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疾駛在荒僻的小道上,司徒遠與李濟麵對麵坐了近一盞茶的功夫,卻是相對無言。
終於,司徒遠正欲打破這尷尬的沉寂,卻又被李濟搶了個先:“說吧,要多少?”
“什麽?”司徒遠一怔。不知對方何意。
“自從兄弟投奔了漢王之後,老兄對我失望透頂,十分的瞧不起,若不到窮途末路的地步,是絕不肯找我幫忙的。”李濟收起了原來的那副嬉皮笑臉,神色暗淡下來:“說吧,嶽峙你是要錢還是要權?若缺孔方兄為伴,兄弟不敢說富可敵國,但萬貫錢財還是有的。若是要在朝廷裏一展身手,那也容易,兵部的孫侍郎欠我老大一個人情,想來隻要我招呼一聲,給老兄一個正六品的武官當當也非難事。”
司徒遠萬沒想到對方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隻得將現下的窘境和盤托出。原以為會被這日漸浮誇的老友恥笑,卻不想換來的隻是李濟的一聲歎息:“自聖上靖難以來,世風日下,天下人惟利是趨,視仁義為土芥。像嶽峙你這樣的人物又如何能獨善其身呢?不過兄台隻管放心,所謂朋友便應溫不增華,寒不改葉。你的苦衷便是兄弟的苦衷!這忙咱是幫定了……”
司徒遠見李濟對自己確是真誠,慢慢也放下了先前的那份厭惡之心,兩人在車廂內相談往日友誼,漸有冰釋前嫌之感。沒過多久,馬車停在了李濟的府邸之前,司徒遠礙於老友的苦苦挽留,不得不參加了晚間的宴席……。
不知是美酒的香醇還是身旁舞姬的銷魂,推杯換盞間認識了不少達官顯貴。談笑中,竟與那些驕奢**逸,聲色貨利之徒相談甚歡;荒唐的學著那些年才具盛的士人,將遊冶放佚視為風流倜儻;揮金挾妓,使酒罵人,而後高喊此舉無損於自己的清譽……。
真美!
看著身邊舞姬的輕歌曼舞,司徒遠身心**漾……
真醇!
品著杯中的波斯美酒,司徒遠眼波迷離……
真夠朋友!
看著李濟在眾賓客的麵前大肆吹捧自己當年對他的好處,司徒遠覺得李濟這個家夥仍是有情有義……
真……
哎呦,不對……不對!司徒遠還想讚歎幾句,忽覺**一緊,這才發現自己已然躺在了一間雅室之內,兩名美豔的侍女正小心翼翼的伺候在旁,一個在用噴香的錦帕替他擦拭額頭,另一個則在替他按摩著小腿。司徒遠向來習慣親力親為,不喜別人伺候,原想著讓她們退下,卻不料一股下身的“急迫”突如其來,催得他不得不在兩名侍女的攙扶下下得床來。
“敢問貴府……”司徒遠向左手邊的侍女小聲道。
“老爺可要解手?”那小侍女倒是機靈。
“對對對,哎呦……煩請引……路”司徒遠從沒喝過如此多的美酒。此時一股涼風透窗而入,頭上的酒意裹挾著**的尿意竟一同催逼過來。讓他甚是難堪。
“裏屋便有個尿壺,奴婢立刻給您取來。”右手邊的侍女更是機警,見司徒遠臉色大變,顯是無法支撐,連忙扶他在內室坐下,隨即拿來了一個便壺。
“多……多……多謝。”司徒遠此時已近崩潰,想要拿起便壺到屏風後頭解決這燃眉之急,卻不料人剛剛站起便覺的腦袋一暈,險些兒摔倒在地。
“老爺小心,可別摔壞了身子。”兩位侍女連忙上前攙扶:“老爺此刻不必擔心,就讓我等伺候……。”
此時的司徒遠酒意更濃,已然分不清此話是身前哪名侍女所說。但一聽這兩個女子要為自己把尿,頓時三魂嚇去了七魄,連忙擺手製止;無奈全身乏力,人之三急卻也讓他徒之奈何。躊躇間,依稀看到門口有一小廝正朝這裏張望,連忙吩咐侍女讓其進屋幫忙。
兩個侍女領命而去,隨即司徒遠癱坐回了椅子之上,濃濃的醉意正侵襲著他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塊骨頭……。
雖然還是得讓別人替自己把尿,不過幫忙的是個男子,這總算讓司徒遠的麵子上好看了一些。還記得懵懂之時,每當他喊著尿尿的時候,母親便會抱著自己,跑到茅房,抬著他的雙腳,口裏發出噓噓響聲……唉,那種愜意是長大後再也沒有體會過的……。
一時間,二十多年的悲喜榮辱如走馬燈般在司徒遠的腦袋裏穿梭來去,變化不停;最後,他好似來到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陌生甬道,記憶終於開始模糊起來……。
直到次日清晨,當他打著酒嗝,走出李府的大門,跨上那匹早已備好的棗紅坐騎,這才覺得昨晚的經曆宛若隔世一般,顯得那麽的虛幻。
“司徒兄好走。”身後李濟的聲音甚是戀戀不舍。但對司徒遠來說其中卻似帶著一絲異樣的嘲諷。他轉身向李濟拱手相別,從對方那真摯的眼神中卻也覺察出一種幸災樂禍的笑意,好似在說:“你我本就是一路貨色,酒色財氣樣樣皆愛,又何必故作君子,惺惺作態呢。”
司徒遠心中一陣抽搐,想要對李濟說些什麽,又覺得**一陣憋悶,似是昨晚喝得太多,又要尋地方解手。正欲回李府解決,卻見李府大門已然關上,上前叫門竟始終無人相應。
司徒遠暗叫糟糕,自知此刻尿懸一線,也顧不得許多,跑了幾步,便在李府的石獅子旁酣暢淋漓起來。
當他提起褲子,正欲騎馬離開之時,卻見四周站滿了人,仔細一看都是酒宴上的那些達官顯貴,其中竟然還有李濟。他們一個個也不說話,卻都在嘲弄的看著自己。
“我這臉可丟大發了。”司徒遠先是大駭,隨即便又惱羞成怒起來,不知何時一把慘綠色的怪刀來到了他的手中。某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暴戾之氣猛然直衝頂門而去!
“不好!我這是怎麽了?”司徒遠似乎也被自己的惡念嚇得瑟瑟發抖,但隨之而來的狂怒便如驚濤拍岸般敲碎了他的所有理智!
司徒遠隻覺自己握刀的右手上下揮舞,幽幽的綠光伴著蓬勃的血色,竟將這京城的黎明染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