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族長爺爺,像王鶴翔那樣的先生,自己都是一堆傻學問,還能教好學生嗎?”李毅問道。
“這個你用不著擔心,其實聖賢究竟講的是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他們的解釋不是真理,而是一種對你想法的參考和補充,你要是完全相信了他們,就會變得越糊塗,你隻需弄明白你想做什麽想學什麽,想要的吸收掉,其他就當做廢話聽吧,隻要記住學問不一定都在經書裏,還需要多多去做事就可以了。”
兩人就這樣在夜色中聊著天,老族長也將安新的情況向李毅介紹了下。
現在新鎮的建設已經展開了一個多月了,前期隻有兩千餘人參與建造,而隨著白洋澱居民的加入,現在工地上每天已經有近萬人參與,其中更是有著大批墨門子弟。墨門子弟都有著工程類的基礎,對於建造房屋可能不是很精通,但是參與管理卻是小菜一碟。
這段時間內,大部分的民居已經完成,有了上萬人力的參與,速度比預想的要快上很多,接下來隻剩下城牆和溝渠的工程。
基礎的設施已經建好,安新和白洋澱的高層也是時候將重心從這個聚居地搬到新鎮了。鄉老院主要是議事的地方,李毅他們的住所則都是自己用功績購買,張三他們這幾天也是購下了房屋,所以張三、李四、張明德等人都是搬了進去。
接下來隨著人原來越多,新鎮的人氣會慢慢的提高,最後成為這片地區最大的一個城鎮。隨著商路的暢通,以後也會是安新和白洋澱地區的市場,容納數千人是不成問題。
而新鎮緊挨這的,李毅最為重視的工廠區,城牆已經最先修好,大型的高爐、焦爐還有鐵匠鋪等都在建造,有劉大匠帶著人看著,李毅也是十分放心。
接下來的建設隊伍可不會就此解散,而是會隨著老族長會帶著人手轉而修建下麵的村莊,預計在安新建造六個村莊,白洋澱的村莊更是有十數個,到那個時候,安新和白洋澱才算是穩定下來。
至於鐵旅,因為隻要訓練就有功績可以拿,出戰還能夠得到兩成的戰利品,青壯們皆是踴躍的參加,人數已經足夠,現在正在訓練當中,有了老兵為骨幹,想來很快就能形成戰鬥力。
這樣一來,安新和白洋澱也算是穩步的發展之中,無論民事、軍事皆是有人負責,李毅並不用太忙碌。
一連過去兩日,李毅白天處理安新與白洋澱的事宜,晚上則是要返回住所,接受王氏檢查功課。
就在一切平平淡淡的將要如此渡過之時,李毅和老族長也要喬遷新居了。
當天白天,李毅和小玉一起將要搬運的家當整理好,裝到馬車之上。
正在忙碌之時,一輛馬車徐徐駛來,李毅站在原地看其向著這裏靠近,等到停了下來,一個書生打扮的少年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滿臉笑意的看著李毅。
“師兄,你怎麽來這裏了?”李毅微微有些意外,拱手施禮道。
來人正是孫鈰,其身穿藍色儒衫,一臉笑意的看著李毅,道:“我當然是為你而來。你大鬧學堂之後揚長而去,可是苦了我等。沒有辦法,我隻好趁機來看看你這個始作俑者到底在忙些什麽。”
李毅聞言笑道:“今日搬家,可能沒有時間招待你。”
“無妨,無妨。既然我已經來了,索性幫幫忙吧。”孫鈰也不認生,直接卷起袖子開始動手。
李毅勸了兩句,沒有效果,也就不再堅持。
幾人將家當搬完,隻要駕駛馬車運到新宅就好。
孫鈰雖然一副書生的打扮,但是性子卻不是很文靜,反而搶著拉住韁繩,想要牽著馬車前行。
“子正,你不知道你當日的所作所為多麽的轟動,其他學堂的人聽到你的事跡,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其實我們早就不想聽王鶴翔那樣敷衍的上課,隻是為了尊師重教,強忍著而已。沒想到我們不敢做的事,你第一天就做了,真是讓大家敬佩。”孫鈰一邊吃力的拽著繩子,讓馱馬前進,一邊道。
李毅上前幫忙穩住方向,苦笑著道:“當日,我看其他人也隻是當成好戲來看,可是沒見到一絲的敬佩。”
“你說那幫人啊,一群鼠輩,我說的怎能是那等人。”孫鈰滿臉不屑的道。
“你說的不是他們?”李毅有些不明白。
“當然了,他們那群隻知道安於現狀,胸無大誌的人我怎會提起。我說的是一群立誌報效國家,匡扶天下的人。”孫鈰滿臉自豪的道。
看到李毅還是一臉的疑惑,孫鈰道:“如今天下已經大壞,這幾年不僅天災不斷,兵禍也是時時的上演,國家已經到了危難時刻。學堂之內的有識之士也是滿心的擔憂,就聚集在一起談論國事,想要為天下安定盡一份心力。”
李毅聽了孫鈰一番解釋,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這群平日裏關心國家大事的書生,自覺的組成一個團體,平日裏一起談論國事,想要找出能夠解決國家困境的方法。
雖然他們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但是因為家境優越,接受的信息也比尋常人強得多,所以提出的見解也是有幾分可取之處,當然,也隻限於此。
“子正,你要不要加入我等,要知道社裏許多人都想要吸收你這樣一個果敢之人。”孫鈰圖窮匕見,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李毅臉上露出微笑,道:“你們的社叫做什麽?”
“輔國社。”
“很大氣的名字。”李毅笑道。
孫鈰卻是沒有心情聽李毅誇獎名字,他這次前來,乃是專程想請李毅參加學社。
“子正,你就答應進社吧。以後你還要在學堂讀書的,加入輔國社,以後碰到什麽難題,還有人可以幫你。”孫鈰焦急的道。
“我還要在學堂讀書?”李毅一愣,然後道:“我當日那般的作為,又打傷了學堂的學子,怎麽回去讀書。”
孫鈰聽了笑道:“這個你當然不知道。昨日我回家時看到院長前來拜訪父親,提到了要解除你入學的資格。但是父親大人隻是沉吟,並沒有給出恢複。要知道父親大人從來都是當機立斷的,指揮千軍萬發赴死也是毫不遲疑,如此行事,定當是不想讓你被逐出學堂。”
李毅聞言卻是意興闌珊,道:“就是讓我回去,我也是不回。那王鶴翔上課如此無聊,有閑工夫聽他上課,我還不如自己讀書為好。”
孫鈰卻是滿臉的笑意,道:“其實先生中除了王鶴翔,都是極好的。那王鶴翔隻是仗著自己舅舅是院長,自己又是舉人身份,才自視過高,敷衍了事。要是其他先生敢這樣,學督自然會將其找出來,辭退的。”
孫氏學堂乃是遠近聞名,又怎麽像李毅看到的那樣無聊、無用。不說對於書經的研究,就是有群舉人、秀才教授科舉之法,也是難得一見的。
“回不回去再說吧,我先搬家再說。”李毅不再和孫鈰談論這個話題。
一行人走了一路,孫鈰驚奇的發現,任何從他們身邊過去的人,都是滿臉恭敬的對著李毅打招呼,更有幾個叔叔嬸嬸將新鮮的水果、蔬菜塞進馬車裏,讓李毅嚐嚐鮮。
李毅推脫不掉,隻能接受。但還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禮,謝過之後,才重新出發。
“子正,為什麽這些鄉民都叫你小恩公?”孫鈰驚奇的問道。
李毅笑了笑,道:“可能是因為我的小名就叫做小恩公吧。”
一番玩笑話,一行人進入來到了新鎮。
當孫鈰看著密密麻麻的人在新鎮走動,建造城牆的時候,不由驚訝的不能言語。
隻見一張多高的高牆之上,到處都沾滿了人,正在為土質城牆砌上青磚。他們擦著滿臉的汗水,卻是滿臉的笑容,大聲的一邊說話,一邊幹活,不是搬運石塊,就是和著稀泥,好不熱鬧。
“這這這,這窮鄉僻壤,什麽時候出來一個新城啊?”孫鈰失聲驚叫道。
在他的心目中,安新一直是一片荒地,因為匪患很重,幾乎沒有人會來這裏。現在雖然聽說匪患完全消除,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冒出來這麽多人,還在建造新城。
這個新城雖然麵積不大,但是裏麵設施卻是完善,還有兩丈高的城牆,還真是讓人無法想象。
“李毅,這個新城到底是誰建的。要知道私自建立城池,可是要被殺頭的。”孫鈰道。
他一直混跡在自己的小圈子之中,對於安新和白洋澱最近發生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對於李毅更是了解不深,不知道李毅的身份也是正常的。
李毅笑著道:“這個可不是什麽新城,乃是一個塢堡。”
“塢堡?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塢堡,你為何要騙我。”孫鈰不滿的道。
看到他果然不明白,李毅道:“你也說了,私自建造城池,可是死罪。所以我就叫他塢堡。”
孫鈰聽了這個言論,轉眼間反應過來,一雙眼睛盯著李毅,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個新城乃是你建造的?”
李毅輕輕搖頭,道:“這隻是一個塢堡,不是城池。”
李毅拒不承認是新城,也是避免麻煩,孫鈰明白後,問道:“子正,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有錢糧建造這樣一個塢堡。”
說道塢堡兩個字的時候,孫鈰加強了語氣。
“這座塢堡可不是我的,而是所有鄉民的。我李毅初始隻是流民,僥幸當了首領,後來經曆各種磨難,終於帶大家在此地安居下來。剛剛定居下來的時候,我等身上都是一窮二白,沒有任何家當,安新的一切也都是鄉民自己創造出來的,既然如此,安新所有的一切也自然都是鄉民大家的。”李毅笑道。
“子正,你的意思說,這安新的主事之人乃是你?”孫鈰問道。
這樣說也是可以,李毅不想糾纏這個問題,也就點頭應了下來。
牽著馬車緩緩進入新鎮,沒想到老族長連同張老、趙老早早的就等待在那裏。
李毅上前拱手拜道:“老族長,你為何站在這裏?難道是等我?”
要知道老族長身兼重任,每次白天都是忙的不可開交,所以搬運行李也是沒有時間,由李毅代勞。但是現在卻專門在門口等待自己,有些奇怪。
“我來領你進入新居。”老族長摸著胡子笑道。
後麵的張老和趙老也是含笑點頭,滿臉笑意的樣子,好像是在期待著什麽。
一行人進入新鎮,到了鄉老院旁邊的坊街,這裏乃是一個居住區,張三、張明智、李四等人皆是搬進了這裏。
這裏雖然是專門為白洋澱和安新管理高層準備的房屋,但是李毅也沒有來過,工地上的任何事情都是交給了老族長,自己又實在分不開身,哪裏有什麽時間。
坊街兩側的房屋皆是一模一樣,這也是為了加快速度,審核方便。李毅看著各家各戶的房屋,一直往前走,他一路上看到了張三,李四的銘牌,住的都不是很遠。
但是隻是走了幾步,就看到一個十分漂亮的兩進庭院出現在眼前,其占地也是挺大的,足足比兩戶人家的房子麵積還要大。
庭院的朱漆大門兩則,臥著兩個石獅子,而朱門之上,則是寫這‘李府’兩個大字。
麵對著這個牌匾,李毅疑惑的回頭看著老族長。
老族長笑了笑,道:“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府邸了,你的母親也在裏麵。”
話音剛落,李毅就看到四麵八方走進來許許多多的人,他們臉上含著笑容看著李毅,一片溫暖、感激。
看著密密麻麻的人群,想來是整個新鎮的人都聚集了過來,李毅好像是覺察到了一些東西,有些驚喜的看著漸漸靠近的大家,臉上露出了笑容。
“李毅,這個府邸乃是由萬老親自設計,大家夥用盡全力為你建造出來的。他們知道為了安新,你一直在努力的保護著大家,受了很多的苦。大家覺得沒有什麽辦法能夠回報你,就提議為你建造一個大點的府邸,也算是稍稍盡些力量。”老族長蒼老的臉上因為笑容,擠滿了皺紋。
李毅看著從四麵八方湧過來的鄉親們,其中有老人,有孩童,有青壯,他們皆是一臉微笑的看著李毅,慢慢的走進。這讓李毅心裏也是十分感慨,要知道在兩個月前,這些人還是麻木不仁,絕望的乞討的流民,在這短短的兩個月時間裏,他們像是獲得了新生一樣,臉上重新浮現出了笑容,也重新拾起了對生活的希望。
小恩公的稱呼好像已經叫了許久,自己也很喜歡這個稱號。相比於之前的試驗白鼠樣的生活,自己果然還是更加喜歡現在這樣被需要的感覺。
天下還很遙遠,廟堂也是高高在上,李毅現在所想的世界隻有保定這一地,所想保護的也隻有安新和白洋澱的鄉民。這個可能不是特別的高尚,但那隻是因為李毅還沒有做好高尚的準備。相比於從一開始就定個很困難的目標,李毅更喜歡腳踏實地的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這樣的做法沒有錯,因為這樣下去,自己是會成長的。當成長到一定的地步,會有責任降臨,讓自己變得更加有價值,更加被需要。
“小恩公,這都是大家的一番心意。以後也請好好地保護他們吧。”張錢一開口道。
李毅傻傻的抬起頭,看著四周生機勃勃的鄉民,看著他們臉上的幸福和希望,很難想象,自己竟然能夠創造出這樣的東西。
這讓他感覺到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一些東西。
人活下去,總要想想自己想要守護哪些人,自己到底與誰成為了難以割舍的羈絆。要是在這些人幸福的笑臉之下,需要有人背負其中的辛酸和痛苦,那為什麽不是自己,這是都在思考的問題。
一個鄉民走上來,捧著竹子編的籃子,裏麵放著綠色的蔬菜。他並沒有過多的說話,隻是將籃子放到了李父的台階之上,就自動的退了下去。
又是一個鄉民上前,呈上來半匹布,放在了台階之上。
李毅看著他們,想要說些什麽,但是想了半天,竟然說不出來一句話。
越來越多的鄉民上前,將手裏準備的恭賀遷居的禮物放到台階上,布匹、蔬菜、水果、發簪等等,都一件接著一件的放上了石階上去。
慢慢地,李毅身邊已經堆滿了禮物,這些禮物不僅僅是大家對於李毅的感激,也是一種想要接受保護的請求。
古代凡事是要有規矩的,禮尚往來是規矩,有得有失是規矩,沒有多少人會認為得到好處是應該的,在不義的境地之下,得到好處隻會使人屈辱焦躁。
所以鄉親們紛紛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獻上自己的禮物,用此來表達對於李毅的感激。這是感恩的品德,也是漢人知恩必報的良知,現在還沒有任何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