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霜落了下來,李毅劇烈的喘息著,因為體溫太高,呼吸都變成了白色的霧氣。

全服武裝的軍士有序的奔跑而來,最前麵一隊毫不猶豫的越過李毅藏身的角落,向前追去。

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他們大意,隻是因為軍士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麽。

後麵緊跟上來的軍士緩緩的奔跑,路過這裏的時候,為首的小旗舉起了右手,所有的軍士都持著兵器站住了腳跟。

小旗緩緩的拔出來腰間的腰刀,跟四周的手下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搜查這個地方。

前麵一隊人馬隻需要追捕,後麵自然有人排查。

李毅藏身在黑暗之中,小心的屏住了呼吸。

京城的軍士完全不是保定府那群乞丐衛所兵能夠比得上的,這些人訓練有素,裝備齊全,在嚴密的配合之下,自己隻有奪路逃命這一條路可走。

捂著肩膀的傷口,李毅小心的貼在牆壁上,他慢慢的壓低身子,讓自己的蹤影更加小些。

兩個軍士緩緩的靠近,他們目光銳利的盯著每一個能夠藏人的角落,掀開一些雜物,用腰刀刺穿那半人高的竹簍,任何一個可能藏人的東西,都無法躲過他們的目光。

遠處的喧嘩聲不斷,但是這裏卻是靜悄悄的,隻有火光搖曳照亮,如同死寂。

他們將所有的目光著眼於雜物之中,全都沒有意識到李毅就躲在牆頭。

因為失血過多,李毅的臉色已經十分的蒼白,但是正因為失血過多,他沒有辦法再繼續逃跑,不然那群緊跟其後的軍士將會耗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玩上一場貓捉老鼠的把戲。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李毅在他們的麵前確實沒有多少反抗之力。

終於,軍士們檢查完雜物,向著那名小旗官搖了搖頭。

小旗微微點頭,帶著軍士繼續向前追捕。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並且沉寂一段時間之後,李毅終於翻身滾下了牆壁。

是的,就是狼狽的滾了下來。

在這場追捕之中,李毅前後中了五隻弩箭,身上更是遍體鱗傷,刀口滿布。但就是這樣,他還是硬生生的穿破了三十多名軍士的包圍,撞破了一堵破牆這才脫身。

奔逃一路,傷口已經麻木了,但是失血過多的後遺症卻是越來越重。

“看來這京城確實是龍潭虎穴,是自己大意了。”李毅脫下用來吸收血水的大氅,將其扔在地上,彎著身子走過了兩個小巷,然後找到一個隱蔽的地上坐下,默默地聽著外麵的聲響。

眩暈的腦袋和無力的身體讓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不然這種狀態一旦碰到軍士,他就再也沒有逃走的可能。

能夠聽得出來,那兩個蒙麵人是從西麵逃走的,很多軍士的喊叫都是從哪裏發出來,而且除了燃燒的房屋,就屬那裏燈火最為耀眼。

李毅扭頭去看那片燃燒的天幕,在漆黑的角落地坐著,滿身傷口,不由感覺有些悲傷。

看著空****的小巷,他搖搖頭散去那種軟弱的情緒,不由開始想那兩個人蒙麵人到底是誰。

很顯然,他們也是衝著文冊賬本來的,但是被自己和莊柔捷足先登,就一直緊跟在後,想要來一場守株待兔的把戲。

可惜他們打算很好,卻沒有意識到李毅並不是一隻兔子,而是一頭狡猾的狐狸。

明知道自己不是這兩人的對手,就先讓莊柔帶著文冊l離去,然後在阻撓他們一段時間,給莊柔爭取逃跑的時間。

等到莊柔離開這裏,自己也不能同時阻止兩人,就立刻放火燒了屋舍,吸引軍士包圍過來,阻撓兩個蒙麵人,讓莊柔能夠趁亂離開,而不被追上。

他的計劃很好,但是卻嚴重低估了京城軍士的戰鬥力。

這群守護著國庫重地的軍士展現出了與史料完全不同的強悍戰力,盡管李毅天生神力,又練了一身武藝,也沒法敵得過京城軍士,到了最後若不是強悍的體魄,今日怕是要素手就擒了。

想到這裏,李毅滿是血汙的臉浮現出苦笑。

等到附近的聲響減少,自己也恢複了力氣,李毅這才從巷子翻出去,趁著火勢蔓延而生起的混亂,有驚無險的逃出了太倉重地。

先是找個井水洗幹淨了血汙,李毅這才穿上一件隨手拿來的衣衫,滿臉平靜的回答了孫府。

雖然天色已經很晚,但是因為城內著火,管家和老媽子都已經爬起來,查看情況。

李毅從後門進了宅院,沒有驚動任何人,回到了後院。

他忍著身上的傷勢向著孫鈰的房門走去,按照道理莊柔應該已經回來了,這樣的話她應當會去孫鈰的房間。

就在李毅向著孫鈰房門走去的同時,他微微一怔,一把握住自己找來練功的長槍,牆頭對準了身後的屋頂。

“出來……”

黑梟般的身影從屋頂上閃現,他的身形精悍而目光淩厲,穿著夜行服放佛和黑暗融為一體,如同幽靈一般直接從屋頂飛躍而下,身輕如燕般的落在地上,眼神驚訝的望著李毅。

“我很驚訝,這是你第二次發現我的蹤跡。”李自成站起身子,滿臉驚訝的看著李毅。

李毅心中一寒,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蒙麵人竟然會一直跟著自己。

至於為什麽能夠發現他,其實是自從他練了母親給的吐納法門,就對於身邊環境有種把握。剛剛這個蒙麵人在屋頂上窺視的時候,就給了自己一樣的感覺,這才出口試探。

沒想到他們真的跟了上來!

“你們還真是陰魂不散。如果我沒猜錯,你讓你的同伴引走了官兵,自己躲在一旁跟著我,對吧?”李毅冷冷的問道。

“聰明。”李自成輕輕一笑,握著腰間的短棍,“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來?”

李毅當然知道,他們想要的無非就是莊柔從太倉帶出來的文冊。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李毅冷冷地問。

“我們是什麽人你不用管。”李自成說,“你隻需要明白,隻要把文冊交給了我,我就會離開。而這樣一來,你和你的家人都將平安無事。”

李毅冷冷地看著他,不說話。

“怎麽,你不相信?現在你已經身負重傷,要是和我動手的話,根本沒有勝算。答不答應最後的結果都一樣,這個時候你怎麽就不聰明了呢。”李自成笑笑道。

李毅沉默了幾秒鍾,麵無表情地走向門口,李自成當下心中一鬆,沉默地跟在後麵。

兩人一同向著孫鈰所在的後院行去,就在門廊前,李毅停步,李自成上前幾步,看著麵前燈火通明的房間,臉上露出了自若的笑意。

就在李自成上前要打開房門的一瞬間,李毅突然動了,他猛然拄著長槍,用足力量全身撲上。

他這一撲用盡了最後的力量,師傅曾經告訴過他,到了最後,其實雙方靠的都是一種舍我其誰的氣勢。

那是戰陣的武技,但是李毅用在了這個時候,因為他從來不是一個江湖俠客,他是一個梟雄。

李自成臉上的自若瞬間消失,他料到了李毅會動手,但是卻沒有料到攻擊會這麽淩厲,沒有後退的餘地,他拔出腰間的短棒選擇了格擋。

李毅的力道帶著他退後一步,他背靠在門廊的柱子上,滿臉驚駭的看著李毅。

剛剛那股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險些讓他受傷。

“好大的力氣!”李自成低喝一聲,剛剛李毅若是再加幾分力道,他就敗了。

“放開!”李毅忽然大吼了一聲!

李自成忽然覺得手上的力量猛然地增加,單靠自己的力氣根本無法阻止。

老到的經驗讓他立刻用短棒隔開長槍,另一隻手已經乘著空隙全力轟出,打在了李毅的胸口上!

李毅愣了一下,倒退幾步,他沒有想到麵前這個蒙麵人竟然看穿了自己的招數。

他緩緩的退到了外麵的院子裏,對於長槍,有了足夠的空間才能發揮出威力。

而李自成看了看房屋,倒是輕笑一聲,跟著走了出來。

他認出了李毅的槍術。

李毅擺好了姿勢,這次他鄭重了許多,長槍直指天空,臉上滿是凝重。

“不用驚訝,我練的也是槍。”李自成忍不住為李毅解釋了疑惑。

李毅恍然大悟,不是熟知長槍路子的人是絕不可能用一根短棒就卸掉了力度,並且能夠反擊的。

李毅身上寬大的衣衫在風中搖擺,他盯著麵前的李自成,握緊了手裏的長槍。

李自成笑了一下,他的身子猛然傾斜,直接衝著李毅攻了上來。

以短擊長,最重要的就是縮短距離。

李毅長槍橫掃,槍影閃動,李自成微微一側,猛然起了變化,竟然突進了槍圓裏。

李毅壓下心裏驚懼,盡量讓精氣神集中,槍影的速度快上幾分,終於,對方沒有找到破綻,隻能狼狽的退了回去。

李自成握著短棒,沒有再進攻。因為剛剛的進攻讓他明白,麵前的少年槍法已經大成,自己就是衝上多少次,都不肯能給攻破防禦,他唯一的機會就是找到對方步伐邁動那一刹那的破綻。

李毅猛然動了,他的腳步飛快的變幻,長槍在他的手裏像是毒龍一般卷著呼嘯的風聲直推過來,這是最為毒辣的一擊,若是躲不過去,槍頭將會在身上留下一個血洞。

李自成瞪圓了眼睛,短棒揮舞出去阻擋,但是李毅的雙手鬆鬆地空握槍杆,槍鋒也在不定地輕顫,他沒有辦法看清招數。

槍鋒距離李自成隻有半步距離,李毅的攻勢在這個時候充滿了讓人膽寒的煞氣,李自成猛然動了起來,這個時候任何的技術都沒法破局,他所能依賴的隻有實打實的實力。

李自成動了起來,聲勢像是開山碎石,大喝上步,短棒直接劈向了長槍的槍頭。隻要能夠看穿那槍頭的詭計,就能看穿招數,這樣才有可能躲過這極其驚豔的一槍。

李自成明白,自己把這個少年逼到了絕境,卻也逼到了最強。

“破!”一聲低喝,李自成邁動了步伐。

兩者相距一步多,這樣的距離,是長槍最好的攻擊距離,他必須破壞這個距離。

根本無法閃避,短棒準確地敲中槍杆,這是他最好的手段,隻要亂了槍法,就能看穿招數,但是讓他驚恐的是,李毅的力氣實在太大了,灌注在長槍之上根本不是他這一擊能夠打散的。

在霍然冒出冷汗的同時,槍鋒閃著寒光橫掃過來,李毅的手章飛快的變幻著,竟然借助著一瞬間的趨勢,直接讓槍頭劃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李自成後退,他摸著自己的脖子,滿手的血汙。

李毅則是深深的遺憾,失血過多導致的眩暈還是影響了他的判斷,在最重要一瞬間,他錯誤的估計了距離。

那一槍本來是能夠割破對方喉嚨的,但是現在隻留下一條血線。

但僅僅是這樣,李自成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剛剛他可是在鬼門關走上了一遭。

李毅沒有選擇,他的眼神死死的盯著蒙麵人,就要繼續攻擊。

“住手!”看到李毅還要動手,李自成不禁大喊出聲。

長槍橫掃,李自成無法閃避,隻能拚命的用短棒格擋。但是李毅就像是有著源源不斷的氣力,像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擊打孤舟,李自成隻能不斷的後退。

“住手,住手,快住手。”李自成疲於奔命,隻能氣極敗壞的大喝。

但是李毅根本不理他,趁著身體還能支撐,不斷的施展殺招。

最後李自成被逼的沒有辦法,大聲的喊道:“快住手,我是你師兄,我是你師兄啊。”

師兄?

李毅微微一愣,收住了槍。

“你說是我的師兄?”李毅滿臉疑問的道。

李自成拉下臉上的麵巾,露出一張端正的麵容,苦笑著道:“我真的是你的師兄。”

對方既然敢顯露出真正麵目,就是真的沒有敵意。

李毅上下打量著麵前的蒙麵人,實在想不明白對方怎麽突然變成了自己的師兄。

看出了李毅的疑惑,李自成連忙道:“你剛剛用的是不是李家槍?你的師父是不是李武陽?”

“你調查過我?”李毅眉頭一皺,冷冷的看著李自成。

看到李毅還是心有疑慮,李自成隻覺得自己快瘋了,當下直接背出了一段槍法的心訣。

這段口訣乃是師傅當初交給自己的槍法口訣,沒有絲毫的差錯。

要知道古代家傳十分嚴格,不是子嗣徒弟,根本不可能知道這段口訣。

李毅當下心中一驚信了幾分。

他吐出一口氣,疲憊地坐到地上。

李自成見李毅相信,道:“你外傷本來就重,又動了血氣,已經是傷上加傷。你趕緊療傷,以後我再來找你。”

說完竟然直接一躍登上牆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這個師兄倒是去的匆忙,李毅心中滿是疑惑,但是身體虛弱,還是療傷最為重要。

他走到孫鈰的房間敲了敲門,下一刻房門就立刻被打開,露出了孫鈰那張著急的臉龐。

“子正,你終於回來了。”看到李毅的身影,孫鈰一臉的驚喜,連忙道:“你可是嚇死我了,我聽小柔說你被兩個高手纏上了,難以脫身。”

李毅搖搖頭,道:“先扶我進去。”

聽到李毅這麽說,孫鈰立刻臉色一變,扶住李毅道:“你受傷了?”

李毅點點頭,任由孫鈰扶著進入房間。

而莊柔也滿臉著急的迎了上來,紅著眼睛道:“李毅,你受傷了?傷的嚴重嗎?”

李毅做到椅子上,身子一放鬆,一股巨痛就從身體爆發而出,讓他死死的咬著牙,挺了半天才稍微好轉些。

他轉過頭看著孫鈰和莊柔,道:“你們誰能取箭頭?”

中了弩箭之類的箭矢,絕對不能直接拔出箭頭,不然會造成二次傷害,傷口無法閉合,流血而死。所以李毅剛剛之前隻不過用手指掰斷了箭杆,箭頭還一直留在體內。

這也是為什麽他體魄強大,卻依然失血過多的原因,就在於傷口無法愈合。

取箭頭?

孫鈰一愣,和莊柔麵麵相覷,傻了眼。

他們一個是讀書人,一個是小丫頭,那裏過過打打殺殺的生活,更不要說療傷的辦法。

“我……我倒是見過師傅治傷,但是……”莊柔支支吾吾的道,很顯然,她有些害怕。

箭頭在身後,李毅自己沒法拔出來。

他想了想,回頭看著孫鈰道:“謙和,那你幫我拔出箭頭。”

孫鈰神情猶豫,他根本沒有給人治過傷,也是有些害怕。

害怕是正常現象,李毅也顧不得其他,當下脫掉外麵的衣衫,露出了傷口。

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出來,李毅的後背有著五個箭頭。

鋒利的箭頭已經刺進了肉裏,但是因為李毅的體魄強大,都不是很深,但是那創口血肉模糊,隻留下一截斷了的箭杆,被鮮血浸濕,看上去十分的恐怖。

李毅的腰間有著一個刀口,十分的深,那粘稠的血漿混合著汗水在傷口處蔓延,十分的詭異,看著李毅身上這種傷口,莊柔和孫鈰都是嚇得臉色蒼白,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