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豔卿見狀頓時長出了一口氣,可還是生怕對方偷看,隻好躲到佛像背後換起了衣服,眼神還時不時地留意廟外笑閻羅的反應。

“換好了沒?”唐豔卿受傷之下,行動畢竟多有不便,足足花了大半天才終於把衣服換好。外麵的笑閻羅明顯已有些不耐煩了

“好了,你進來吧。”笑閻羅此人也頗硬氣,初冬雨打著身上原本頗為寒冷,可他居然由始至終一動都不動,直到得到唐豔卿的示意,這才轉身進屋。

“你們女孩子就是麻煩,換個衣服居然要這麽長時間。”笑閻羅一邊埋怨,一邊趕緊湊到火堆旁取暖。

“真對不住啊。”唐豔卿見狀心中大是歉疚,她生平高傲,這還是第一次對同齡男子開口道歉,看著笑閻羅渾身濕透的樣子,唐豔卿心中不禁生起了一股暖意。“剛才我更衣之時,他居然一次都沒有回頭偷看,而且連多餘的瘋話都沒有,沒想到此人竟是個難得的守禮君子。”此時唐豔卿內心對於笑閻羅竟不自禁的產生了三分好感。

“你知道就好,剛才回來時順帶在附近弄了兩隻肥雞,原本你受傷之餘喝些雞湯自是最好,隻可惜這裏找不到湯鍋,所以隻好烤來給你吃了,咱們的唐二小姐隻好將就一下了。”笑閻羅一邊說著一邊將兩隻包裹好的肥雞扔進火堆裏,不時撥弄起來,片刻之後大殿裏就飄起了一陣香氣。

“沒想到你還會做叫化雞。”唐豔卿久走江湖,見聞甚廣,見對方這叫化雞做的甚是拿手,不禁也有些欽佩。

“叫化雞?這是我以前在遼東學來的土辦法,主要是不用拔毛,弄起來方便。難得中原也有這樣的做法?”

“當然了,這種做法我們這邊叫叫化雞,據說是因為由乞丐發明故得此名,我以前曾見丐幫的朋友做過,隻是他們的做法比你略考究些罷了。”若換從前唐豔卿對於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菜自是不屑一顧,可此時腹內饑餓,聞到陣陣香氣也不禁動容。

“哦,原來如此,那你就來嚐嚐我們遼東的做法比中原的手段如何。給。”笑閻羅見烤得差不多了,於是便將兩隻雞撥弄出來,挑了一隻大的便遞給了唐豔卿。自己卻撿起剛才掉在地上的兩串烤麻雀,大口撕咬了起來。

“哎,那剛才掉在地上,髒了不能吃。”唐豔卿見狀趕忙出言阻止。

“沒事,不就一些灰塵嗎?撣掉不就好了。我小時候在遼東幾天幾夜吃不上一頓飽飯都是常事,要是就這麽把食物扔掉豈不可惜?你也別顧著說話,趕緊吃啊,涼了味道就差了。”

唐豔卿此時也真有些餓了,見勸說無效也隻好自顧自地吃了起來,雖然缺乏調料,可這樣烤出來的叫化雞卻自有一股清香之氣。

外麵的天色漸漸暗了,兩個人圍坐在火堆旁吃著東西,氣氛頗為溫馨。唐豔卿畢竟是女孩子,吃東西時比較秀氣,而笑閻羅則不管這些,當真是狼吞虎咽,到最後吃的滿嘴是油,看得唐豔卿暗暗好笑,長這麽大這還是她第一次和除自己家族以外的男人吃飯,感覺極為微妙。

“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呢?你去找端木圓那廝究竟為什麽?”吃了個半飽,笑閻羅不禁又繼續起了剛才的話題。

“哦,其實我原本並不是為找他,而是為了另外一個人。”此時唐豔卿對於笑閻羅已經頗感親近,當即便將自己此行的目的合盤托出。

“是為石剛那小子?”

“嗯,怎麽,這事連你也知道?”

“上次你去天刀門找茬不就是為這件事嗎?怎麽樣?現在有什麽線索嗎?”

“沒有。聽說之前曾有人見他和一個白袍人在成都出現過,但之後就再無消息,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那如今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說到這裏唐豔卿擦了擦手,靜靜地看著火堆。先是三妹受辱,接著自己又在成都吃了這麽大一個虧,半世英名險些毀於一旦,唐門三姐妹這回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你真覺得整件事是石剛做的?”

“嗯,你為什麽這麽問?”

“我所聽說的那個石剛似乎並不是一個莽撞的人,他堂堂一個天刀門少門主要女人還不容易,何必冒這麽大的風險,捅這麽大的漏子?所以我總覺得事有蹊蹺。”笑閻羅一邊啃著自己那隻肥雞,一邊說道。

其實整件事頗多疑點,唐豔卿也不是不知道。隻是畢竟事關自己妹子的清白,所以她抱定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態,而且隻要找到石剛,那整件事總有真相大白的機會,於是說道:“無論是不是石剛所為,總之整件事與他都脫不了關係,如今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他。”

“你這人性子也真倔,也罷,反正這原本就是你們中原人自己的矛盾,與小爺我無關。今天天色已晚,你的傷尚未痊愈行動不便,就權且在這委屈一晚,明天我就送你回住處。之後咱們就各奔東西。”

“各奔東西?”聽到這話唐豔卿內心竟忽然有些失落,可轉念一想事情本不就該是如此嗎?自己與他素無交情,之前路見不平出手相助乃是江湖中人的本份,之後的事沒有理由再麻煩他,可為何自己一聽說要與他分別竟會如此意外呢?

當天晚上笑閻羅主動將大殿內讓給了唐豔卿,自己則睡到了口前的回廊上,此時雨雖然已經停了,可回廊上依舊是濕漉漉的,而且正值秋未冬初,夜晚室外已頗寒冷,不過笑閻羅對此似乎毫不在意,往門板上一靠邊和衣睡去。看得唐豔卿內心頗感歉疚,有心讓他睡到屋裏外,可這種話又怎麽好意思開口呢?雖然內心對於笑閻羅已經頗感信任,可出於少女的本能,唐豔卿休息時依舊牢牢將素心劍抓在手中以防萬一,其實她自己心裏也明白對方若是心存歹念,自己之前昏迷時早就已經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再說憑此人的本領如果真要動強,自己根本不是對手,所謂戒備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她心中隱隱感覺自己此舉與其說是針對對方,不如說是為約束自己,約束自己內心那種不該有的悸動。。。

唐豔卿自小心高氣傲,爭強好勝,一直想向父親證明兒子能做到,女兒同樣能做到。這種心理使她無形中將男人當成了自己的假想敵,而由於姐姐的遭遇,使得她對於閨閣名譽之事看得甚重,所以盡管成年後容顏清麗,追求者眾多,可她一向潔身自好,對異性不肯多加辭色,並一直以此為傲。然而昨晚的遭遇卻極大的打擊了她的自尊心,也使她本性中的少女之心開始覺醒。而此時笑閻羅的出現恰好又帶給了她新一輪的衝擊,這個男人與唐豔卿以前遇到的異性全然不同,開朗真率,表麵雖然桀驁不馴,但所做所為莫不透出一種對於他人的體貼關心。以前唐豔卿被別人逼相親逼得急了,曾放出過狠話,除非是年貌相當,武藝又勝過自己的男人否則絕不下嫁。唐豔卿乃是“少十八傑”之首,公認的武林少一輩頂尖的人物,武藝上能勝過她的除非是一些成名的前輩名家,可這樣的人物多半已經成家立業,不可能再來追求這麽一個小姑娘。而且這些人大多有些年紀,容貌上萬難匹配。而年輕一輩風流俊雅的人物倒是不少,可有幾個勝得了這位“毒手觀音”啊?所以唐豔卿此言就是為了讓那些追求者知難而退,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這世上有這樣的人物存在,直到如今睡在走廊裏的家夥存在,唐豔卿驚恐的發現自己所列舉的這些條件他幾乎都符合,武藝自不用說,年紀也與自己相仿,若論相貌,雖然多少透著一股野性,可仔細想想笑閻羅的容貌也頗不惡,大可配得上自己。想到他那笑容,唐豔卿頓時又是一陣麵紅心悸。

”難道我真喜歡上這麽個家夥了?不可能的,天下男人都一樣。對了,是感激,是因為危難之時蒙其相救,江湖兒女恩怨分明,所以我才會心生感激,隻是錯把這當成是喜歡了。一定是這樣的。”唐豔卿極力說服著自己,可不知為何整整一晚上她腦海中所出現的依舊隻有笑閻羅這個冤家,弄得她是愁腸百結,輾轉難眠,直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

唐豔卿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巳時方才醒來,笑閻羅知她受傷之餘需要休息,居然也沒有打擾她。這到反使得唐豔卿更加過意不去了。她是習武之人體質本健,經過一晚上的休息,整個人的精神體力已然恢複了不少。於是簡單梳洗了一下,二人便起身回歸客棧,離開破廟的那一刻,唐豔卿不知為何竟顯得有些戀戀不舍,似乎這裏留下了一段她人生中難得的美好記憶。

“你住得是哪家客棧?”

“西城的連升老店。”一路上唐豔卿不知為何走得很慢,一直拖在笑閻羅的身後,褚桀以她受傷初愈,所以也沒放在心上。他自小長於關外,沒見過中土之繁華,成都乃是西南重鎮,四川首府,熱鬧非凡,看得笑閻羅是目不暇接,尤其這位還是出了名的吃貨,看到一眾風味小吃更是垂涎三尺,唐豔卿正好還沒吃早飯於是便拉著他一路吃了過來。其實她飯量本小,可這次隻要是笑閻羅是喜歡的,她都刻意買上兩份讓他陪自己吃。不知為何隻要看到對方大快朵頤時那副滿足的表情,唐豔卿就覺得特別的高興,她甚至希望這段路程越遠越好,這樣自己就可以多陪在這個人身旁,哪怕多一會兒也好。隻可惜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不虧是名門的大小姐,住得地方還真高級。”來到了客棧門前笑閻羅不禁嘖嘖讚歎道。

“要不要進去坐坐?”雖然明知這話不是一個名門閨秀該說的,可一想到這一分別不知將何時再見,唐豔卿不禁還是脫口而出。

“不用了,我已經在成都耽擱很久了,還是趕路要緊。”可惜笑閻羅從來就是個不解風情的家夥。

“你還要上峨嵋山?”

“嗯,之前在天刀門你不是也聽到了我和歐陽文波的話了嗎?我這次入川就是為了和峨嵋派了結一些恩怨。”

“我不知道你們兩家究竟有什麽恩怨,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奉勸你一句還是算了。峨嵋派的強大不是你能夠想象的,你知道他們在四川有多少門人弟子嗎?歐陽文波的武藝如何你是親眼見過的,可聽我師傅說他連彭老掌門六成的功夫都沒有學到,整個西南武林對這位“聖手白猿”幾乎奉若神明。就憑你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哦,那彭衝真有這麽強?”

“嗯,比你想象中還要強。”

“哈哈。。。”聽到這裏褚桀非但沒有驚懼,非要顯得極為興奮。“那就好,這樣也不枉我千裏迢迢跑來打倒他。”

唐豔卿這回是真急了,說道;“你究竟有沒有聽懂我的話?你別以為打倒了”十二神將“就有多了不起,彭衝與你以往的那些對手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你去找他等於是送死,你明白嗎?”

“還沒打過,怎麽知道鹿死誰手?再說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打這些天下的高手,老欺負那些三腳貓算什麽本事?何況我與峨嵋派之間的恩怨你不會懂得,這一仗無論勝敗如何我非去不可!”

“當真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褚桀笑而不語。

“我明白了,反正這事原本就與我無關。那咱們就此分別,望閣下好自為之,救命之恩,唐豔卿沒齒難忘。”見對方去意已決,唐豔卿也不再做無謂的勸說。此時她內心除了失落竟似乎還有生氣,為什麽他就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呢?

“好,那妹子你也多多保重,今後行走江湖小心些,不是每次我都會剛巧在附近哦。”

“不勞閣下費心,我今後自會在意。”

笑閻羅見唐豔卿態度忽然大變頓時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哪裏知道這位唐二小姐此時內心的愁苦啊。不過他生性豁達,當下也不在意,略一拱手轉身便走。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唐豔卿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

“對了,妹子。”走出去沒多久,笑閻羅似乎想起了什麽,忽然轉過頭對唐豔卿說道。“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整天黑著張臉,讓人感覺不好親近。我以前聽人說女孩子這樣很容易變老的,挺漂亮一姑娘有空還是多笑笑,我猜你笑起來一定會更好看。”

唐豔卿一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當麵和她說這種話,若換別人她準會以為對方是刻意輕薄,可聽笑閻羅這一說唐豔卿隻覺臉上一陣發燙,低頭不語。

褚桀見狀頓時一陣長笑,轉身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唐豔卿默默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後一聲輕歎,她明白自己已經再也無法將這個男人從自己心裏驅趕出去了,回想起這一天一夜的點點滴滴,唐豔卿的臉上頓時泛起了微笑,那笑容還真是美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