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聲陷入了沉默,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有的隻是利益。這個道理她當然明白。

“九姑娘,你看怎麽辦?”此時那位三叔已經來到了女聲旁邊,這裏眾人論年紀資曆以他最長,可論地位就以這位九姑娘為尊,所以凡事終究要由她定奪。

“這位姐姐考慮的怎麽樣?再這麽下去天可要亮了?”白衣人又逼問了一句,似乎成竹在胸。

九姑娘猶豫了,畢竟此舉事關重大,雖然明知對方別有用心,可其所說也並沒有錯,這不正是光複白蓮教的好機會嗎?她本人親身經曆過那場浩劫,親眼看證過正道武林對己方犯下的罪行,想到那些慘死的教友,想到當年那個不惜用生命也掩護自己的白衣身影,她隻覺熱血上湧,可如今姥姥有病,無為宗眾多教眾都以自己馬首是瞻,這份責任使自己無論做出任何決定都不能輕率。

“此事關係重大,可否容我們考慮考慮。”終於理性還是壓製了感性那一麵。

白袍人一陣壞笑,似乎料到了對方會有此反應,不急不慢的說道:“當然,這麽重要的事想來憑姐姐一人也做不了主,回去商量商量也好,不過還是先別告訴姥姥為好,以她老人家現在的身體可不能再操心了。”

“你。。。你怎麽知道姥姥的事?”一聽此言,一貫冷靜的九姑娘竟似乎也有些驚慌,莫非對方已對組織的內情了如指掌?

“像我這種人要不是消息還算靈通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不是嗎?”白袍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無得意地說道。

“九姑娘,這家夥知道的太多了,不能留。”此時一旁的三叔趕忙說道。

“喲,這位大叔您這是想殺人滅口啊?人家好怕啊,萬一我不能活著回去,說不定有些不可告人的消息就會被公布於世了,比如某些人的傷情啊,藏身地啊,聯絡暗號什麽的,那樣恐怕對誰都不好吧。”白袍人故意裝出一幅害怕的樣子說道,語氣顯得頗為誇張。

“你,你這是在要挾!”

“沒辦法,我與貴教可不同,人多勢眾互相之間能有個照應,一個人行走江湖沒這點心機可不行。那姐姐您的意下如何呢?”

此時九姑娘心中宛若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明顯對方是有備而來,雖然還不清楚其對己方的機密了解多少,但似乎已足以構成威脅。如今姥姥有傷,四哥又下落不明,剩下的這些教眾又多為老弱婦孺,假如此時敵人大舉來襲,後果不可設想。看來對方從一開始就掌握了足夠的籌碼。

“好吧,這件事我答應了。”

“九姑娘,這家夥不能信任啊。”

“三叔,您不用說了。我心中有數。”

“痛快,痛快,姐姐果然是個聰明人,對形勢看的很清嘛。不過請允許在下再確認一下,這件事你做得了主?”白袍人鼓掌笑道,似乎一切早在其的預料之中,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其又逼近了一步。

“你隻管放心,我既然敢答應就有實施的把握。”九姑娘朗聲道。

“不用通報姥姥?”

“不用,姥姥之前交待過,她老人家養傷期間,一切事務由我代理。我所說的就等於無為宗宗主的法旨,誰敢不從。”

“好,人言無為宗少一輩人物以杜四和薛九姑娘最為出色,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稱得起女中丈夫,那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了?”

“聖母在上,絕無虛言。”

白蓮教興起於南宋,原本乃佛教的一支,屬於淨土宗,因昔日東晉高僧釋慧遠在廬山林寺與劉遺民等結白蓮社而得名,又因其信徒不食葷不飲酒,故俗稱為“白蓮菜”。其教義主張男女平等,教眾互通財物,互相幫助,無論男女老少,貧富貴賤隻要願意皆可入教,所以在民間流行極快,到元末已頗有與釋,道兩教鼎足而立之勢。然其教眾尊卑有序,等級森嚴,比前兩者有更強的行動力。而且與釋,道兩教勸人向善,與世無爭不同。白蓮教認為世間有正邪兩道,二者不斷爭鬥,現世邪道占上風,所以人間充滿了苦難與不幸。可終有一天彌勒將會降臨人世,拯救蒼生,到時正義終將戰勝邪惡。故而對於人世間的種種強權與壓迫,其教眾都采取抗爭的態度,據說元末劉福通,韓山童起義就有白蓮教參與,此後在各地亦屢有暴動,被官府視為大患。明太祖登基之後對天下教派加以嚴控,昔日名震天下的明教更遭殘酷鎮壓,一部分教眾將活動轉入地下,據說也就是如今的魔教。而另一部分則加入了白蓮教,所以近世以來其教眾除彌勒外又加入了對於明王的信仰,漸漸演化出大大小小十數個分支,各自為政,互不統轄,不過人們通常統稱其為白蓮教。眼前這一支屬於無為宗,信奉無生老母,教眾自己一般稱為“聖母”。認為其是無生無滅的古佛,她要度化塵世的兒女返歸天界,免遭劫難。而教眾一旦以聖母起誓,那就決不能反悔,不然死後就將陷入無間地獄永不超生。

白袍人深知其中內情,一聽此言當然滿意。當即說道:“好,有姐姐這句話在下也就放心了。”

“那既然大家已經合作了,閣下是否也該表現出一點誠意呢?”九姑娘忽然反問道。

“這個自然。”白袍人似乎早有準備,從懷裏掏出一個竹筒,一把丟給了薛九。其來勢並不甚快,可一旁的三叔生怕有詐,還是搶先一把淩空接住。

“好,昔日鄧三爺接發暗器的手段名聞天下,連“金鏢”郭泰都自愧不如,今日一見神技,果然風采不減當年啊。”這個白衣人似乎已將對手的所有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

鄧三聽罷微微一聲苦笑:“可惜我這手法再高明,當初也沒有接住李繼先的飛刀,閣下之言未免謬讚了。”他居然敢於在人前直陳生平的恨事,倒也是條光明磊落的好漢。說罷,他小心翼翼的打開竹筒,一切並沒異狀,不過出於謹慎,他還是將竹筒放置了一段時間方才上前觀看,隻見裏麵放了幾張紙,到出一看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還附有幾張地圖。鄧三不看還則罷了,這一看頓時吃驚非小。

“九姑娘,你看,這是。。。”他趕忙將紙遞給一旁的薛九,九姑娘心中原本對對方也頗有戒備,鄧三拿出這幾張紙時她立刻加以留意,不過並不是留意上麵的內容,而是察看紙張本身有無異狀,她自己就是下毒的行家,此時雖然夜色昏暗,可她自信憑自己這雙眼睛任何蛛絲馬跡也休想逃脫,幸虧她觀察半日並無異狀。此時聽三叔呼喚這才上前接過紙張細細觀看。

“這是。。。”饒是薛九生性冷靜,此時也不禁顏色更變。原來這竟是一張白蓮教眾勢力分布圖,自從兩年被打散之後,殘餘的教眾便逃串四方,隱藏了起來,互相之間無法聯絡,連官方搜捕起來也是極為困難。可眼前這些紙上卻清晰表明了幾個大的團體隱藏的地點以及相關信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則是流落各地教眾的名冊,不僅有他們的真名實姓,甚至還有如今使用的假名,以及偽裝的身份,雖然有些資料明顯有所殘缺,可其背後所耗費的人力物力已經不可思議了。

“怎麽樣?對於貴教而言這份名單很有價值吧?”白袍人不無得意地說道。

“這份名單你從何處得來?”

“山人自有辦法,這點九姑娘就不用管了。我隻問這份名單能否代表在下的誠意?”

“我教欲重舉大事,最重要的就是聯絡被打散的各地教友,這份名單當然稱得上價值連城。可我們怎麽保證這份名單的真假?”

“九姑娘果然是個細致的人,沒錯我當然有可能弄份假名單來糊弄你們,可這麽做對我有何好處呢?再說這份名單是真是假外人分不出,難道還能瞞過九姑娘的慧眼嗎?”

白袍人說的並非假話,其實薛九一看這份名單便知其確實可靠,上麵對於無為宗一派的記錄準確無誤,作為外人能調查到這個地步可以說已是極限了,而關於其餘宗派的一些內容許多與自己掌握的信息也大致相同。薛九頭一次感受到眼前與自己打交道的這個人遠比其看起來要可怕得多。

"閣下既然掌握了這麽重要的信息為什麽不交給官府呢?那樣獲利不是更大嗎?"

"乍看起來確實如此,不過和官府打交道是件很麻煩的事,到頭來多半會被那些老爺大人們引為己功,我隻不過拿些微不足道的小頭.而明顯這份名單的價值遠不止如此,不是嗎?"

"看來閣下所圖非小."

"彼此彼此."

"好,這份名單我們收下了,多謝閣下的美意,那今後大家就是合作關係了,下一步你希望我們做什麽?"

"九姑娘就是痛快,那在下也就不客氣了,短期內希望貴教暫時不要行動,等有消息在下會再通知你們."

"那如何聯絡?"

白衣人忽然從袍中提出一個鳥籠,體積不大,但做的頗為精致."這裏麵是在下精心訓練的兩隻信鴿,如有需要貴教隻需將消息綁在它們腳上,這兩隻小家夥知道如何找到我.同樣在下那裏也有相同的信鴿,一有情況立刻會派它們前來通知."

"這麽說我教豈不是處於被動?"

白袍人一笑:"姐姐見諒,所謂光棍不鬥勢力,在下一個人行走江湖,凡事不多個心眼可不行.好,生意談得差不多了,天也快亮了,看來也時候告辭了.勞煩九姑娘代我向姥姥和杜四哥問好,預祝我等合作愉快."說罷,其將鳥籠往地上一放,轉身走向樹林,此時眾人才發現林子裏原來竟拴了頭毛驢,由於通體皆黑,所以剛才根本沒有看清.此人解開韁繩,側身而往驢背上一躍,這頭毛驢卻也聽話,一覺背上有人,也不用呼喚,自己便邁開蹄子小跑了起來,而白袍人斜坐在上麵,架著二郎腿,顯得瀟灑輕鬆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