市裏倒是有幾家服裝專櫃,可價格是宣寧自己都不舍得買的價格。

“唉。”宣寧歎了口氣,把自己扔在地上。餘光看見不遠處江大探索完周邊地形回來,感慨道:“你說,該怎麽混進縣城裏呢?”

亂世最寶貴的是糧食,最慌的恐怕是那些商人店主,一堆目前不是很有用的東西砸手裏,估計正著急忙慌找人接手。

宣寧倒是想接,但一堵厚厚的城牆隔開了兩邊的人。裏麵的人甚至不知道有人正為他們牽腸掛肚。

“打起來之前,進城其實沒有那麽難。”江大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出神了一會,道:“下次商隊來的時候,讓他們給你帶點新奇的東西來,我帶你進去。”

“好啊。”即將擁有一個更大的市場,宣寧一下子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盤點著超市裏的東西,打算好好掙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