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枝沒料到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還有些愣怔,不過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默不作聲的看著正在交手的兩人。
程聰明顯不是賀連鈞的對手,很快就被賀連鈞壓著打,一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時間一長,程聰頗為無奈的後退了數步,果斷服軟:“不是我說,我二人好歹也是舊友,有必要下這麽重的手嗎?”
賀連鈞活動了下手腕,麵無表情地說:“以往的事,再拿出來說就沒意思了。”
程聰挑了下眉頭:“聽你這話的意思,如今我二人不算是舊友了?不至於吧,一點舊情都不顧?”
賀連鈞冷笑:“你現在還能站在這兒,就已經是我顧及了那點舊情,說吧,你過來到底有什麽事?”
話說到這裏,程聰忍不住歎了口氣:“賀連鈞啊,那麽長時間沒見,你的性子還是這麽……罷了罷了,我就不廢話了,今日我過來,是想請你辦一件事。”
賀連鈞嗯了聲:“什麽事?”
程聰望向一側的虞青枝:“火銃,程家軍想要賀家軍的火銃,先前我收到消息,說是虞娘子手裏有一批火銃。”
虞青枝手指微緊,她手裏確實有一批火銃,但那火銃是為了保衛寧遠城的,如今寧遠城的百姓被程家軍射殺了大半,如此情況下,她憑什麽拿出火銃給程家軍?
想到這裏,虞青枝斷然否認:“我手裏沒有火銃,程公子若是想要火銃,直接與我夫君說便是。”
程聰微微眯了眼,遮住了其中翻湧的思緒:“據我所知,虞娘子當時在寧遠城可是出手便有兩千火銃。”
“程公子既然提到了寧遠城,那我也有話要說,前些日子寧遠城百姓前來投靠,程家軍為何要射殺寧遠城百姓?”
虞青枝語氣冰冷,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周身已然被殺氣圍繞。
程聰臉上的神情起了些許變化:“射殺百姓,並非是我所願,當時的情況比較複雜,我隻能那麽選擇。”
“好一句隻能那麽選擇。”
虞青枝往前走了一步,“上萬寧遠城百姓,全都被程家軍射殺在朔州城,那麽多條人命,隻能得你一句隻能這麽選擇?”
周圍陷入寂靜,程聰眉頭一點點皺起,臉上逐漸浮現出了不悅:“虞娘子這是在指責我嗎?”
虞青枝微微一笑:“不是指責,而是告訴你,有寧遠城數萬百姓的命在前,我是絕對不會將火銃給你的,不僅是我不會給,他也不會給。”
說到這裏,虞青枝指了一下旁邊的賀連鈞,絲毫不遮掩她對程聰的敵意。
程聰臉色更加冰冷:“賀公子也是這個想法?”
賀連鈞微微一笑:“我的想法不重要。”
聞言,程聰冷笑一聲:“所以,你們連朔州城的百姓都不顧了?”
虞青枝開口:“不是我們不顧朔州城的百姓,讓賀家軍離開的是你啊,程公子。”
都說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可這句話在程聰和程家軍這裏,似乎一點作用都沒有。
程聰意識到這次得不到好處,看了眼賀連鈞和虞青枝,竟然直接走了。
虞青枝皺了眉頭:“夫君,他到底和你說了什麽,才讓你改了主意?”
“南朝,要亂了。”
短短五個字,讓虞青枝直接愣在了原地,反應過後又覺得好笑。
“夫君,南朝安穩過嗎?”
或許前些年是安穩的,但那些安穩不過是在南朝的退讓中才得到的,說白了,現在的南朝已經滿足不了北狄的欲望了。
這等情況下,南朝還怎麽能維持表麵的安穩呢?
寂靜中,賀連鈞歎了口氣:“娘子,我知曉你心中有火氣,但涉及到百姓,我隻能做出取舍。”
虞青枝目露嘲諷:“夫君的取舍就是丟掉邊境的百姓嗎?難不成在夫君眼裏,邊境的百姓也是不如內部的?”
話說到這裏,周遭的氣氛變得凝滯。
又過了一會兒,賀連鈞捏了捏眉心:“娘子,我們回去再說,可好?”
虞青枝忍了忍,終究沒說什麽,一言不發的隨著賀連鈞離開。
然而回到賀府,賀連鈞卻不知該說什麽,幾番猶豫後,他歎了口氣:“娘子,我隻能說,帶著賀家軍回京是唯一的退路,我必須要為整個南朝考慮。”
虞青枝嘲諷的勾起唇角:“行,那我就看著,你到底要怎麽為整個南朝考慮。”
兩人的視線對上,賀連鈞歎了口氣,到底沒說什麽。
兩日後,賀家軍離開朔州城往南走,虞青枝坐在馬車裏,稍稍推開車窗,就見無名騎著馬,麵無表情的跟在馬車旁邊。
察覺到旁邊的視線,無名側頭:“虞娘子,怎麽了?”
虞青枝搖頭:“沒什麽,我們出朔州城多遠了?”
“大概有一百多裏了,虞娘子可是坐馬車有些煩了?”
虞青枝還沒來得及開口,無名旁邊多了道身影,正是賀連鈞。
“娘子可是在車上呆著無聊了?”
虞青枝抿了抿唇:“沒有。”
賀連鈞欲言又止,抓著韁繩的手微不可查的收緊,不過很快他就按下了想法,再次開口:“若是無聊了,便與我說一聲,我帶著你來回走走。”
虞青枝笑笑,沒有說好,也沒說不好。
見狀,賀連鈞隻能離開。
無名將變化看在眼裏,不由挑了下眉頭:“虞娘子和他吵架了?”
虞青枝有些奇怪:“為何這麽想?”
“若是沒吵架,虞娘子不會如此冷漠。”
虞青枝聽了有些好笑:“你怎麽就知曉,我們沒吵架就會熱絡?”
無名的眼神裏多了些怪異,但又很快掩去:“虞娘子說的有理,許是我想錯了。”
虞青枝靠在車窗上,聽見這句話搖了搖頭,無名倒是能屈能伸,和別人還真的一點都不同。
半個月後,賀家軍到了遠州城,虞青枝提出要留在遠州城,當即就得到了賀連鈞的反對。
“為何要留在遠州城?此地並不安全。”
“但我覺得,這裏挺安全的。”
虞青枝看著賀連鈞還要開口,立刻拔高聲音:“賀記鋪子不可能半途而廢,夫君,你要弄清楚輕重緩急。”
此話一出,賀連鈞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賀連鈞閉上眼:“我會留一隊人在此,娘子,我知曉你心善,但你要記住,你活著比那些百姓重要的多。”
虞青枝抿唇,一言不發的從懷中掏出一張圖紙:“這是我最近弄到的,你看看,能否讓賀家軍中的匠人弄出來,若是能弄出來,對賀家軍有很大的好處。”
賀連鈞接過圖紙:“我明白了。”
短暫的對視後,虞青枝和賀連鈞各自分開。
經過一天的休整,賀連鈞帶著賀家軍繼續往京城趕,而虞青枝則留在了遠州城。
無名覺得奇怪:“虞娘子為何不跟著去京城?在我看來,京城那邊會更適合你做生意。”
虞青枝轉過身:“確實適合,但你覺得,以皇帝對賀家的敵視態度,會讓我安穩做生意嗎?”
無名歎了口氣,雙手環胸道:“如此多的桎梏,他為何還想著回京呢?”
虞青枝淡淡地說:“為了百姓吧。”
賀家人對百姓的重視,連皇帝都比不過,隻可惜他們重視的百姓,在賀家出事時一點忙都幫不到。
想到這裏,虞青枝搖搖頭,將所有的想法都按了下去,不管京城如何,她現在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維持住後方的安穩。
賀家軍,太需要銀子了,而係統商城兌換出的銀票都得有個來處,不能遮遮掩掩的。
遠州城的氣氛比起朔州城要輕鬆的多,但很多百姓談起朔州城,都露出了鄙夷神色。
“不是我說,那朔州城遲早也守不住,裏麵的人沒種,隻想著讓人保護,一點都不想著自己站起來。”
“可不是,咱們遠州城的人和那些軟腳蝦可不同,遲早得讓那些外敵嚐嚐我們遠州城人的厲害!”
虞青枝靠在櫃台上,笑眯眯的聽著客人的交談,就在這時,無名到了她身後。
“虞娘子在聽什麽?這麽有興致。”
虞青枝頭也不回地說:“聽了有意思的話,自然有興致,怎麽樣,貨物送過去了?”
“都送過去了,不過貨款沒拿回來。”
此話一出,虞青枝迅速回頭,臉上的笑意也不見了:“貨款沒拿回來?怎麽,他們要賴賬?”
“據他們的話說,不是要賴賬,隻是想往後推延一段時間。”
“往後推延一段時間?”
虞青枝被氣笑了,誰家做生意收貨款的時候往後推延啊?分明是看她有一段時日沒在遠州城,想糊弄她。
“你去告訴他們,如果今天晚上沒將貨款送過來,那就別怪我帶著人上門,把貨物搶回來!”
無名一愣:“這貨物還能搶回來?”
虞青枝淡淡地說:“若在別的地方,自然搶不回來,但這是遠州城,遠州城別的不行,就是夠野蠻。”
說是野蠻,其實是不講理。
但虞青枝很喜歡這種不講理,畢竟人有時候,總是會碰到一些有理說不清的情況。
無名嘴角一抽:“虞娘子可還記得,我是遠州城的人?”
虞青枝仔細回憶了一下,之前在京城,那個所謂寧王爺,確實說過無名是遠州城的人。
目光落下,虞青枝心中多了幾分疑惑:“你既是遠州城的人,為何會不知道遠州城的規矩?”
“我在遠州城時,從未聽說過這個規矩。”
虞青枝摸著下巴,眉眼中多了幾分笑意:“那現在你聽過了,如何,可願帶人去把貨物收回來?”
無名嘴角又狠狠的抽了一下,方才還說搶,現在變成了收,前後的話,變得還真是快。
不過,他喜歡。
“請虞娘子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虞青枝不知道無名是怎麽處理的,總之當天晚上,他就把貨物帶了回來,一並帶回來的,還有貨款。
“這是賠禮。”
虞青枝:“……”
半晌,她衝著無名豎起拇指:“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