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升說得驚心動魄,大家就像看到當時慘烈無比的情形,就發生在眼前。
可陳升的精神也越來越恍惚,到後來沈淵已經不得不靠著扇他巴掌這樣的方法,使他集中精神繼續講下去。
可是陳升卻依然不可避免地委頓下來,由此可見,昨天的事對他的刺激實在太大了。就見陳升全身渾身顫抖著說道:“當時我就明白,我這條性命已經是沒了。”
“那些妖怪把所有人全都咬死後它們就會找到我,然後一口下去,我就會死於非命!”
“我拚命的想要逃跑,卻死活也挪不動身體,我就算竭盡全力,也抬不起一條腿!”
“當時我嚇得全身都是冷汗,用牙齒拚命咬著自己的舌頭,然後我發現自己居然能挪動一點點腳步。”
“我就這樣咬著舌頭一點點向後退去,直到我的身體觸到了後院的院牆。”
“牆邊上有棵樹,我不知怎麽的就爬了上去,撲到牆頭上去就翻到了牆外,之後我撒腿就往回跑!”
“你先等等!”這時沈淵抓著陳升向他問道:“你當時隔著大殿,看沒看到前院裏的情景?”
“沒有啊?當時我的心神都放在自己的兩條腿上……”陳升隨即帶著哭腔回答了一句。
隨即沈淵又問道:“無論你當時如何驚慌,在你跳過牆之前,你都會回頭看上一眼。”
“這一眼是為了確定你身後,有沒有那些妖怪追過來,你現在告訴我,那最後的一眼,你看見了什麽?”
“沒有!沒有東西在追我!”陳升嘶啞地說道:“我爬上樹之後,向後一看……”
“當時大殿裏的燈光下,那些舉子有的在拚命逃跑,有的在揮舞著拳頭和桌椅板凳,朝著那些妖怪的身上打去。”
“整個庭院裏,我隻能看見大殿裏有亮光的地方,當時就是那副樣子!”
“好了,繼續講。”沈淵放開了手,又向著陳升厲聲說道。
“然後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來的……我摔了好幾下子,把手還給磕破了。”陳升張開手掌,讓沈淵看他掌心被磕破的地方。
沈淵看了一眼,就見陳升接著說道:“我回來的時候還沒到午夜,屋裏的人都睡了,我渾渾噩噩地掀開被子躺在炕上……”
“為什麽不跟你同屋的人,把這件事講出來?”此刻的馬智敏大人在沈淵身後大聲問道。
“我哪裏敢說?我怕他們把我當成瘋子,或是認為我被妖怪迷了!”這時陳升雙眼帶著極度的恐懼瞪得老大,朝馬智敏說道:
“要被人當成瘋子,我就沒法參加會試,我這一輩子就完了!”
“我躺在炕上左思右想,我猜這次水月禪林詩會就是一場噩夢,等我睡著以後再醒過來,也許一切就平安無事了。”
“或者是我去水月禪林赴詩會之後,在後院嘔吐的時候昏了過去,由此做了一場荒唐的夢……”
“我想著明天早上起來就找幾個同窗好友,到水月禪林去看看情況。我會看到李牧羊笑嗬嗬的從水月禪林大門走出來迎接我,我會看到那個院落和大殿裏一切如常……”
“我想著想著就睡著了,然後就整夜地做噩夢。”
“我夢到那些披著紅鬥篷的妖狐追到了這裏,打開門就往我的身上撲。我還夢見大殿後門那個被咬死的舉子,他一邊被怪物撕咬一邊還向我大喊:為什麽不來救我?”
“我夢到我在水月禪林裏被幾條妖狐圍追堵截,我跑到圍牆下,卻找不到一棵可以爬上去的樹。”
“我還夢見自己中了進士,卻在天子賜宴時卻惡心至極,哇哇吐在了宴席上。”
“每次我驚醒時,外麵的天都是黑的,好像永遠也不會亮,這漫長的一夜,怎麽會長到看不到盡頭?”
“……然後我再一睜眼,就看到你們了。”
大家聽到這裏,都知道陳升知道的隻怕也隻有這些了。
但是對於他的供詞中哪裏是真的,哪裏是幻覺,哪裏是夢境,卻是無法分辨。
大家心中暗自想道:這家夥說得顛三倒四,完全不合常理。他到底是腦袋燒壞了,還是昨晚看到的真是這樣一副情景?
“最後一件事,”這時就見沈淵冷冷地向著陳升問道:
“你說你之前去過那裏拜訪李牧羊,那麽水月禪林院落中那個黑石像,你有什麽印象沒有?”
陳升聞言,在他的眼中忽然露出了隱隱的驚怖之色!
“那玩意兒我看過一次,黑漆漆的挺邪。”陳升呼吸急促地說道:“我總覺得從我一進院子開始,那個玩意兒就一直盯著我。”
“甚至等到我都走過去了還在想,在我身後看不到的地方,那家夥不會正扭頭看我呢?”
“……你問這個是什麽意思?”這時的陳升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向著沈淵追問道。
“沒你什麽事兒了,”沈淵對他搖了搖頭道:“趕緊把身體養好了要緊,不要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
“我會讓你的同窗幫你找正經大夫抓藥看病,可別找些不靠譜的道士之類的啊!”
旁邊的煉心道人聞言,就是氣得一翻白眼。
沈淵幫陳升躺下,然後他看到炕沿上放著差役剛剛買藥找回來的幾兩碎銀子,他就把這些銀子抓起來,順便塞到了陳升枕頭底下。
隨後沈淵他們一起出了陳升的房間,走出憫忠寺,向著爛麵胡同那邊走去。
……
馬智敏走在前頭,回頭正要開口說話,卻見沈淵向他笑了笑道:“一大早上忙到現在,馬大人怕也是沒吃飯吧?”
馬智敏忽然聽到沈淵提起吃飯的事兒,才想起現在天都快黑了,大家卻連中午飯都沒吃。
“別找外邊的館子了,人多眼雜。”這時沈淵看到馬智敏走到了爛麵胡同裏,於是便伸手把他向南邊一讓,笑著說道:
“到我那院兒裏,咱們邊吃邊說吧。”
馬智敏聽見這個提議,立刻就點了頭,於是他們把衙役放走,剩下的人就去了沈淵的怡園接葉亭。
到了大門口,沈淵把這些客人一個一個往裏讓,先是馬大人然後是煉心道人,在這之後是那個王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