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六年(1547),是丁未年,丁未會試與殿試,努力三年的張居正終於都順利通過了。他終於登上了科舉的最高台階,躍登龍門,進士及第,像他心中的徐階王守仁看齊了,從此,開始了漫長的仕途生涯。按照常規,新科進士必須有一個見習的過程,張居正也不例外,被分配到翰林院擔任庶吉士。翰林院是負責編寫各朝各代的曆史典籍的地方。而且在當時這庶吉士是沒有官品的練習生,新科進士經過庶吉士階段,才可以授予有品級的官職。
在一般人看來這翰林院也許是一個清閑的地方,但對張居正來說這才是一一個鍛煉人的地方,要知道在明朝的政治體製中,翰林院至關重要,進入內閣的官員大多是翰林院出身,而內閣則是明朝的中樞。庶吉士雖然隻是一個過渡,雖說沒有官品,卻是通向內閣的起步。當時人把庶吉士看作“儲相”——內閣的人才儲備處,內閣大學士的候補隊伍,並非誇張其辭。
而此時的大明王朝卻在一個迷信道教的皇帝手中,他寵幸著嚴嵩父子。就連自己的老師徐階也不得不隱忍,這不是他張居正想要看到的朝廷,他張居正要看到的是一個國富民強,皇帝勵精圖治的國家。可此刻他花了二十餘年的時間,一步步的考到這裏來,看到的確實一個充滿迷信,充滿鬥爭,國庫空虛的國家。這是他不願看到的。他突然覺得心很痛。他所謂的老師徐階此刻也在一旁默默的觀望著這一切。他知道如果大明王朝在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要滅亡的。現在大明王朝也隻有改革了。可他知道他的老師徐階此時是沒有時間和精力來完成這一切的,因為他此刻正忙著和嚴嵩爭鬥之中。也許是他張居正出馬的時候了。可那一天何時才到來呢?此刻的他知道眼前的大明帝國的皇帝世。
世宗為求長生不死,迷戀並重用一批方士,整天不理朝政,不見大臣,遂使嚴嵩得以大權獨覽。徐階便利用深受寵幸的方士藍道行來扳倒嚴嵩。一日,世宗問藍道行:“今天下何以不治?”藍說:“賢不竟用,不肖不退耳。”世宗問其賢否,對曰:“賢如徐階、楊溥,不肖如嵩。”世宗不覺心動。徐階趁此時機,指使禦史鄒應龍上疏彈劾嚴嵩之子嚴世藩,曆數其“通賄賂,貪橫**縱。”並及嚴嵩,說他“培植黨羽,蔽棄賢良,溺愛惡子。”疏中有“如臣言不實,願斬臣首,懸之蒿竿以謝世藩父子。”世宗看完奏章後感慨言道:“人惡嚴嵩久矣。朕以其讚玄壽君,特優眷,乃縱逆子負朕。”遂命嚴嵩辭官回鄉,將嚴世藩逮捕入獄。萬曆四十二年(1614)四月,嚴世藩逃歸,藏匿亡命刺客。一日酒後發誓:“我當取應龍與徐老頭癢此恨。”嚴嵩聞言驚訝不已,言道:“兒誤我多矣!”
當初,徐階入閣後,與嚴嵩共事十年,從來不敢與嚴嵩相抗衡。鄒應龍上疏,徐階還前往相府寬慰嚴嵩,嚴嵩很高興,連連稱謝。嚴世藩也將自己的妻兒托付與徐閣老。徐階回到家中,其子極為秘密地對父親說:“您長年受到輕視和汙侮已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今天不正是好時機嗎?”徐階知道牆外有耳,因而特意大聲罵道:“我如果不是因為嚴大人怎麽能有今天,我不能做負心人。趁人在危難之中落井下石,那樣的話,別人會怎麽看我”。嚴嵩派來打探的人,回去把徐階的話告訴了嚴嵩,嚴嵩從此才放鬆了警惕。
徐階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比誰都明白,世宗雖表麵上罷了嚴嵩的官,但他對嚴嵩仍很眷顧,曾麵諭徐階:“嚴嵩已經退休,他的兒子也已服罪,今後如有再敢向鄒應龍那樣上章的人,一率斬首!”又多次書信問候罷官在家的嚴嵩。嚴氏父子感到徐閣老並沒有加害之意,嚴世藩又在家鄉大肆興建館舍,結交一些不法之徒。禦史林潤了解到這些情況後上疏言道:“臣巡視上江,備訪江洋盜賊,多入逃軍羅龍文之家。龍文卜築深山,乘軒衣蟒,有負險不臣之誌。推嚴世藩為主,事之。世藩自罪謫之後,愈肆凶頑,日夜與龍文誹謗朝廷,動搖人心。近者假治第,聚眾至四千人,道路洶洶,鹹謂變且不測。乞早正刑章,以絕禍本。”疏入,世宗大怒,下詔將嚴世藩、羅龍文逮至京城。
大明王朝正是所幸有老師徐階這樣的人物否則也許大明王朝早就斷送在嚴嵩的世界之中了。萬曆四十四年(1616)三月,嚴嵩被削籍,抄沒其家。斬嚴世藩、羅龍文於市。行刑之時,二人相聞,抱頭痛哭;家人請寫遺書以謝其父,嚴世藩竟不能成一字。都城百姓聞之大快,紛紛相約持酒到西市看行刑。這年冬,嚴嵩也病死家鄉。
嚴嵩被罷官後,徐階升任首輔。徐階一反張浮敬、嚴嵩當權時,引導皇上無端猜忌忠臣,馭下刻薄之弊,力求平和寬大為政。世宗十分厭惡給事、禦史抨擊朝政往往過於激烈,想將他們全都遣散。徐階委曲調劑,使他們得以從輕論處。世宗曾問徐階“知人為何那麽難?”徐階答道:“大奸似忠,大詐似信。惟廣聽納,則窮凶極惡,人為我攖之;深情隱匿,人為我發之。故聖帝明王,有言必察。即不實,小者置之,大則薄責而容之,以鼓來者。”世宗十分讚同,從此言路大開。
景王病逝,徐階上奏建議,歸還景府所占陂田數萬頃,還之於民,受到楚人的歡迎。世宗想建雩壇及興都宮殿,徐階極力勸阻。世宗晚年更加崇信方士道教,他一直深居簡出,不理朝政。戶部主事海瑞冒死上疏,極言世宗治政之非,責斥世宗“一意修玄,土木興作,二十餘年不視朝政,法紀馳矣;數行推廣事例,名器濫矣。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於父子;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人以為薄於君臣;樂西苑而不返大內,人以為薄於夫婦。今愚民之言曰:‘嘉者,家也;靖者,盡也。’謂民窮財盡,靡有孑遺也。”世宗讀了海瑞的奏章後,怒火萬丈,命將海瑞逮捕下獄,欲殺之。徐階連忙勸阻道:“瑞草野倨侮,然不過仰恃聖明,以死沽直名耳。不如置之,則彼計失,而聖德益廣。”以此救了海瑞一命。?
嘉靖四十五年(1566)冬,世宗因服丹石中毒而死。徐階草擬遺詔曰:“朕奉宗廟四十五年,家國長久,累朝未有。一念胘胘,惟敬天勤民為務,隻緣多病,過求長生,遂至奸人誑惑。自今建言得罪諸臣,存者召用,沒者恤錄,見監者即釋複職。”徐階仿照當年楊廷和的作法,借世宗之詔罷除了齋醮及土木等力役,並將“大禮議之爭”中,因直諫而被處罪的官員全部平反複職,還革除了許多弊政,從而朝野上下一片歡騰,稱頌他為賢相。?
對於老師所做的這一切,他是知道的,可惜老師似乎還沒有注意到大明王朝的正真的結症在哪兒,並不是全力的爭奪,而是國庫空虛,邊患不斷、迷信之風日盛、地主豪強占地太多造成農民無地可耕這些才是大明現在的結症。
如今二十七歲的張居正終於目睹時局的敗壞,憂心忡忡地寫下這樣的詩句:
風塵暗滄海,浮雲滿中州。目極心如*,顧望但懷愁。深切的憂患意識,使他無意留戀悠閑的生活,在同僚沉醉歌台舞榭的日子裏,他閉門謝客,攻讀曆朝典章,剖析政務,探索救國興邦之道;在告病回鄉休假的三年間,不辭辛勞走訪民間疾苦,立誌要廊清天下之患。
也許上天真的議案給張居正一個好機會讓他成就大事。
隆厭六年(1572),意外的機遇來了,這年皇帝病故,遺詔命高拱、張居正、高儀共同輔佐十歲的小皇帝朱翊鈞。高拱是首輔,為人驕橫,在他心目中張居正是下屬,高儀年邁多病,都不是自己的對手,唯一能與之爭權的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這高拱是何許人也,說起這人那可是大有名頭了。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裕王載垕即位,這是後來的穆宗。他即位的時候,年三十歲。
在穆宗繼位後,徐階仍為首輔。內閣高拱,曾經是徐階推薦入閣,因徐階草擬遺詔未與之商量而心懷不滿。世宗重病時,給事中胡應嘉曾經彈劾高拱,高拱就懷疑是徐階指使。禦史齊康受高拱指使,極力詆毀徐階,徐階遂引罪乞休。九卿大臣們都出來為徐階申辨,並彈劾齊康,自然連及高拱。高拱不得不引病而歸。徐階勸神宗廣開言路,於是一批給事、禦史如海瑞等被重新起用,勢力日漸強大,而且言語多過激,使穆宗十分頭疼,不能忍受。穆宗麵諭徐階處理。同僚想將他們分譴,徐階說:“上欲譴,我曹當力爭,乃可導之譴乎。”請傳諭,令他們悔改,穆宗也就不再問罪。
隆慶三年(1569),給事中張齊以私怨彈劾徐階,徐階請求辭官歸鄉。此時,穆宗對徐階也漸感不放心,遂批準了他的請求。徐階回鄉養老,舉朝皆請慰留,穆宗不聽。
就這樣一代名相徐階就敗在了高拱的手裏,高拱作為當今聖上的老師,論資曆,論學識、論幹練此時的張居正知道他是當之無愧的首輔。所以張居正從這一刻起就決定了學老師一樣要學會等待,此刻的他終於明白了老師早年的那些隱忍。此刻的他終於明白了王守仁的知行合一。這個也許是老師臨走時送給他最好的禮物。那封真誠的信讓張居正一輩子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