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大爺,總算是找到您了,家裏出大事了。呃,李爺也在啊。小人這廂見過李爺。”郭四說罷倒身便拜。

李繼先見狀趕忙上前扶起,嘴裏連說:“使不得,使不得,郭四哥不必多禮。”其實眼前這人是蕭毅的家將,李繼先與他的主人平輩論交,郭四給他施禮原本理所應當。可李繼先深知蕭家這“四大家將”絕非尋常家人奴仆可比,他們原本個個都是綠林中叱吒一時的英雄豪傑,各有一身絕藝在身。後來由於種種原因和蕭毅結識,為其武藝風度所感,拋卻原來的一切,不惜為奴為仆也要誓死相從。蕭毅本意不肯,可架不住這些人一再相求,最後隻好勉強答應,平日裏對外大家以主仆相稱,可背地裏蕭毅從來沒有把他們當成下人看待,可說是恩若兄弟,情同手足。李繼先深知其中內情,敬他們是輕生死,重然諾的好漢,所以郭四要對他下拜,他是萬萬不肯接受。

不料那郭四卻不肯失了禮數,還是硬生生地拜了下去,李繼先正待要扶,卻發現根本抬他不動,心中不由大驚。別看他在蕭毅麵前一幅嬉皮笑臉的模樣,可“金陵李繼先”的名望在江湖上那也是非同小可。如今居然連蕭毅的一個家將也抬不動,那成何體統,想到這裏李繼先雄心頓起,潛運內力,心說到要試試此人有多少斤兩。沒想到郭四卻似渾然未覺,推金山,到玉柱,實實在在磕完頭方才站起,氣不長出,麵不更色。

這下李繼先可是大驚失色,默然良久方才歎息道:“罷了,罷了,人言金銀銅鐵,蕭家四將,遠非尋常的江湖好手可比。我雖久聞,未嚐深信,今天一試方知不假。家將尚且如此,主人可想而知。老蕭啊,兄弟這次算是真服你了。”

蕭毅一笑,似乎是怕老友尷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不必如此,他們哥幾個原本就非等閑之輩,跟著我算是明珠暗投了。平日我常勸他們另覓高枝,怎奈哥幾個義氣深重,不肯相離。”接著他轉過身來問郭四:“四哥你這麽著急趕來所為何事?臨行之前我不是關照大家緊守門戶,安心等我回去嗎?”

這郭四本是個血性漢子,一聽主人問起這些是又羞又惱,又氣又急,一邊跺腳一邊說道:“唉~大爺,咱哥幾個對不起你啊。二爺他,二爺。。。”

“阿宇?阿宇他怎麽了?”一聽到兄弟有事,之前一直很冷靜的蕭毅頓時顏色更變。

“二爺他,二爺他。。。”或許是著急,也或許是自責,郭四偌大男兒此時言語間竟有些哽咽。

他越是如此,蕭李二人就越是著急,李繼先趕忙上前問道:“郭四哥,你且莫急。先把事情說清楚,蕭宇他到底怎麽了?”

“二爺,二爺他丟了!”

“什麽,丟了?”蕭李二人異口同聲道。

“大爺,咱哥幾個對您不住。您臨走之時將二爺托付給我們,要哥幾個好生照應,沒想到一轉眼我們就把人弄丟了,唉,連這麽大一個活人都看不住,我們這幾個活著還有什麽用啊。”郭四邊說邊自己抽了幾個耳光,打得啪啪作響,自責之情溢於言表。

李繼先看到這裏於心不忍,趕忙上前拉住;“郭四哥,切莫如此,切莫如此。發生這種事誰也不想啊,你且先莫自責,如今找人要緊,你且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詳細道來,大家也好參詳出個辦法不是。

到此時節郭四也隻好先收住悲聲,詳詳細細的將事情的經過緩緩道來:“那日大爺去後,我等幾人就安心陪著二爺打理家務,頭幾天倒是平安無事。結果到了第四,五日上二爺嫌家中氣悶說要出去走走,我等幾個素知二爺少年頑皮,恐出去後多生事端,故而極力勸阻二爺。起初二爺倒也聽勸。不料本月初一,城中廟會,二爺又嚷嚷著要出去走走,哥幾個怎麽勸也不行,最後二爺說你們一口一個大爺,心目中隻有我哥,是不是沒把我這個二爺放在心上,也罷,也罷,這個家早就該改姓郭了,我們這些姓蕭的幹脆搬出去算了。蕭家劍今後幹脆改成郭家劍好了。”

“這個蕭宇越來越不像話了,怎麽能這麽說話。”李繼先在一旁責備道,眼神卻偷描了一眼蕭毅,見他麵沉似水,知道蕭宇這話又觸及到了這位老友的那塊心病。

郭四此時或許也察覺到一時失言,趕忙接著說道:“哥幾個見二爺說到這個份上,不敢不依,商量之下決定陪他一起出去,心想有我們幾個在料也出不了什麽事。二爺到是也答應了。等到了廟會,二爺這也要逛,那也要玩,我們幾個跟在後麵形影不離,生怕跟丟了。後來二爺突然說要去解手,可就在我們幾個人背過身去這個功夫,二爺人就沒了。當時把我們幾個嚇壞了,趕緊四處尋找,可廟會人山人海,要找個人談何容易。哥幾個原以為二爺是被仇家擄走,正準備去報官,結果回到家裏卻發現二爺留下的一封書信,說是終日待在家中感覺氣悶,想出去闖**一番,見識見識,很快就回來,讓我們通知大爺萬勿惦念。我們這才知道二爺是自己離家出走。我們幾個商量下來二爺年輕識淺,又沒有什麽江湖經驗,不知這世上人心之險惡。此番獨自出門,萬一有個閃失,如何得了。所以當天趙三哥就分派家中一眾人等外出尋找,連蘇杭嘉湖一帶與大爺相熟的朋友也都拜托了,可至今還是音訊全無。因為茲事體大,我等不敢再瞞著大爺,故而特地派我星夜趕來報信,大爺您看這如何是好啊?”

說到這裏李繼先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暗罵蕭宇不曉事理,如今江湖都亂成這樣了,還要給哥哥多尋事端。可礙於老友的麵子,又不好明說,隻好看著蕭毅有何反應。

“唉~”沉默良久,蕭毅長歎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無奈。

“四哥,您先起來。子弟不肖,父兄之過,都是我平日把這孩子慣壞了,和你們無關。你這一路趕來辛苦了吧。”蕭毅邊說邊把因為自責而跪在地上的郭四攙起,並輕輕將他身上的灰塵撣去。

“大爺,我。。。”蕭毅越是如此,郭四內心就越是愧疚。他太了解這個兄弟在蕭毅心目中的地位了,此時他內心不知有多著急,可反而還要勸自己別太自責,這簡直比打罵更讓自己覺得羞愧。這究竟是因為蕭毅太溫柔?還僅僅隻是一種收買人心的技巧呢?

“現在怎麽辦?”李繼先在一旁接過了話茬。

“由他去吧,那孩子從小就是這麽任性,總感覺自己了不起,想出去闖一番事業。我怎麽說他都不聽,沒想到這回居然胡鬧到如此地步,也罷,就由他去,年輕人不吃一塹不長一智,就讓他在外麵吃些苦頭也好。你,我當年剛出道不也正是這個年紀嗎?”

“話雖如此,可如今世道這麽亂,蕭宇那孩子又沒什麽江湖經驗,萬一遇上個好歹怎麽辦?”蕭毅說的是斬釘截鐵,可李繼先卻明白這都是氣話,他太了解這兩兄弟之間的糾葛,也明白這個兄弟對於蕭毅而言有何等重要。

“不管他,都十七,八的人了,也該像個大人樣了,他自己做的決定,就由他自己去負責。四哥,你遠道而來也累了,今天咱們權且在這裏休息一晚,明天咱們就去南京參加英雄大會。”蕭毅語調雖然平和,可臉上的表情卻依舊麵沉似水。

見好友明顯在賭氣,李繼先忙解勸道:“我說你這人也是,剛才求你去,你給我擺架子。如今不要你去,你卻偏要去,你這成心是不是。蕭宇這孩子這回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可他畢竟是你弟弟啊。你不是一直和我說當年伯母去世時一再關照你要看管好這個弟弟嗎?你如今就忍心撒手不管?再者一說蕭宇這次為什麽要走,我看也是你給逼的。”

“怎麽會是我給逼的?”

“怎麽不是啊,我知道你用心良苦,希望把他培養成一個有用之人,將來可以繼承蕭家劍,這也算了卻你一樁心事。可蕭宇畢竟還是個孩子啊,你平日對他那麽嚴格,終日大門不許出,二門不許邁,他又不是沒出閣的丫頭,整天憋在家裏誰受得了啊?難道有這麽一機會,能不希望出去見識見識嗎?”

“可我這麽做也是為他好啊。”

“誰也沒說不是啊,可老蕭啊,那孩子和咱們當年不一樣,我知道你怕他學壞,像小飛那樣誤入歧途,可孩子也有他們自己的想法,有些事管也管不出來不是。”

蕭毅默默低著頭,心中五味雜陳,其實李繼先說的這些他都明白,有時他自己也覺得對於蕭宇的管教太過嚴苛了些。可這個兄弟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他不希望其再像自己一樣遭遇那麽多不幸與痛苦。有時蕭毅甚至覺得自己是在發泄,畢竟自己身上背負的實在太多,有時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而作為江東武林的旗幟,又使他不能在外人麵前表露出來,結果在不知不覺間有些情緒就發泄到了蕭宇身上。“果然我終究比不上刑大俠,我這樣一個人是否有資格繼承浩然呢?”這樣的疑問長久以來始終困擾著他。。。

此時已近黃昏,夕陽斜照,整個草山仿佛變成了一片血紅。蕭毅看著夕陽,心中的情緒慢慢平複,轉過頭問一旁的李繼先:“那你說怎麽辦?”

李繼先擾了繞頭:“蕭宇是九月初一丟的,離現在還不到十天,他孤身一人想來也走不了太遠。如今離英雄大會召開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你我先趁此機會沿途查訪一番,如能找到那是再好不過,如果沒有倒時再趕去南京也未為遲晚,說不定那小子到時也會跑去南京湊個熱鬧,我再托黑白兩道德朋友多多留意,細心查訪,這麽大一個活人難道還能憑空消失不成,你看如何?”

蕭毅素知這個老友交遊廣闊,他李家又是世代名門,故舊滿天下,他肯幫忙總比自己無頭蒼蠅亂撞要強,畢竟如今手頭也沒什麽線索,於是便點頭道:“看來也隻好如此了。”

李繼先見他答應了,總算鬆了一口氣,忙招呼道:“這就好,你看如今時候不早,咱們還是先下山,休息一夜。明天咱們就趕奔丹陽,南京六扇門的封老都頭是我家故交,他幹這行幾十年,江南一帶的捕快都頭幾乎都是他的徒子徒孫,耳目靈便。如今上了幾歲年紀,辭了差役回家養老。咱們先去拜訪他,或許能打聽到什麽消息也說不定。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吧。”

蕭,郭兩人無奈,也隻好隨著李繼先下山去了,一路上眾人各懷心事。隻有一直跟在蕭毅身後啞仆若無其事,依舊提著東西在後麵跟著,是因為天生殘疾沒聽到周圍發生的事情?還隻是他已經看過了太多的雲淡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