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暫時穩定,一天後,再度逆轉。十二月十七日,皇太極再度發起攻擊。這次他選擇的目標,是永定門。但估計是轉了一圈,沒搶到多少實在東西,所以皇太極集結了所有兵力,猛攻永定門。

明軍於城下列陣,由滿桂指揮,總兵力約四萬,迎戰後金。可戰役的結果再次證明,古代遊牧民族在玩命方麵,是有優越性的。

經過整日激戰,明軍付出重大傷亡,主將滿桂戰死,但後金軍也損失慘重,未能攻破城門,全軍撤退。永定門之戰後,一直沒撈到實質利益的皇太極終於退兵了。

但隻退一半。他派兵占據了遵化、灤城、永平、遷安,並指派四大貝勒之一的阿敏鎮守,以此為據點,等待時機再次發動進攻。

戰局已經壞到不能再壞的地步,雖然外地勤王的軍隊已達二十多萬,鑒於滿桂這樣的猛將也戰死了,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朝廷跟關外已基本失去聯係,遼東如何,山海關如何,鬼才知道,京城人心惶惶,形勢極度危險。

也就是這個時候,墨鸞發現了真正的拯救者,能挽大廈於即倒下的人。也就是帶著二十七個人去通州迎敵的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孫承宗。

此時的通州已經是前線了,後金軍到處劫掠,殺人放火,搶劫擄掠,神機門人因都不願西走,便全來前線行刺殺之事。孫承宗的新聞就是這時聽聞的,據說年近七十的孫承宗邊往通州趕,還邊帶著二十七人打了好幾仗,戰死了五個人,到達通州的時候,隻剩二十二個。

通州是有兵不到一萬人,且人心惶惶,總兵楊國棟本來打算逃跑了,孫承宗把他拉住,硬拽上城樓,巡視一周,說明白不走,才把大家穩住。

能在危急時刻,臨危不亂,敢於任事,這也是墨鸞認定孫承宗的原因。

其他神機門人則是在通州穩定後,作為內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的孫承宗開始協調各路軍隊,組織作戰的時候認可墨鸞的判斷的。

以級別而言,孫大學士是總督全天下的勤王軍隊的,但具體實施起來,卻啥也不是。

且不說其他地區的勤王軍,就連嫡係袁崇煥都不聽他的。孫承宗命令他在通州布防,把人擋回去就是了,袁崇煥偏不聽,協調來協調去,終於把皇太極協調到北京城下。

然後又是劈裏啪啦一陣亂打,袁督師進牢房,皇太極也沒真走,占著四座城池,隨時準備再來。京城附近的二十多萬明軍,也是看著人多,壓根沒人出頭,關寧鐵騎也不可靠,祖大壽都逃過一次了,難保他不逃第二次。

要說帝師還是很有見地的,他先找祖大壽。祖大壽是個比較難纏的人,且向來囂張跋扈,除了袁崇煥,誰都不認。

但孫承宗是例外,袁督師當年還是個小兵時,孫承宗就是個將軍了,等袁崇煥成了督師,孫承宗早就掛著帝師的名頭回家養老了。

孫承宗見到祖大壽這個憨貨也沒廢話,直接勸慰他:“袁督師已經進去了,你要繼續為國效力。”

祖大壽倒也實在,心裏話直接倒出來了,說給了孫承宗聽:“袁督師都進去了,我不知哪天也得進去,還效力個屁。”

“就是因為袁督師進去了,你才別鬧騰,趕緊給皇帝寫罪書,就說你要立功,為袁督師贖罪。”

祖大壽信了袁督師老師的話,同意了,立即給崇禎寫信表示要將功贖罪。

這邊敷衍完了祖大壽,孫承宗馬上再去找崇禎。祖大壽已經認錯了,希望能再有個機會,繼續為國效命。

話剛說完,祖大壽的信就到了,崇禎非常高興,當即嘉獎了孫承宗,並全力支持孫承宗的謀劃。

孫承宗搞定了祖大壽,又去找馬世龍。

馬世龍也是遼東係將領,跟祖大壽關係很好,當時拿著袁崇煥的信去追祖大壽的,即是此人。這人的性格跟祖大壽很類似,極其強橫,唯一的不同是,他連袁崇煥的麵子都不給,此前兵部侍郎劉之綸帶兵出去跟皇太極死磕,命令他帶兵救援,結果直到劉侍郎戰死,馬世龍都沒有來。

但是孫大學士仍然例外,什麽關寧鐵騎、關寧防線,還有這幫認人不認皇帝的武將,都是當年他弄出來的,能壓得住陣的,也隻有他。

但手下出去找了幾天,都沒找到這人,因為馬世龍的部隊在西邊被後金軍隔開,沒消息。

但孫承宗是有辦法的,他出了點錢,找了幾個人當敢死隊,拿著他的手書,直接衝過後金防線,找到了馬世龍。

看到孫承宗的信,馬世龍當即率領部隊,前來會師,到底是比聖旨好使。

至此,孫承宗終於集結了遼東係最強的兩支軍隊,下一個目標是:擊潰皇太極。

此時皇太極已經退出了關外,並派重兵駐守遵化、永平四城,作為後金搶劫的據點,下次來搶東西也好有個照應。

這種在別人枕邊磨刀的做法,不論是崇禎還是孫承宗都是不能容忍的,於是崇禎三年二月,孫承宗集結遼東軍,發起進攻。

得知孫承宗進攻的消息時,皇太極並不在意,因為這一年,孫承宗都六十八了,又精瘦,風一吹都要擺幾擺,看著也是秋後的螞蚱沒幾天蹦頭了,實在不值得在意。

可惜,皇太極並不知道,這個時候墨鸞公輸鳶帶著神機門人已經主動找到了孫承宗,在其麾下繼續效力,於是當欒城成為攻擊目標時,戰報就以極其詭異的狀態送到皇太極案頭。

而那些都是在欒城被攻破之後了。

攻城那天,墨鸞一行人,跟著孫承宗麾下的夜不收部隊做先鋒,悄悄上了城頭。

兩個後金兵馬甲出現在城頭,二人手持圓盾,一個拿著雲梯刀,一個拿著長刃大刀,他們己經聽到了那專達的吼叫,他們略一猶豫,雙目一掃,卻是看清了城牆內的動靜。

二人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那個手持長刃大刀的馬甲一下子跳到那死去的後金兵專達身上,左手中盾牌一陣猛推,竟要將身前幾個拒馬推開。

那小隊的甲長急速喝道:“長槍兵,後退!”

立時小隊長槍伍的幾個軍士急速從那專達身上抽槍後退。

小隊那甲長大喝一聲,手上長槍急速向那手持長刃大刀的後金兵馬甲刺去,那馬甲剛要推開身前最後一個拒馬,忽的一聲,那長槍己是凶悍無比地刺到眼前,他急急用圓盾一擋,波的一聲巨響,長槍被他擋住。

這一槍力氣好大,那馬甲還沒有鬆口氣,不料那甲長緊接著又是重重一槍刺來,這甲長每日就是苦練衝刺一招,槍勢說不出的狠與準,加上那馬甲還是陷在拒馬內,這槍他哪裏擋得住?

一聲慘叫,那馬甲被那甲長重重一槍刺在咽喉內,槍尖透喉而出。

那甲長抽槍,那馬甲兵咽喉內噴射出鮮血,他身子搖搖晃晃一陣,就這樣歪倒在拒馬上死去。

另一個持著圓盾,右手持著雲梯刀的馬甲兵,卻是在垛牆上急行幾步,從一個沒有拒馬處跳了下來。在他麵前,是左哨甲隊丙小隊的長槍兵與火銃兵,他一揚手上的圓盾大刀,臉上露出獰笑,雖是一對十一,卻是臉上沒有懼色。

他一聲大吼,舞著大刀圓盾正要衝上來,幾聲巨大的銃響,刺鼻的硝煙與火藥味蔓延,卻是丙小隊火銃伍中的五門火銃盡數打在他的身上。

這個馬甲兵身上披了雙層的重甲,還舉著圓盾,不過這麽近的距離,五門火銃一齊打過來,不說他手上的盾牌,就是他身上的重甲,也是盡數被破開,他身上被打出幾個巨大的血洞,胸前的骨頭還盡數被震碎。

幾門火銃的巨大衝擊力,將那馬甲的身子向後重重打飛出去,他的屍身撞擊在城垛上,接著一彈,又是向前撲倒在地。

他的頭歪著,嘴巴眼睛張得大大的,口中湧出大量的血塊,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從這一帶的兩架雲梯上,又跳下了七、八個後金兵,從城牆左側第一個馬麵過去的那段城牆上,也同樣從那架雲梯上跳下了好幾個後金兵。不過從那邊過去,是左哨的丙隊與丁隊負責防守。

此時城牆上己經跳下了共十幾個的後金兵死士,後麵還有不斷的後金兵死士正從雲梯上爬跳下來。

這些後金兵死士,都是身披兩層重甲,他們中除了部分人手持圓盾大刀外,大部分卻是沒有持盾,各人或提著沉重的鐵製長柄挑刀,或提著沉重的長柄虎牙刀,又或提著虎槍與八旗長槍等,隻是不斷的從城頭上跳下來。

不過這些從雲梯口上跳下來的後金兵,他們當先的幾人,無一例外的跳落在拒馬上受傷慘叫,或是被拒馬阻擋,加上身著沉重的甲胄,行動非常不便。

趁此機會,甲小隊隊長才大喝道:“乙小隊,丁小隊火銃手,射擊!”

兩個小隊的火銃兵早各自瞄準兩個雲梯口的拒馬處,聽到號令,他們隔著幾步的距離,對落在兩處拒馬處的四、五個後金兵扣動了板機。火銃聲大作,兩處拒馬前的幾個後金兵身上甲胄沉重,本來就移動不便,加上陷身拒馬內極為難行,他們毫無反抗之力,隻能吼叫著被活活打死。

臨死時這些後金兵揮舞著盾牌,又希望身上的盔甲給自己保護,不過他們都失望了,雙發連珠銃的威力,無論他們的盾牌盔甲有多厚,無一例外都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打死。

一時間,兩處拒馬的範圍內橫七豎八布滿了後金兵滿是血洞的屍體,鮮血流得到處,模樣極慘。有些一時不死的後金兵,還在大聲慘叫著。

後續那幾個後金兵冒著墮城的危險,吃驚地從垛牆處奔走跳下來,其中更有二人衝往乙小隊這邊。他們一人持著圓盾大刀,一人卻沒有持盾,手上提著一把沉重的長柄虎牙刀。

“殺!”

那乙小隊的甲長一聲喝令,乙小隊五個長槍兵衝殺過來,他們分成兩波,分別迎上二人。兩人攻擊那持盾後金兵,三人攻擊那持虎牙刀的後金兵。甲長則在旁虎視眈眈。

五根長槍向二人刺去,他們槍勢整齊犀利,對著的都是二人咽喉心口等要害位置。

孫承宗的軍士都經過嚴酷的訓練,群槍群刀,配合技擊的默契己經深入骨髓,他們平日隻練一招,不知反複練了多少遍,一槍刺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們這一衝一刺,那種凶悍的氣勢,兩個後金兵眼中都是露出驚訝的神情,這些明軍長槍兵的戰鬥力,比他們見過很多明軍將官身旁的家丁還凶悍!他們心頭電光石火的冒起一個念頭:這些明軍是從哪來的?

那持盾後金兵左手的盾牌急速擋格,如中敗革的聲音響起,一根長槍刺破了他手中的盾牌,一根長槍則是滑了開去。

他急速一推,借勢欺近那刺破他盾牌的長槍兵身前,一刀深深地劈在了他的肩脖處,鐵甲碎裂,那長槍兵大聲慘叫。

那持盾後金兵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他用力拔刀,不料那長槍兵卻是用力按住他的刀,不讓他拔出,一雙眼睛還惡狠狠地瞪著他。

這持盾後金兵心頭湧起一股寒意,這舜鄉堡城頭,卻有如此悍勇的軍士,這與他印象中的明軍大相徑庭,這些人是怎麽出現的?

忽然這後金兵聽到一個響亮喝聲:“殺!”

他急忙棄刀棄盾,才剛跳開身去,一聲悶哼,他己是痛得深深彎下腰去,卻是剛才那刺滑開去的槍兵又接著出槍,長槍破開他的兩層重甲,深深地刺入他的小腹之內。

這後金兵口中湧出大塊大塊的血團,他跪倒在地,直到臨死,他心頭還在疑惑,為什麽自己殺傷了那個明軍槍兵後,餘下的人不害怕得四散而逃呢?這沒道理啊!

與他不明白的還有那位手持長柄虎牙刀的後金兵,他劈死了一位明軍的長槍手,不過臨死時,那位明軍長槍手的長槍也是刺入他的體內,與此同時,還有幾根的長槍同樣刺在他的身上,咽喉,心口,眼中,到處都是。

在南門左側的這段城牆上,有先前那些後金兵屍體做墊腳,再加上幾個後金兵拚命用手中盾牌將拒馬推開,左哨甲隊兩處地段的拒馬終於被全部掃開。

後金兵不斷從三個雲梯跳下城頭,戰鬥更是激烈起來,不時有敵我雙方受傷或是死亡的慘叫聲響起。

在南門右側的這段城牆上,後哨軍士防衛這邊的戰鬥不如那邊激烈,後金兵架起的雲梯也隻有兩個。

不過戰事同樣慘烈,在這處城牆下,在壕溝旁,橫七豎八的躺滿後金兵的屍體,還有那些受傷嚎叫的傷員。

孫承宗不停的來回指揮戰鬥,從千裏鏡裏看過去,還有透過垛口懸戶的邊角餘光,冷眼從側目觀察那些從雲梯上爬上來的後金兵們。他觀察城下一個韃子兵分得撥什庫己經很久了,他身旁圍著幾個白甲兵,借著一輛盾車的保護,不時對城頭探頭探腦,可以看出,該人是這處城牆韃子兵的指揮,如能擊殺他,定然軍心大振,賊虜喪膽。

猛然孫承宗掀開懸戶,舉銃向外射去,啪的一聲,火光冒起。

一團血霧從那分得撥什庫的頭上爆起,他一下子往左側那邊摔去。他摔倒在地上,己是氣絕,不過雙目圓睜,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竟是在二十餘步外被孫承宗一銃爆了頭。

飛速奔行的彈丸破開他的頭盔,將他頭上打出了一個大洞。

“此器中國原無傳,自神機門始得之,此與各色火器不同,利能洞甲,射能命中,弓矢弗及也。猶可中金錢眼,不獨穿楊而已。目照之法,銃上後有一星,目上有一星,以目對後星,以後星對前星,以前星對所擊之物,故十發有七八發中。即飛鳥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

這是後來孫承宗對雙發連珠銃的評價。

鳥銃傳入中國後,走上了一路與西方不一樣的發展道路,向以射程遠,準確性強聞名。如果是西方的粗膛滑膛槍,想狙殺敵軍,當然是想也不用想。而雙發連珠銃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實在是殺敵利器。

就這樣,孫承宗進攻欒城,一天就打下來了。接下來,基本都是依次重複著欒城的連連大捷。第三天,皇太極坐不住了,他派出了援兵。帶領援兵的是皇太極的大哥,四大貝勒之一的阿敏。阿敏是皇太極的大哥,在四大貝勒裏,是很能打的。派他去,顯示了皇太極對孫承宗的重視,但其實皇太極跟阿敏是有矛盾的。

戰鬥結果實在是慘不忍睹。阿敏帶了五千多人到了遵化,正趕上孫承宗進攻,但他剛到,看了看陣勢,就跑了。孫承宗並沒有派兵攻城,他隻是在城下,擺上了所有的大炮。

戰鬥過程十分無聊,孫承宗對炮兵的使用已經爐火純青,幾十炮打完,城牆就轟塌了,阿敏還算機靈,早就跑到了最後一個據點:永平。

如果就這麽跑回去,實在太不像話,所以阿敏在永平城下擺出了陣勢,要跟孫承宗決戰。

決戰的過程實在乏善可陳,因為從開戰起,勝負已無懸念,孫承宗對戰場的操控,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大炮轟完後,騎兵再去砍,真正實現了無縫對接。

阿敏久經沙場,但在孫帝師麵前,軍事技術還是差的太多,連一天都沒撐住,白天開始下午就跑了,死傷四千餘人,連他自己都負了重傷,差點沒能回去。

就這樣,皇太極固守的關內四城全部失守,整個過程隻用五天。不過讓公輸鳶比較不舒服的是,孫承宗在戰報中把神機門助力的事也寫進去了,按照以往的經驗,神機門凶多吉少。果不其然,在之後回複的折子裏,崇禎特地點名讚揚了神機門眾人的忠君體國。

忠君體國?真正忠君體國的那個,在大牢裏關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