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漫山遍野的山茶花, 葉尋斜斜倚在一株高大山茶花的蟠根錯節上閉目養神。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傷還未痊愈的緣故,這些天她似乎有些嗜睡,有時一天還要補好幾覺。

原本昏昏欲睡的人, 眼睛倏然睜開,出手如電朝著上方豐葉如幄的樹冠虛空一抓。

“嘩啦”茂密的枝葉一陣響動,一個黑色人影從三四丈高的樹上摔落下來。

葉尋翻身而起,伸手一撈將那人的腰帶提在手裏, 右退曲起猛然頂在對方的腹部。

令容悶哼一聲, 劇烈的疼痛從腹部的神經末梢迅速傳遍全身, 隔夜飯都差點吐出來。

然而這隻是個開始,葉尋兩隻胳膊左右開弓,上來就是一頓暴揍。

“別打, 是我啊!”令容疼得聲調都變了。

葉尋手下不停冷哼一聲:“打得就是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原本歲月靜好的花林裏此刻卻充斥著密集的拳腳砸落在□□上的聲音和殺豬一般的慘叫聲。

“別打臉啊!”

“胡說, 你哪兒來的臉,我怎麽看不見!”

……

打到最後,令容頂著一張慘烈無比的豬頭臉攤平在地上徹底放棄了抵抗。

葉尋沒意思地在令容旁邊坐下斜睨著他:“你來這裏做什麽?”

還能為啥, 把臉湊過來讓你踩,讓你消氣唄!

令容轉過臉, 看著葉尋:“我來道歉。”

葉尋伸手將他的臉推到一邊,實在是辣眼睛!

葉尋明晃晃嫌棄的眼神令容胸口一滯,內心瘋狂吐槽:這辣眼睛的模樣, 是誰的傑作啊, 你憑啥嫌棄!

“道歉?你就這般空手來的?誠意呢?”

令容指了指自己的豬頭臉:“這還不夠誠意啊!況且我怎麽就沒帶東西了, 你家那個鳳扒皮……”

葉尋一個眼刀過去, 令容差點咬到舌頭, 磕磕巴巴道:“鳳……鳳小哥兒, 都快把我的私庫給搬空了!”

“你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道歉是認真的, 但……如果事情再重來一次的話,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葉尋翻了個白眼,她就知道!

雖然她對令容的行為當時確實有些氣憤,但是怨恨卻是談不上的。換位想想,若果當時是她和鳳煜,她應該也會做出和令容相同的選擇吧。

人總是偏心的。

“這裏明明溫暖如春,茶花一茬接一茬的開,這個山頭怎會叫‘絳雪峰’?”

突如其來的話題轉換,令容反應了好幾秒,他衝葉尋眨眨眼:“想知道啊?跟我來。”

葉尋和令容順著山路一向上,很快她就知道這“絳雪”二字的由來了。

峰頂與山下溫暖的氣候顯然不同,這裏寒風刺骨白雪皚皚,最妙的要數雪地裏傲然綻放的一簇簇火紅的山茶花,猶如姑娘的烈焰紅唇,火熱耀眼。

果真是“樹頭萬朵齊吞火,殘雪燒紅半個天”!

葉尋吹了一聲口哨:“哇喔,明明是女神的長相,卻偏偏擁有野草般的生命力!”

令容搖頭失笑,話糙理不糙。

“看在你帶我賞到如此美景的份上,我勉強原諒你了!”葉尋拍了拍令容的肩膀。

“我很好奇,如果,我是說如果,鳳煜真的娶了別人,你會怎麽樣?”令容促狹地覷了葉尋一眼。

葉尋蹙了蹙眉,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我或許會……殺夫證道?”

“噗!‘殺夫證道’!虧你想得出來。”令容噴笑出來。

“你還笑,問的什麽爛問題啊!”葉尋作勢要去打他。

忽然,令容看著葉尋的身後,笑容僵在臉上。

葉尋似有所感,回頭,隻見鳳煜風姿綽約的站在雪地裏,要是忽略掉他那張鍋底似的黑臉就更完美了。

令容起身趕緊開溜:“那個,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不知道方才的話他聽到了沒有,葉尋磨磨蹭蹭地往鳳煜的方向一點點挪。

鳳煜微不可查歎了口氣,雖然氣的心口疼,但誰讓這貨是自己選的呢,除了寵著他還能怎麽辦呢。

他大步走到葉尋麵前,手一抖一個厚厚的狐皮鬥篷將葉尋罩住,隻露出一張瓷白小臉。

“傷還沒好,怎麽就亂跑,山頂寒涼也不知添件衣服。”

葉尋晃了晃圓滾滾雪球一般的身體,太誇張了,伸手就要將狐裘扯下來。

“不許扯!”

葉尋停住了動作。

鳳煜打算將葉尋抱下山,不過被葉尋嚴詞拒絕了:“我哪有那麽嬌弱,方才我還把令容那廝打得哭爹喊娘的呢!”

這驕傲的小語氣。

鳳煜氣結,打架你還有理了!

二人十指相扣,肩並肩往回走。

葉尋問:“鮫皇走了麽?方才她找你說什麽?”

鳳煜答得隨意:“沒什麽,就是給你送過來一些療傷的丹藥。”

葉尋狐疑:“她會那麽好心?”

鳳煜搖搖頭:“誰知道呢,愛送送唄,不用管她!對了,我過兩天要出門一趟,采一味藥,有了它你的傷能恢複得更快一點。”

葉尋停下腳步:“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鳳煜斷然拒絕。

“為什麽不行,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沒有的事兒!”

“那你為什麽不讓我去?”

得,又繞回來了。

鳳煜雙手放在葉尋肩上:“阿尋,乖,在家等我回來,嗯~”

最後那一聲尾音軟軟撓在葉尋心尖上,癢癢的。

四目相對,氣氛很快就變了,兩人之間的溫度似乎都比別處高了許多。

鳳煜緩緩附身,薄唇印上那令他欲罷不能柔嫩飽滿的紅唇上,一開始隻想著淺嚐輒止,隻是漸漸的情緒便有些失控,一隻手插.進葉尋濃密的頭發裏拖住她的後腦,讓自己的唇與她的貼合得更緊密。

舌頭輕輕撬開葉尋的貝齒,攻城略地**,似乎想要掠奪對方所有的美好。

葉尋的大腦轟的一聲,一片空白,整個人淪陷在對方濃烈的情意裏,方才的糾結早就忘到爪哇國去了。

……

鮫皇剛走到山腳下,正欲禦劍回空桑城,便看見了梓郢真君。

她蹙了蹙眉:“你怎麽還沒走?”

她和梓郢真君幾乎是前後腳來,當然是對方先她一步,也不知這老狐狸等在這裏打得什麽算盤。

“你是想利用那丫頭的傷勢,誘他去無底之淵?”梓郢真君單刀直入。

“這怎麽能叫利用,各取所需罷了。”鮫皇撫了撫衣擺,站得筆直。

梓郢真君直視鮫皇的眼睛:“想要取混沌紫芝,必然要先解開鎖龍印,然鎖龍印一開無底之淵被混沌之氣充斥,他必然沒有活著離開的可能。”

“這就要看他的本事了,我並沒有騙他,混沌紫芝本就能治那丫頭的傷。”

梓郢真君淡淡道:“是,你沒騙他,你隻是沒有告訴他,鮫人祖地裏便有一顆混沌紫芝。”

鮫皇瞳孔猛地一縮,他怎會知曉混沌紫芝的事,這樣的密寶曆來隻有鮫皇才有資格知曉,他是從何處得知的?

難道是在詐她?

數個念頭閃過,鮫皇麵上卻絲毫看不出變化:“哦,我竟不知還有這等秘事,敢問梓郢真君是從哪裏聽說的?”

梓郢真君挑了挑眉:“那興許是我聽錯了。”

說完也不看鮫皇變幻的臉色,一踩飛劍消失在天際。

鮫皇深吸一口氣,暗罵這個老匹夫,踩上飛劍匆匆離去。

好一會兒,一塊兒巨大的山石後,光芒一閃走出兩個人來,卻是令容和獨孤明月。

二人對視一眼。

獨孤明月忍不住出聲:“你說,那梓郢真君說的是真的嗎?”

其實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獨孤明月是信了七分的,因為玉尊者那天被抬回來時,那麽重的傷勢,結果第二天就幾乎全好了,若非有什麽神藥怎麽可能好的那麽快。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梓郢真君走時似乎朝著他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

月黑星稀。

鮫人族的祖地是祭祀供奉祖先的地方,平日裏鮮有人至,夜幕下更是顯得陰森晦暗。

兩個梳著雙髻的小童靠在神龕旁打瞌睡,忽然一陣涼風刮過,其中一個縮了縮脖子。

“剛才是不是有個影子飄過去了?”

另一個打了個激靈,顯然因同伴的話有些害怕,但還是強撐著道:“別胡說,哪有什麽人影,一定是你睡迷糊了。”

隱身狀態下順利潛進祖地的獨孤明月,收斂氣息等著巡邏的暗衛過去。

那兩個值夜守陵的小童並不知道,其實這裏的防衛其實一點都不比皇宮差。

尤其今夜守衛似乎要比平日裏更加森嚴,此刻獨孤明月對梓郢真君的話已經信了九分,還差一分需要她親自驗證。

也就是獨孤明月,作為下一代君主的繼承人對這裏的布防爛熟於心才能這般潛進來,若是換做別人,估計早被這裏的機關陣法捅成篩子了。

她小心翼翼的進入一個暗道,不一會兒便來到一個密室裏,她有預感,如果真有混沌紫芝,那應該就在這裏。

這裏她來過幾次,還算熟悉,逡巡一圈後,將目光放在博古架的一個盒子上。

這個盒子太普通了,在一眾寶物裏是最不起眼的一件,她的手沿著盒子上樸素的雕花紋路仔細摸索。

找到了!

她的手指在一個小凸起上輕輕一按,“啪嗒”一聲輕響盒子降了下去。

刷拉!

一個青色法印光罩朝著獨孤明月麵門襲來,獨孤明月一驚,額心飛出一滴精血落入法印的正中央,光罩閃了閃消失不見。

呼,幸虧身份驗證她是合格的,否則恐怕她今夜是不可能活著走出去了。

她拿起紫玉盒子,打開看了一眼,鬆一口氣的同時,內心還是很複雜的。

或許,這就是天意吧!有些事,總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