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遇故知
徐元佐麵對這個拉船佬,那是占據了絕對優勢!
別的不說,他一身肥肉,對方卻是柴火棍一般的身材,根根肋條顯現。不是一個當量級的,徐元佐自信壓都能壓散這麽個骨頭架子。
不過新來的這波人可不一樣,各個都有大肚子,這在目今社會說明他們吃得很好。
吃得好,又無所事事,那麽職業也就呼之欲出了:潑皮無賴。
“他們的船走了不給賞錢,還要拉我去見官。”拉船的像是找到了組織,一臉輕蔑地看著徐元佐。
徐元佐就算是真傻子也知道他們是一夥的了。
黑社會最早是從哪裏來的?就是從水陸樞紐起家的。這些人混在碼頭上,抽取分成,替柴火棍一樣的拉船佬出頭,充當保護傘,可以說是最原始的非法團體。
撞到他們手裏,恐怕是要吃虧了。
徐元佐左右環視,對比了一下戰鬥力。
對方有六個人,各個都是皂衣短衫,橫肉翻滾,無論哪一個都能打他十個啊!
如此算來,這一仗其實是一比六十。
兵法有雲……
走為上!
可惜前有棕熊後有河水,怎麽走?
徐元佐額角滴落了一滴冷汗。
“就是你要壞規矩!”領頭的壯漢朝前踏出一步,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一張血口吐出腥臭。
這孩子腸胃不好吧!
徐元佐硬是靠堅定的意誌力站穩腳更,一動不動。
“徐傻子!”突然有人叫道。
徐元佐一個激靈,知道是自己的熟人來了,連忙叫道:“是我!我在這兒!”
幾個大漢不懷好意地扭頭看去。
徐元佐從大漢之間的空隙偷看,卻見來的也是一群人。這群人領頭的也是壯漢,身穿一色的皂衣短衫,看著有些麵熟。
貌似他們才是一夥的啊!
如果不是堅信徐傻子不會與人結怨,徐元佐現在肯定拚著衣服濕透也要跳河逃走!
“徐傻子,真是你?”新來的那群壯漢顯然是跟碼頭上的這撥認識的,毫無阻礙地混成了一團。
“我來郡城謀個差事。”徐元佐道。
領頭那人哦了一聲,轉頭對之前的壯漢道:“諸位哥哥,這人是小弟的街坊,出了名的傻子,家裏又窮,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之前那群人的凶惡之氣消散不少,解釋道:“他不守規矩,本想給點教訓的,原來卻是個傻子。”
“關鍵是他除了一身肥膘可以榨油,恐怕也榨不出銀子來。”領頭那人雖然是在替徐元佐消解麻煩,但口吻實在不善。
徐元佐也知道現在不是意氣的時候,隻好垂著頭忍了。
“他說他是讀書人,還要拉我見官呢。”之前的那個柴火棍又跳了出來。
要不是打不過這麽多人,徐元佐真想一腳踢過去啊!
“他讀個屁書。”那人不屑道:“識的字怕是還沒我多些。”
眾多黑社會紛紛大笑起來。
之前那人樂嗬道:“看在大力兄弟的麵子上,就算了罷。散了散了,吃飯去吧!”
——這人不會就是牛大力吧!?
徐元佐想起小瘦猴之前的提醒。
這家夥竟然跑到郡城來當黑社會了!
難怪在家時候沒見過。
“大力哥……”徐元佐小心叫道。
“你比我大,我聽不慣!”牛大力一臉不耐煩道:“郡城不比家裏,出門在外要講規矩。讓人笑你鄉巴佬也就罷了,白白吃頓老拳好玩麽!”說罷自己也要帶著弟兄們走,顯然是到了飯點。
徐元佐沒想到這個身高九尺,看臉像是三十歲的壯漢竟然比自己還小,頗有些驚詫。不過他也沒想要跟黑社會套交情,隻是連連應諾。
牛大力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道:“對了,你怎麽跑郡城謀生了?不讀書了?”
“我比大力兄弟還不如,難道還指望考生員?”徐元佐道。
牛大力笑了起來,道:“這倒也是。你謀了什麽事做?”
“給人跑腿打雜。”徐元佐可不敢輕易暴露自己是徐家雇工的消息。自己剛剛入職就跟這種社會閑散人員攪合不清,原本清白之軀就此染上“黑色”,鬧到徐誠耳中實在是影響前途啊!
牛大力沒有深問,大約也不信徐元佐能夠找到什麽好差事。
“等等,我記得你小子算學不錯,會看賬麽?”牛大力突然問道。
徐元佐一愣:“你是說‘要賬’還是‘看賬’?”
“你腦子不好,耳朵也打折麽?當然是看賬!”牛大力覺得自己脾氣還真是好了許多,換早前那個暴躁脾氣,早就一耳光扇上去了。
徐元佐的聽力當然沒有問題,隻是很難將這些混混跟“看賬”聯係起來。
“我們打行也是有賬要記的。”牛大力一把拉過徐元佐,勾住他的脖子以示親近:“咱們先去吃飯,吃了飯你來算,我來寫。”
徐元佐一聽“打行”就更是腿軟:那可是曆史著名的黑社會組織啊!
更可怕的是,這個黑社會組織還是合法的!
“我還要去東家……”
“你東主是哪家?我讓手下兄弟去跑一趟。”牛大力拍著胸脯,露出巴掌寬的護心毛:“如今我也算是有了點名頭,行裏兄弟哪個不叫我一聲‘大力哥哥’。”
——剛才那個就叫你“兄弟”。
徐元佐腹誹。
當然,也隻是腹誹。
雖然牛大力如此熱情,但是徐元佐卻更不敢透露自己東家的信息。索性把牙一咬,拚著擔上“不懂事”的名頭,也不讓人知道他在徐家做事。
牛大力雖然憑著一身猛力和祖傳的摔跤技藝,在街頭橫行無忌,是打行冉冉升起的新星,但見識和思維能力終究受製於年齡,根本無法與徐元佐這頭小狐狸搭脈。
牛大力親熱地拉著徐元佐出了東麵的披雲門,又過了逸仙橋,一路上卻是越走越熱鬧,漸漸到了鬧市之中。
徐元佐也不再掙紮,隻見道路兩旁商鋪亭館,排列有序,路上商賈往來,竟然不比後世的步行街要弱。
人常說蘇鬆富饒,果然可見一斑。
打行起源於蘇州,嘉靖年間傳到了鬆江。雖然名聲惡劣,但官府也沒有取締,甚至在這鬧市之中,打行還掛出了幡子——青布上畫了個拳頭,算是公開做買賣。
徐元佐見多識廣,知道後世日本的黑社會也是可以合法注冊,大概根子就在大明。
牛大力手下弟兄挑開門簾進去,是個擺了一張桌子四把椅子的小屋,有點像後世滿大街的房屋黑中介,或是駕校招生點。
眾人沒有在這門麵上停留,魚貫進了後院。
徐元佐一進後院,頓時感到熱浪撲麵。
不大的院子裏已經擺了五桌台麵,兩個臉色紅撲撲的健婦正端著菜飯上桌。廚房裏還傳來廚子的大聲指揮,顯然還有菜沒有炒好。
徐元佐掃視一周,沒有發現剛才碼頭上的那波人,看來這種據點在鬆江肯定不止一個。
“坐這兒,別客氣,敞開了吃!”牛大力按住徐元佐的肩頭,讓他坐在主座旁邊。他自己坐了主座。
大明是個階級社會,就算在打行裏也是一樣。等牛大力落座,他手下的兄弟方才一一入座,看著滿桌子的肉菜卻沒人動筷子。
徐元佐也沒有動。
他都看呆了。
自從來到大明,他還沒像今天這樣見過這麽多色香驚豔的好菜!與這桌菜色相比,前兩日吃的流水席根本就上不了台麵啊!
那紅彤彤的是醬油肘子,那黑黝黝的是梅菜扣肉,那亮晶晶的是大蝦仁,那白汪汪的是奶白鯽魚湯……
難怪梁山眾人最喜歡的廣告就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飲食對人的衝擊力實在太大了呀!
徐元佐吞了吞口水,在猶豫不是借這個機會索性入夥算了。
在他的曆史知識中,打行還是新興的朝陽產業,真正獨霸一方要在萬曆八年之後,等到了天啟崇禎時代,那簡直是進入了打行的黃金時期!
就在他勉力抵禦**時,一聲炸雷在耳旁響起:
“哪裏來的這白白胖胖的兔兒相公!”
口水如雨水一般落在徐元佐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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