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急。
到了外麵,她吩咐丫鬟:“備馬車,我要進宮,去皇陵看望老爺子。”
宋盼兒去拜祭父親時,是騎馬來的。
她的馬匹,被送去照顧林景全了。
宋盼兒一路疾行,馬鞭抽得啪啪作響,馬蹄濺起塵土飛揚。
她一刻不停歇,到了皇陵。
皇帝正在陪葬的墓碑前。
宋盼兒下馬,朝皇帝叩首,道:“臣婦參見陛下,陛下萬歲。”
皇帝道免禮,然後問她:“你要入祖墳?”
“正是。”宋盼兒道,“臣婦失德,愧對父親和宗族,特來請罪。”
皇帝默默點頭。
他不再多話,示意宋盼兒過來。
宋盼兒走近皇帝。
皇帝指著其中一塊空地,道:“朕將它賜予林景全。等林景全的骨灰遷入這裏,你們同葬。”
宋盼兒愕然。
皇帝又道:“這是朕的心意,你莫要拒絕。”
宋盼兒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她感激涕零,俯首謝恩。
她知曉,此番她必死無疑。可能要在棺材裏渡過了,她卻沒有半絲懼怕。
她唯獨舍不得孩子們。
她不在乎她的命,可她舍不得孩子們。
林景全的兒女們尚在繈褓。
宋盼兒想要見見他們。
她想跟他們說說話。
“你隨朕來。”皇帝又道。
然後,領著她到了林家的靈堂。
靈堂裏,林景全的牌位已經豎起來,擺在了棺材旁邊。
林家子孫眾多,可是老夫人去世之後,林景全隻留下了林景全和宋盼兒姐妹仨,以及林湘蕊。
林景全死後,林景和夫妻倆傷痛欲絕,不久就辭官致仕了。
而林湘蕊則在家裏閉門不出。
林景和一走,靈棚就顯得格外孤寂。
如今有了宋盼兒,倒也不至於那般淒涼。
宋盼兒看了眼林景全的牌位,心中悲戚,不由紅了眼圈。
她朝著林景全的牌位行禮。
“......我要在這裏呆三天。”宋盼兒道。
這句話,像魔音灌耳。
她在咒罵林景全。
皇帝深深皺起了眉毛。
他似乎很厭煩宋盼兒。
宋盼兒也察覺出自己態度有異。
“我要在這裏住三天,直到景全出殯。”宋盼兒繼續道,“這裏是景全曾經住的屋子,他從小就喜歡住這裏,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來祭奠祖父和爹爹。”
說罷,她擦幹淨了臉,讓丫鬟端水進來,洗漱一番換衣裳。
待宋盼兒穿戴整齊,她就在靈棚裏吃齋念佛。
“我的孩子們呢?”她盤腿坐在蒲團上,闔眸問書童,“他們都在哪裏?”
書童支吾。
宋盼兒倏然睜開了眼睛。
“怎麽,我要去見我的孩子,你都不肯?你是要逼我嗎?”宋盼兒問書童。
她語氣淩厲。
書童撲通跪下,磕頭道:“大少奶奶,您誤會了。大爺臨終前,囑托老奴,要保護您和幾位公子。如今,公子們還在家裏讀書,大少奶奶,您千萬別為難老奴。”
宋盼兒就不說話了。
她沉思片刻,問他:“大爺還交代了什麽?”
書童就一五一十,把林景全的話,轉述給了宋盼兒。
宋盼兒心裏發寒。
“你們大爺......真是個狠心肝啊。”宋盼兒喃喃,“他不配做男人。”
書童低頭。
宋盼兒又問書童:“我的孩子們在哪裏?你帶我去瞧瞧。”
她的神情,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溫柔恬靜。
書童鬆了口氣,道是,恭敬引著宋盼兒離開了。
宋盼兒去了宋家。
宋玉庭早已睡熟,他今日累壞了。
宋盼兒去看他,宋玉庭醒來,迷迷糊糊叫了聲娘。
然後他揉了揉惺忪睡眼。
看到了母親,宋玉庭高興極了,爬起來拉著母親的胳膊撒嬌:“娘,您怎麽來了?明日再來唄。”
“我要去皇陵祭拜。”宋盼兒道,“我要跟你爹合葬。”
“不成不成。”宋玉庭連忙道,“娘,這樣不吉利。”
宋盼兒摸摸兒子的腦袋,安慰他:“沒事的,咱們家沒有什麽忌諱。”
“不行不行!”宋玉庭堅決搖頭,“您和爹爹都不能死,您是嫡長媳,您要守寡!我要娶媳婦,生娃娃的。”
宋盼兒笑。
宋玉庭又抱著母親哭。
“好了好了,娘答應你。”宋盼兒哄著兒子,“等娘回來,給你找個媳婦兒,成不成?”
“娘,你說話算數啊!”
“嗯。”宋盼兒點頭,“說話算數。”
“娘,那咱們一起去。”宋玉庭道。
宋盼兒就問他:“為何非要我去?”
宋玉庭就湊到了母親的耳朵邊上,壓低了聲音說:“娘,您忘記啦?您懷孕了啊!我要去給爹爹和弟弟、妹妹們報喪,順便提親,給您選個新郎官。”
宋盼兒恍惚想起了自己剛生完孩子的事,頓時笑得前仰後合。
她伸手拍兒子的肩膀。
“傻瓜。”宋盼兒笑道,“你當你娘我真那麽傻啊?你要是敢去,明天我就去廟裏出家。”
宋玉庭嚇得立馬縮脖子。
“娘,您饒了我,我錯了。”他哀求,“我不敢去,我怕晦氣。娘,我不去。”
宋盼兒就笑得更加暢快。
她牽了宋玉庭的手。
“走吧。”她道,“陪娘去祭拜你爹爹和祖父,我還要去祭拜祖母和姑婆。”
她要去林家。
她要去林景全的墓穴,親眼看著丈夫和兒子們。
宋玉庭不願意,他總覺得母親怪怪的。
可是看著母親平靜的麵容,他又不好追問,隻得任由她去。
兩母子回房換了套衣裳。
宋玉庭的衣裳太破舊了,他又嫌棄丟臉,所以沒換。
宋盼兒就帶著他出門了。
她去買了些香燭、紙錢等物,去了林景全的墓室。
宋玉庭就站在遠處等著,不敢靠近。
宋盼兒進去了,就跪下。
她虔誠磕了九個頭。
她告訴林景全:“......我來看你了,景全。”
然後,她又燒了些紙錢。
最後,她放下了酒壺和酒杯,起身離開。
走到了院落的角落,突然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她猛然扭頭。
她的院子東南角有個廂房。
宋盼兒心跳陡然加劇,她腳步踉蹌奔向了廂房,推開了虛掩的門。
廂房的床鋪上,躺著個小嬰兒。
他哇哇大哭,滿床打滾,哭得嗓子都啞了。
宋盼兒眼淚刷的流淌下來,雙目猩紅。
她顫巍巍跑過去,將他緊緊摟在懷裏。
她渾身發抖。
她的孩子,被人偷走了。
是誰,居然膽敢偷走她的孩子?
她抱著孩子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