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董其昌哪兒還顧得上這些?能逃出一條命才是正經!

就在董其昌玩命跑出城門之際,他還聽著後麵的無錫百姓大聲喊道:“記住他那缺德模樣,大夥都記住了!”

“以後他要是再敢進咱無錫城,咱就往死了打!誰要敢賣茶飯給他吃,就連他一塊揍!”

“好嘞!”

“放心吧,咱無錫城絕容不下這樣的敗類!”

“看那家夥,跑得跟兔子似的嘿!”

一時間,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後麵品頭論足地謾罵,董其昌這輩子也沒受過如此屈辱!

他驚慌不已地跑出了城門,咬牙切齒地回到了自己的畫舫上。

“開船開船!”

一上船董其昌就忙不迭地命令船夫開船,直到眼前的無錫碼頭漸漸遠去,董其昌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咱上哪兒啊老爺?”這時他身邊的幾個家丁也是一身的腥臭肮髒,呲牙咧嘴地向著董其昌問道:“咱得換個地方了吧?”

“放屁!那還用說?”董其昌沒好氣地說道:“可不得換個地方嗎?”

“先進太湖!咱在沿途找找,有沒有沒聽過我名字的地方……”之前董其昌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的姓名,現在卻正好調了過來。

他是生怕到了下一站,自己依然是如此臭名昭著,要樣的話他非餓死不可!

這畫舫之上除了金銀細軟多,吃的東西可是啥都沒帶!從華亭一路跑到現在,董其昌隻覺得眼睛都餓藍了,看自己的手指頭都像糯米條。

眼看著船進了太湖,周圍湖光山色,翠屏四合,綠水如煙,浩浩****一望無際。

本來景色是挺美,董其昌身上也不淨是俗骨,可現在他卻哪兒有這個精氣神兒去欣賞湖山之勝?

餓啊!

可是現在他還能到哪兒去呢?董其昌掰著手指頭算了算。

無錫周圍的城鎮是萬萬去不得的,估計人家無錫城裏滿城傳唱他的劣跡,附近的村鎮也沒理由不知道,

要是再走的遠一些呢?橫渡太湖到南岸試試估計很有希望。可是他們現在的狀態,很有可能餓死在半路上!

沒想到他現在居然落到了這般山窮水盡的地步,董其昌長歎了一聲,心裏暗自想著主意,

可就在這時,他卻聽得煙波浩渺的太湖上,忽然遠處有清越的歌聲唱道:

“漂泊形骸,顛狂蹤跡,狀同不係之舟。逍遙終日,食飽恣遨遊。”

“任使高官重祿,金魚袋、肥馬輕裘。爭知道,莊周夢蝶,蝴蝶夢莊周……”

“嗯?”一聽這聲音,董其昌頓時就來了精神!

這詩詞中的意境空曠高遠,若不是一個名士萬萬唱不出來。真正讓董其昌高興的是,說到幾個天下名士,有幾個不認識我董其昌的?

“把他喊過來,我趕緊要點吃的是正經!”於是董其昌連忙讓下人用力劃船,趕緊向著傳來歌聲的地方劃去。

這些船夫也都餓得死去來,在董其昌的催逼之下拚命搖船,終於還是趕上了前麵的船。

結果董其昌一看,那卻是一艘小小的漁船。

在漁船上有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正把漁網從水裏用力拽起來。在他的網裏蹦跳著大大小小的魚。點點金鱗閃爍映照著斜陽,有如一網金波也似。

“這位先生!”這時的董其昌手扒在船欄杆上探出頭去,向著那位打漁人問道。

“我聽先生唱詞韻味絕妙,莫非您是一位隱士?”

哈哈!非也非也!那個漁人遠遠看到來了一艘畫舫,他把網裏的魚收進船艙後,抬起頭來笑著說道:“這詞兒可不是我寫的!”

“由此向東五裏水路,有座歸雲莊,莊主自稱五湖廢人,是位高士。”

“這莊主喜歡湖上泛舟垂釣,有時吟唱曲子,便被我學來了幾首。”

“咱可不是什麽高人,您若是想尋高人隱士,隻管朝那邊去找就是了!”

說著這位漁人用手指了個方向,然後就動手整理自己的漁網去了。

歸雲莊?沒聽說過啊?這時的董其昌想了想,卻是心中暗自一動!

這個歸雲莊不算是什麽村鎮,到像是一位高士歸隱湖山之處。要是我夠幸運,說不定他見過我的書畫,還聽過我的名聲……而且沒聽過那些誹謗我的茶館書!

想到這裏,董其昌連忙讓家丁轉了個方向,向著漁人指示的方向劃去。

這一下子又走了有小半個時辰,此時夕陽西下,已是紅霞滿天。

董其昌眼看著前麵江渚橫列,群山如黛,卻那裏有什麽歸雲莊?

全都快靠岸了,周圍還是一片荒丘野地,董其昌不由得大為氣餒。

正在這時,他卻聽到湖岸上有人大聲唱道:

“世事紛紛,似水東傾,甚時了期。歎利名千古,爭馳虎豹,丘原一旦,總伴狐狸。”

“枳棘叢中,桑榆影裏,亂塚堆堆誰是誰?君知否,謾徒勞百載,空皺雙眉……”

好家夥!又是一首難得的好詞!

董其昌聽到一半,就知道怕是歸雲莊到了,他連忙讓人放下跳板,急急忙忙的來到岸上,

在這之後他卻發現一個樵夫,腰裏插著一柄雪亮的板斧,正挑著一捆幹柴,從此地經過,

那首詞,居然是在他口中唱出來的!

“這位大哥!”董其昌連忙攔住此人問道:“不知太湖歸雲莊在哪裏?”

“嗨!您這不是到了嗎?”

那個樵夫聞言便是一愣,然後就回頭向身後的一條河汊指了指說道:“順著這條小河往裏行船,拐個彎兒轉過這座小山你就看見了,好大一片莊園呢!”

“莊主是個名士……哎?”

這砍柴的樵夫才說到一半兒,卻看到眼前的人早就沒了蹤影。

董其昌“嗖嗖”的跑上了船,下令讓船夫把畫舫順著這條小河往裏開!

“切……沒教養!”那個樵夫搖了搖頭,挑著擔子就這麽走了。

……

等到董其昌的畫舫繞過了那片小山之後,這時的天色已經快黑了。河道兩側的青山頂上,一條狹長的天空也漸漸暗淡下來。

再行了有一裏多遠,董其昌一眼就看到河邊有一座亭子。

在那座亭子上,正在一盞一盞的掛上燈籠,暖黃色的光線映襯之下,顯得周遭的景物分外溫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