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寧侯府,夕陽西下,天色已經晚了。
“侯八,侯爺呢?”春花兩手叉腰,質問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
侯八四處張望了一眼,好奇道:“啊,侯爺不在嗎?我剛才剛才還在府裏的?”臉上有些尷尬。侯爺哪裏在府裏,他剛才和侯爺出去,他明明看到侯爺進了臨春樓,然後打發自己回來。
他在京城久了,自然知道那是什麽地方。為了侯爺家庭的和諧,春花夫人問起來,他隻能撒謊。
“是嗎?”春花很奇怪。
“是的,夫人,小人哪裏會撒謊,要不,我去找找侯爺?”侯八往門外走,他不敢進府去,夫人們盤問起來,他絕對要露餡。
侯八表現很不自然,不過春花焦急找相公,沒發現異常。道:“算了,我自己去找吧,真是的,大半年不見,我們好不容易從膠東來,才相聚了一天,又沒見人了。本想著難得一家人在一起,人家今天好不容易下廚,還有大夫人和二夫人,都下廚做了一桌子的菜,想著一家人團聚一下,好好吃個飯。真是的,這時候老爺不見了,老爺越來越不像話了,一天到晚都見不著個人。”春花很生氣,左看又看不見人,垂頭喪氣回到客廳。
飯菜已經擺了滿滿的一桌,有清蒸魚、火燒肉、醬鴨等十多個菜。樊娘子和陳遠的三個夫人兩個小妾都在。
秋月在拿碗筷,見春花進來,詢問:“老爺呢?”
春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知道,浪費我們一片好心,老爺又不見了。”
樊娘子吼道:“這小混蛋,三天兩天不歸家,去哪裏,招呼都不打一聲,老娘找他去。”
董明燕攔住要起身的樊娘子,道:“娘,相公肯定是有事去了,咱們先吃飯吧,一會菜就涼了。”
春花哼道:“天都要黑了,能有什麽事?我看是去哪裏看狐狸精去了,咱們好些日子都沒在京城了,老爺風流著呢,不曉得老爺又有了哪些相好。”
氣氛有些尷尬。
樊娘子也很生氣,又心疼自己的幾個兒媳。一個個如花似玉,兒子倒好,到處拈花惹草。哼道:“你們啊,就是太心軟了,當年,我嫁到陳家,小混蛋他爹可從來不敢找什麽女人,你們啊,就是慣著他。他要是回來啊,得好好說道說道,要是死性不改,咱們回山東去,讓他一個人在京城折騰。”
“對,娘說的對,是該管管相公了,冰兒還這麽小,為了一個狐狸精,居然把冰兒送給人家學醫,真是可憐。那天去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淚,別提多可憐了。”春花立即同意。
耿采若不置可否,倒是蹇怡璿替樊娘子裝了飯,道:“現在朝中鬧翻天了,事關漢王,陛下震怒,隨時可能血流成河,相公受先帝托孤,也很為難,咱們就不要去打擾他了,娘,咱們先吃飯吧。”
蹇怡璿這麽一說,大家都又同情起相公來。是啊,駙馬李讓,漢王,假傳聖旨,謀反。這些都是誅九族的大罪。秋月道:“那陛下對他們,殺還是不殺呢?”
耿采若道:“殺吧,陛下要背上殺親的惡名,同時無法對先帝交代,不殺吧,這樣的罪名都不殺,何以對邊關幾萬喪生的將士交代,何以治國?”
董明燕道:“這些政治,我們都不懂,怡璿姐姐,你說,相公該怎麽做啊?我是擔心怕了,以前我不懂事,希望我的男人文能定乾坤,武能平天下。可是,跟了相公後,我們都封了誥命,身份是顯貴了,但相公出生入死,我卻幫不上半點忙,有時候半夜做噩夢醒來,都怕相公出什麽萬一。”
幾個女人沉默,她們何嚐不都是這樣的心態。
相公一事無成吧,她們就希望相公能出去闖天下,做出一翻成績來。但真的相公有成就了,他們獨守空房的時候,又隻希望相公平平安安就好。
蹇怡璿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麽。
已經是深秋,百姓今年大豐收。朝廷稅賦少了,收成多了,百姓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百姓富了,商人也更加富有。於是乎,京城裏人來人往,耍把戲的,悠哉悠哉遊玩的,聽戲的,到胡同逛逛的,絡繹不絕。
秋天的雨說下就下,沒有了夏天的暴雨,有些綿綿。時而細密,時而滴滴。讓人的思緒飄很遠。一寸秋雨一寸秋,每一次的雨下,都能給人無限的瞎想和期望。秋高氣爽,天氣涼爽,秋雨衝刷著夏天的浮躁,讓大地慢慢安靜下來。
但陳遠怎麽也安靜不下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迷茫。
李英,駙馬李讓,漢王,他們自私自利,無視邊關數萬將士的性命,真是該死。
殺吧,殺了他們,才能給冤魂一個交代。
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漢王被殺,她又怎麽逃得了。陳遠心如刀絞,他甚至惡毒的想,當初她就這麽病沒了,或許才是她最好的歸宿,也好過比今天這樣,冷血無情,明知道權力是個死,還要一頭栽進去。
他到臨春樓單間裏,交了幾個小菜,一個人獨酌。
仿佛外麵的喧鬧,能排解他心中的苦悶。
“我的大侯爺,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一陣香風傳來,是鍾曉推門嫋嫋進來。
“唔,酒醉了好,酒醉解千愁啊。”侯爺頭也不回。
鍾曉見桌上淩亂,酒灑得到處是,侯爺連胸口都是酒嘖,心疼的用手絹替他擦了擦胸前,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拾起來,放在一旁,又取了新的筷子放在他身前,責備道:“怕是愁沒解到,身子要痛幾天,天還沒塌下來呢,你這般糟踐自己,酒哪裏能像你這樣喝,要命的。”
她吐氣如蘭,離陳遠很近,香氣入鼻,感覺癢癢的。本來鍾曉美貌都是數一數二的,又喝了酒,加上粉紅的燈光,外麵有嫖客和女子的調笑不時傳進來,更覺得**無限。
好不容易才忍住衝動,陳遠苦笑:“對不起,打擾你了。”
鍾曉簡單收拾了一下,坐到他對麵,白了他一眼:“我說過,我這裏隨時歡迎你來,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隻要你來,我隨時都可以都來陪你。”
陳遠心中一動,望向那絕美的容顏,呆住了。
如果是別人這樣傻傻的望著自己,鍾曉會不高興,但侯爺這麽望著,她反而覺得一絲欣喜。
見她不閃避,反而迎著自己的目光,侯爺心裏顫了顫,下意識的收回目光。
鍾大花魁幽幽一歎。
她道:“侯爺,最近京城搞得人人自危,鬧得沸沸揚揚。有義憤填膺的,有幫他們求情的,當然,也有看好戲的。他們牽連甚廣,很多人都在看陛下的決斷,但陛下也是人,他也知道怎麽做、聽說百官對漢王他們是殺還是饒恕,都吵翻天了。聽說隻要一上朝,一夥官員喊殺,一夥求情,一夥兩邊看,搞得陛下都不上朝了。”
陳遠苦笑:“連民間酒樓都能傳得沸沸揚揚,看來鬧得是不小。”
“他們都吵翻天了,就等著侯爺的態度呢,因為世人都知道,陛下是先帝的托孤重臣,侯爺不表態,陛下也不做判決,就在等侯爺。隻是不曾想,侯爺不說話,倒是有空閑來這裏喝酒。”
“我一個外臣,有什麽可說的。”
“我不懂什麽政治,但我知道,你這樣是逃避不了的。”
提到難事,陳遠提起酒杯,又想喝酒。
鍾曉一把搶過去,把杯裏的酒一口喝了,擦了擦嘴:“你不能再喝了,要是再喝,我都替你喝了。”
還真是霸道,陳遠無奈的搖搖頭。這時,已經感覺酒上頭了,就雙手撐著下巴,歎氣道:“你這人,酒可是我出錢的,你喝我的酒,也不先打一下招呼,還攔著我喝酒。”
鍾大花魁白了他一眼:“侯爺,你的口袋裏,比地上還幹淨,你等會拿什麽結賬?”
陳遠下意識的翻口袋,糟糕,還真是什麽都沒有,幹笑:“賒賬一下,下次再付。”
“不好意思,本店早有規定,無論是誰,概不賒賬。”
“這,這——”陳遠咬到舌頭,這,什麽時候有這規定。掃了一下桌上,好像消費不少,突然覺得,今天來就是個錯誤。就算她們賒賬,堂堂侯爺逛青樓,還賒賬,以後老臉往哪裏擱啊?
鍾大花魁湊近他,吐氣如蘭:“大侯爺,你打算怎麽辦呢?”
侯爺四處看望一下,見沒有人,低聲幹笑道:“鍾姑娘,咱們是老交情了,咳,要不你跟媽媽說,賒賬一下吧,今天出來急,確實沒帶錢,咳,別宣揚出去啊。”
看著他死要麵子的模樣,鍾大姑娘笑得很開心。好一會兒,忍住笑道:“好吧,看在我們交情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同媽媽說一下,不過,侯爺,今晚可要留宿?陪睡的姑娘,分上中下三等,最低等一晚半兩,中等二兩,上等二十兩,不知道侯爺需要什麽樣的姑娘陪?”
侯爺脫口而出:“要是姑娘你陪,需要多少?”說完就後悔了,很想抽自己一巴掌,瑪德,作死啊,真是喝了酒沒個德行,這是**裸的調戲人家,人家還不瞬間翻臉。
他低下頭,悄悄抬頭打量,準備接受掀桌子的狂風暴雨。
但卻見鍾曉笑顏如花,臉頰兩朵紅雲,幽幽道:“要是我陪,今晚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