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

湯俌!

湯紹宗的叔父!

東甌王湯和四世孫!

刹那間,湯昊就明白了這人的身份。

湯家會來人,他是知道的,但沒想到會來這麽位大人物。

東甌王湯和的四世孫啊,而且是真的,不像他這個假貨,人家可是根正苗紅的大明勳貴!

“老丈快裏麵請!”

聽到這略顯疏離的稱呼,湯俌微微一笑,也沒有多說什麽。

走到前堂裏麵,郭勳一見到來人是湯俌,立馬起身行禮。

說起來,東甌王湯和這一脈和威襄公郭英這一脈,都是屬於開國勳貴集團,所以私底下也有一些來往。

畢竟大家都是落魄的勳貴家族,頗有幾分一起“報團取暖”的意味。

湯俌笑嗬嗬地點頭應聲,算是跟郭勳打了個招呼。

郭勳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懂得察言觀色,跟個太監一樣。

所以他很明智地選擇告辭離去,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了他們老湯家“自家人”!

等湯俌坐下後,湯昊起身去準備茶水。

“不用忙活了!”

“男子漢大丈夫,喝什麽茶?”

“那是娘們才喜歡喝的東西!”

聽到這話,湯昊覺得有些好笑。

這茶可不是娘們才喝的東西,而是那些文人雅士喜歡喝的東西,更能彰顯出他們的高貴身份。

看起來這位便宜二伯對文臣縉紳的怨念不小啊!

湯俌自顧自地取來一個碗,然後就把郭勳拿來的酒倒了一大碗,一口氣給喝了個幹淨。

“哈哈哈……痛快!”

“郭勳這小子倒也是人才,真心實意地想和你結交!”

“這‘五香燒酒’可是江南第一名酒,一瓶就要十兩銀子,平日裏老夫都舍不得花錢買來喝,這次倒是沾了你小子的光!”

湯昊聞言眉頭一皺,坐下身子繼續大口吃著肉。

“現在咱們勳貴的日子,這麽難過的嗎?”

“難過咯!”湯俌將酒杯重重放下,“日子是越來越難過咯!”

“先祖積攢下來的那些家業,到現在差不多都敗壞了個幹淨,畢竟那麽多張嘴,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

“勳貴也一直沒有出頭之日,手裏麵毫無實權不說,要是做了些什麽賺錢的生意,立刻就會被人給盯上彈劾,到時候錢沒掙到不說,反而會惹來禍患,你說這日子難過不難過?”

湯昊聞言一愣,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該是這樣的啊!”

“那就沒有什麽傑出優秀的勳貴子弟嗎?可以重振雄風扛起大旗的那種?”

湯俌聞言臉上浮現出了莫名笑容,那笑容很是耐人尋味。

“有啊!怎麽沒有?”

“老張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世代忠良,聯姻帝室,家風嚴正,可是你看英國公他老人家,這輩子有什麽出息嗎?”

此話一出,倒是把湯昊給問住了。

二代英國公張懋,“生平無他藝能”,這是史書上麵的評價。

“為什麽會這樣?”

湯昊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按照湯俌的說法,張懋是名將張輔之子,老張家又家風嚴正,不同於尋常勳貴人家,那這位二代英國公肯定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其本身就出身顯貴,乃是不折不扣的將門世家,既然如此那為何張懋始終得不到統兵出戰的機會呢?

“因為朝廷容不下一個能打的國公爺!”

湯俌冷笑道:“英國公這個爵位怎麽來的?那是忠烈郡王(張輔)南征北戰拚死掙來的!”

“一平交阯、三縛渠魁,易草莽為桑麻、變雕題為華夏,藹然禮義之俗、儼然富庶之鄉,禮功之盛烈,天下何人能媲美?”

“可結果呢?就因為一場土木堡之變,畢生功績全都被抹殺,還給他老人家扣上了好大一頂帽子,恨不得將這場土木之禍全都扣到他老人家頭上!”

“也是那場土木之禍,徹底葬送了大明勳貴啊!”湯俌長歎了一聲,蒼老麵容上滿是悲苦。

湯昊聞言陷入了沉思,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場“土木之禍”。

原因和經過,就不過過多贅述了,畢竟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土木堡之變就是大明王朝盛極而衰的標誌性事件。

單單論結果來看,那就很有意思了嗷。

土木堡之變噩耗傳來,整個京師亂成了一鍋粥。

那些文臣縉紳忙著吵鬧遷都南逃的時候,也不忘給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泰寧侯陳瀛等人分鍋定罪!

分什麽鍋?

土木之變這場大禍事的鍋啊!

誠然,這場大禍的始作俑者是誰?

無疑是那大明戰神朱祁鎮和天殺的奸宦王振!

但是,朱祁鎮可是大明皇帝,尊貴的九五之尊,他是不能犯錯的,自然也不能背鍋。

所以第一口大鍋,就得扣上王振腦門上麵!

他王振就是主犯,景泰皇帝朱祁鈺下令將王振家族與黨羽一律處斬,並籍沒其家產。

但除了王振這個主犯之外,那自然還得要有從犯!

從犯是誰?

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泰寧侯陳瀛等等,凡是隨大明戰神朱祁鎮出征的勳貴武臣,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別想跑了!

他們有罪嗎?

有罪!

身為朝廷大臣,未能勸諫天子,受製於奸臣王振,致此國之大禍,這難道不是罪過?

所以這場土木之禍,張輔、朱勇、陳瀛等勳貴武臣也要背鍋!

要知道那個時候當朝的可是於謙、陳循等文臣縉紳,想怎麽分鍋定罪還不是他們一句話的事情。

張輔因為一生功勳卓著,景泰皇帝不敢動他,但是二代成國公朱勇就不一樣了,直接被削奪爵位廢為庶民,白白死了還要背負罵名!

然後就是一場大清算,該削爵的削爵,該定罪的定罪,反正誰都別想要好過!

嘖嘖,真是好一出大戲啊!

湯俌悠哉悠哉地喝著酒,等湯昊消耗得差不多了,他這才再次開了口。

“小子,你知道土木之禍嗎?”

“那能不知道嗎?”湯昊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為什麽會有這場土木之禍嗎?”湯俌笑眯眯地開口。

湯昊聞言一動,笑道:“老丈的意思是……這裏麵還有其他隱情?”

湯俌重重地歎了口氣,目光變得迷離了起來。

“其實,那是一場勳貴武臣的豪賭!”

豪賭?

勳貴武臣?

湯昊臉色大變!

因為他陡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那場土木堡之變,隻怕是文臣縉紳和勳貴武臣的角力場啊!

“自三楊開始,軍國大事皆出自內閣,勳貴武臣日漸式微,而文臣縉紳卻因內閣權柄與日俱增而不斷強勢崛起……”

“當時武烈郡王(張輔)垂垂老矣,其餘勳貴武臣又全都是些不成器的東西,包括那成國公朱勇在內,無一人能夠獨當一麵主持大局,更無一人能夠接替武烈郡王為勳貴扛旗!”

“所以……”

湯昊歎了口氣。

“所以你們出手了?”

“所以才會有那場土木之變?”

“所以勳貴武臣想借此機會完成一場大勝,想借此機會更新換代,扶持一批年輕有為的新生力量?”

“所以勳貴武臣想借助這次機會催生出一批北征勳貴,從武烈郡王張輔手中接過大旗與文臣縉紳分庭抗禮對吧?”

“你們這確實是一場豪賭啊!”

湯昊嘖嘖稱奇,隨即冷笑連連。

“但是你們想過沒有!”

“萬一那場仗輸了,那勳貴武臣就徹底完了!”

“而事實證明,你們真的賭輸了,一敗塗地,徹底玩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