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這次對方來勢洶洶,恐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等還是早做準備為好。”錢掌櫃臉上滿是擔憂。

他本是牙行的以為賬房,身為讀書人被一群江湖地痞欺壓,為其做事,十分屈辱。好在後來李毅掌握了牙行,清除敗類,提拔有才之人,他這才當上掌櫃,所以對李毅這個公子十分感激。

這次有士子想要陰損陷害李毅,其心裏焦急,不由神情憂慮。

李毅也是明白,但是這件事卻是十分棘手。

先不說張思寶他們人多勢眾,掌握著絕對的輿論,僅僅就是自己能輕易首場入榜,也是讓許多讀書人暗生嫉妒。

如此一來,不管是張思寶一派的士子,還是苦讀數年的良善士子,都是對自己心生不滿,自己也是無計可施。

錢掌櫃當然明白李毅的難處,不由歎了一口氣,無言寬慰公子。

到了這種地步,真的就回天乏力了。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這時,一個夥計突然驚慌的跑了進來。

要知道商鋪皆有規矩,一言一行,張弛有度,夥計這般驚慌,可是大忌。

錢掌櫃臉色難看,站起來大聲道:“放肆,規矩你都記到狗肚子裏了。”

那夥計聽了立刻跪了下來,神色慌張的看著錢掌櫃,不敢再大聲嚷嚷。

錢掌櫃問下心來,沉聲道:“到底出了什麽事,還不快快說來。”

夥計膽戰心驚,當下道:“士子們剛剛集會,圍堵了知縣衙門。他們指責王知縣偏袒公子,要讓王知縣罷了公子的功名,小的這才驚慌。”

聽到此言,錢掌櫃大驚失色,轉頭看向了李毅。

李毅緊皺著眉頭,縮在袖袍裏的拳頭握的緊緊的。

沒想到,張思寶他們竟然如此陰狠,要幹淨殺絕。

之前造謠誣陷自己,如今還要奪了自己的功名,要是真被他們得逞,自己作弊的謠言將會完全作勢,今後無法科考。

這是要絕了自己科舉的路啊。

“備上馬車,我要去縣衙一看。”李毅壓抑著怒火,沉聲道。

錢掌櫃連忙讓夥計下去準備。

聽著外麵喧鬧的呼喊聲,王知縣感覺到自己陷入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局麵。

科舉乃是天下有才之人的進身之路,國之重業,不容絲毫的懈怠。而外麵的士子正是利用科舉的重要性,以李毅作弊之事製造輿論,想要逼自己就範。

王知縣當然明白他們的心思。

隻要有一個人落榜,那他們中榜的幾率就會大上一些,就是自己中不了榜,也要拉下一人下水來製造快意。這般心思,這才使得外麵群起囂囂卻又散亂無章,聚集了近百的士子鬧事。

雖然明白他們鬧事多過於論事,但是王知縣偏偏無計可施。要知道本朝優待士子,他們製造謠言占據道德製高點,逼迫自己進入了艱難的局麵之中。要是自己驅散他們,明日就會有奏章抨擊自己,若是自己讓他們繼續喧鬧,此事必然鬧得滿城皆知,自己的名聲就要臭了,也逃不過禮部的調查。

正因為如此,士子囂張,自己身為知縣,卻無計可施,身為一縣的掌管者,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而保定府還位於京畿地區,換做遙遠的南方和邊疆,官紳勢力更大,士子特權更加難以壓製,基層的官員的權力更是時常受到幹擾,對於地方的治理竟然常常要借助當地的豪強和大戶,這不可以說不是一個弊端。

如今士子圍堵知縣衙門,王知縣被堵在其中,卻是不敢輕取妄動。

隻因為他稍有行動,絕對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從以往官場盛傳的案例中,自己最好的結果也是革職閑置,更慘的話可能會被下獄來安撫當地官紳士子,這種情況讓王知縣在感覺到憤怒的同時,也感覺到後脊背一陣陣發涼。

這些官紳士子太囂張了,太瘋狂了,朝廷對他們這般多優待,他們竟然視朝廷威信為兒戲?!

王知縣臉上稍有淒色,他抬頭看著身前的縣丞、主簙等人,這些人皆是眼觀口鼻,隻言不語,明擺著不想參與此事。

現在,整個衙門都變成了無比的沉默,每個人都想著被動的接受這場士子的挑戰,安然度過這場風雨。

對他們來說,最後的結果隻可能是換個縣尊罷了,保定府的士子和他們背後的官紳,他們是絲毫不敢招惹的。

王知縣看著眼前的官吏,他仿佛看到了一具具行屍走肉,在這個混亂的時代,沒有雄心壯誌,沒有為民請命,沒有盡心盡責,他們就這般得過且過的活著,遠離危險、討好強者,貪圖利益,鄙視弱者,大明,已經從朝廷爛到地方上了。

王知縣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

為政以來,他兢兢業業,想要做出一番實事,結果為官數載,不是被府尊壓製,就是被官紳脅迫,如今士子的圍堵,是要被驅逐的前奏。

王知縣麵容悲涼,內心卻像是將要噴發的火山一般,他將要用最後的力量,來顯示一個朝廷官員的尊嚴。

“謔……”

王知縣站了起來,神情威嚴的掃了麵前的官吏一眼,然後毅然決然的向著縣衙之外走去。

那些原本低頭不語的官吏皆是抬頭注視,敬重、擔憂、不屑、幸災樂禍,這些目光盡皆有之。

守門的典史見到縣尊大步走來,微微一愣,然後迎上去,焦急的道:“縣尊,門外有近百亂民,你這是要做什麽?”

“打開門,我要出去。”王知縣臉色不變,聲音平靜的問道。

典史眼神一凝,看著麵前這個身材消瘦的讀書人,顯然沒想到他竟然由此膽量。

“王知縣,外麵可是近百怒氣衝天的士子,他們聚集在一起,什麽事都能做的出來,你還是暫且等等,可能過一會他們就散去了。而且下官已經給讓衙役去請城防的兵丁,讓他們派人過來處理這件事情了,您看要不要讓兵丁直接把這些士子給抓起來,關進牢房以正視聽。”說話之間,典史的眼底深處略過一絲陰狠之色。

身為不入流的典史,他本身就是官紳之家,剛剛所說的每一句話更是都蘊含著陷阱,隻要王知縣有一條意見按照他的說法去做,都將陷入到難以自拔的局勢之中。

然而,讓典史十分失望的是,王知縣聽完他的這番話之後輕輕擺擺手:“不用了,既然這些士子有話要和本官說,那本官就親自去見見他們,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麽‘冤屈’。”

說道冤屈二字,王知縣眼裏閃過一絲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