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燭火搖曳。
崇禎的臉在燈籠後麵,忽明忽暗。
已經辰時,外麵的大雪仍舊紛紛揚揚。
似乎沒有停歇的想法。
朱慈烺站在下方,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麽。
“你可真是朕的好大兒啊,朕讓你上朝是做什麽的?”
“父皇,兒臣隻是看不過那幫廢物……”
“所以你就口出狂言?你知道你是什麽身份嗎?”崇禎拍著桌子罵道。
朝堂上,朱慈烺立下軍令狀負責這件事情。
崇禎雖然不情願,但終究允了。
退朝後,崇禎就把朱慈烺叫來了乾清宮,打算好好罵一罵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王承恩在旁邊急忙端了杯茶,放在崇禎的麵前。
崇禎端過,喝了一口,情緒平穩了些。
“你知道洛陽這事的難度有多大嗎?王大伴,把河南在災區的奏疏讀出來,給太子聽聽!”
王承恩恭敬地拿過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奏疏。
“河南洛陽,南陽,災荒嚴重,滿地餓殍,屍體成山,百姓食不果腹,烹兒煮女已經是常見之事,救濟金被層層盤剝,十不存一……”
王承恩還在念,但這寥寥兩句,卻讓朱慈烺握緊了拳頭。
史書上的寥寥一筆,是百姓們不能承受之痛。
這就是明末。
“聽清楚了嗎?”崇禎問道。
朱慈烺道:“聽清楚了。”
“我整個大明財政出現問題,官員彼此貪汙,相護,政令施展不開,內憂外患層出不窮。這是前朝就已經出現的病灶,如今積攢下來,想要解決難如登天,你朱慈烺,憑什麽以為能夠輕鬆地把這個問題解決?誰給你的驕傲自大?”
崇禎質問道。
朱慈烺抬起頭,目光灼灼。
“父皇,財政問題,並非不能解決!”
見崇禎沒有說話,隻是望著他,朱慈烺知道崇禎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一國之經濟,脫離不了商人。我們可以增加商人的地位,鼓勵經商,給商人買爵的權利!收取商稅,甚至可以增加商稅!”
如今大明的稅收苛刻,名目繁多,卻唯獨沒有商稅。
一旦開啟商稅製度,大明的經濟情況就不會這麽難熬了。
崇禎聽到這裏,隻是冷笑。
“你以為前朝無人施展過?魏忠賢何等權力?可僅僅士紳不幹,他就推行不下去!那些商人的背後站著誰,既然你看得通透,豈能不知!”
“那就發行紙幣!增加通貨!”朱慈烺又道。
紙幣的發行同樣也是刺激經濟的手段之一,而且行之有效。
崇禎卻搖搖頭:“幼稚,宋朝就有交子,前朝也發行過紙幣,貶值速度奇快,根本施展不開。”
“那要是以實物為基準呢?如果紙幣的發行以黃金為基準,大明有多少黃金,就發行多少紙幣,不就不會貶值了?”
聽著朱慈烺的反駁,崇禎的臉色黑了起來。
因為他發現朱慈烺居然說得有些道理。
以往前朝發行的紙幣,沒有任何基準。
經濟一旦下行,便瘋狂印刷。
數量多了,自然就會貶值。
“行,就算你的方式行之有效,那災害又如何解?我大明落得這般田地,可不僅僅是經濟問題,還有天災人禍!你說怎麽辦?”
朱慈烺的目光堅定起來。
“父皇,天災人禍也有解!”
“朕倒要看看,你打算怎麽解!”崇禎語氣雖然憤怒,可他也想看看,他這個十二歲的太子,到底有何見地。
“天災,是因為我大明朝進入了小冰河時期。整體氣溫下降,無法種植季節性作物,那完全可以讓全國百姓種植抗凍作物!比如番薯!”
“何為番薯?”崇禎一怔,急忙問道。
番薯在萬曆年間就已經傳入,至今都沒有大範圍的種植。
朝廷不知道這麽一個作物還好,知道了,憑借崇禎的能量,找到番薯這種東西,必然輕而易舉。
朱慈烺簡單地說了一下番薯的特性。
崇禎的眼睛愈發明亮起來。
“怎麽可能會有此等神物?王大伴,現在就派人下去,給我找,務必找到!”崇禎激動道。
“是,奴才這就派人去。”王大伴急匆匆地到殿外交代一番,又走了進來。
崇禎沒有詢問朱慈烺是怎麽知道番薯這種東西的,而是繼續看向朱慈烺。
“還有嗎?繼續說。”
“天災問題解決了,接下來就是人禍,父皇,兒臣以為,大明官員,皆可殺之!”
這句話,朱慈烺說得極其堅定,年幼的麵龐上滿滿的殺氣,讓崇禎都有些動容。
“太子殿下慎言!”王承恩急忙道。
一邊提醒朱慈烺,一邊觀看旁邊崇禎的神情。
朱慈烺繼續道:“所謂天災,除了天氣變冷,無非就是洪澇旱災,南邊引渠防澇,北邊開井防旱。但在賑災的過程中,貪汙腐敗屢見不鮮,許多官員甚至已經心照不宣!
就是因為這些貪墨,才讓利國利民的工程和政策如同形式主義,絲毫推行不下去。
不然,我大明又怎會如此狼狽?
兒臣以為,貪汙工程款的,無論數額,殺!
貪汙賑災款的,無論數額,殺!
巧立名目,偷稅漏稅的,無論數額,殺!
但凡無利於我大明朝繁榮穩定的,無論罪責大小,統統殺無赦!”
轟隆!
一道閃電劃過昏暗的天空。
仿佛要把這朗朗青空給生生辟出一條縫隙一般。
崇禎怎麽也沒想到,他居然在自己兒子身上,看到了如此濃重的殺氣。
王承恩抖了抖身子,拿過大衣給崇禎披上。
隨後轉身關窗,有些奇怪道:“好生生的大雪天,怎麽會平地驚雷。”
父子倆在乾清宮對視良久,也沉默良久。
崇禎道:“你想要什麽?”
“尚方寶劍!”
“朕若許你,你想做什麽?”
“洛陽城的官員,都該死!”
崇禎內心在天人交戰。
王承恩在旁邊站著沉默不語。
終於,崇禎點頭道:“好,給你。”
“謝父皇!兒臣即日起身。”
當朱慈烺離開乾清宮的時候,崇禎靠在椅子上。
“王大伴,你說,他會成功嗎?”
“陛下,太子吉人自有天相,此番說不定真的可能解決一些頑疾。”
“可大明又何止這一項頑疾?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