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府衙,刑堂。

揚州府推官王徵盯著下麵一個滿臉麻子的年輕人厲聲道:“趙二麻子,你招是不招?”

趙二麻子自然不是下麵那人犯的全名,這時候還不時興四個字的名字,這人犯名叫趙二,隻是因為他滿臉麻子,所以得了個諢號“趙二麻子”。

趙二麻子跟魏公公自宮前的職業是一樣的,他也是個市井無賴,而且與魏公公同好賭博,更為湊巧的是,他也輸的一塌糊塗。

不過,自宮終究需要勇氣,他沒那狠勁把自己的子孫根給剁了,去宮裏找他的老前輩魏公公混飯吃。

他選擇的辦法是偷,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去城裏賣首飾的張家老店偷了個金鐲子,賣了二三十兩銀子,不但把賭賬給還了,還去花柳巷瀟灑了一回!

他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其實卻漏洞頗大,因為他是把金鐲子賣了才換到的銀子,這事肯定是瞞不了人的。

所以,他還在花柳巷的老相好小**的**睡懶覺的時候,就被捕快從被窩裏拎出來,押到了府衙刑堂。

招自然是不可能招的,他裝出無辜的表情,大喊道:“冤枉啊,大人。”

這種市井無奈王徵見的多了,沒有足夠的證據你想讓他們招供,唯有打,打到他受不了了,他自然會招。

這些家夥,就是屁股癢啊,王徵冷哼一聲,隨即大喝道:“來人,先打他二十大板!”

趙二麻子頓覺屁股肉一緊,二十大板,可不是開玩笑的,還先打他二十大板,這意思,自己如果不招,下麵還會有很多二十大板咯?

招是不招呢,正當他猶豫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大喊:“且慢。”

王徵聞言一愣,心道:“這家夥跟吳大人有關係嗎?沒聽說過啊!”

趙二麻子聞言同樣一愣,心道:“我有後台嗎?沒有啊,這誰啊,這麽好心來幫忙!”

來人是王徵的頂頭上司,揚州府通判吳好善,他可不是好心來幫趙二麻子的,他是來找王徵的。

他一進來便對那幾個準備打板子的衙役道:“先把人犯押下去。”

這通判大人可是推官大人的頂頭上司,那些衙役自然是聽通判大人的,吳好善一發話,他們立馬架起趙二麻子就走。

這時候,王徵的臉色已經有點難看了,看吳好善和趙二麻子的表情就能知道,這兩人壓根就不認識,但是,這吳大人卻毫不猶豫的打斷自己問案,難道是東窗事發了!

所謂東窗事發,倒不是他幹了什麽壞事。

他幹了件比壞事更容易出事的事,他沒去朝拜魏公公的生祠!

這生祠是巡撫毛一鷺建的,這朝拜活動是知府大人親自組織的,揚州府幾乎所有官員都去朝拜了一下,唯有他和另外一個陝西老鄉沒有去,這事在揚州府可是出了名的,好事的人還特意給他兩送了個外號“關西二勁”。

這“勁”字不知道是佩服他們的狠勁還是嘲諷他們的傻勁呢,這事,如果讓魏公公知道了,把他倆擼了都算輕的了,萬一是魏公公心情不好的時候聽到的,很有可能,他倆就會被抓進錦衣衛詔獄,整一個人進去,剩副骷髏架子出來!

王徵滿臉凝重的站起來,拱手道:“吳大人,您這是?”

他都有點不敢問是什麽事了,反正,不是罷官,就是被關進錦衣衛詔獄。

他希望是罷官,錦衣衛詔獄,他真不想去,倒不是說他怕死,他隻是不想被那樣折磨致死。

沒想到,吳好善突然滿臉媚笑的拱手道:“王大人恭喜恭喜啊!”

恭喜?有什麽好恭喜的?看吳好善這樣子,不像是在說反話嘲諷啊。

王徵不由拱手回禮道:“吳大人,屬下鬥膽問一句,這喜從何來啊?”

吳好善聞言,突然從懷裏掏出張公文,獻寶似的遞到他麵前,繼續獻媚道:“王大人太客氣了,以後可不敢在下官麵前自稱屬下了。”

下官?沒聽錯吧,自己的頂頭上司竟然在自己麵前自稱下官,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王徵莫名其妙的接過公文一看,頓時呆住了。

竟然是南都吏部發來的公文:擢調揚州府推官王徵為福建市舶司提舉,即日赴任,不得有誤。

這公文,怎麽看著有點不像真的呢?

這市舶司提舉一開始倒是文官擔任的,但是自從永樂元年開始,就改成太監擔任了,難道現在又改回去了嗎?

還有,這福建可不歸南都吏部管,要發調令也應該是京城吏部發啊,南都吏部的調令有用嗎?

更為不合理的是,這市舶司提舉可是從五品,自己才是個正七品的推官,無緣無故連升三級,開玩笑的吧!

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原來,張斌和孫元化提起王徵的時候,孫元化立馬就高興的不行了,他倆是知交,能一起共事自然好。

但是,他後麵一句話卻把張斌雷的不輕,他說,王徵正在揚州府任推官呢!

這話真的把張斌雷到了,因為他以為王徵在家閑賦呢,所以寫了封信讓人八百裏加急送西安去了,搞半天王徵竟然在揚州任職,這事情辦的。

還好孫元化認識王徵,不然,他可能等幾個月都等不到王徵。

不過,王徵在揚州府任職卻是個麻煩事,他是福建巡撫,不是吏部尚書,怎麽能隨便調用一個在任的官員呢?

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最後想出個法子,直接讓自己的三哥張三給畢懋康一千兩銀子,請畢懋康拖關係塞給南都吏部文選司郎中,買一份調令,把王徵給調過來!

於是乎,王徵就收到這麽一份莫名其妙的調令。

這份調令合法嗎?肯定不合法!

問題太多了,市舶司提舉是太監這事沒改回去,南都吏部也無權任免福建官員。

但是,張斌就這麽做了,事急從權,不這麽做,短時間內,他根本別想把王徵調過來。

再說了,他也不希望以後市舶司提舉是太監,因為崇禎一朝,宮裏的太監,除了曹化淳和王承恩,其他的跟魏忠賢或多或少都有點關係,沒幾個好東西!

這麽一份荒唐的調令能不能把王徵調過來呢?

還別說,揚州府根本沒人懷疑這份調令,王徵也隻是猶豫了一會兒便直接奔赴福建上任來了。

魏公公當權這會兒,荒唐事多了,莫名其妙的丟官甚至是丟命的事都時有發生,這莫名其妙升官,又有誰會懷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