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聽了道:“確實如此,如今根據文冊賬本現實,那三萬兩失竊的官銀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乃是太倉為了隱瞞虧空,故意栽贓陷害。”
“李老弟先別急。太倉乃是戶部右侍郎南居益主管,這次案件定當與他脫不了關係。如今你們拿到了誣陷的證據,打算怎麽辦?”
李毅道:“我們打算將證據交給都察院或者大理寺,這次前來,就是想要聽聽陸大哥有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聽到李毅特意來詢問自己,陸千戶微微沉吟。
這個案件從開始,他就一直都在旁邊幫助李毅,如今形勢逐漸明朗,卻是要留些分寸。
要知道侍郎乃是正三品的官職,是朝廷要職。這次太倉案件牽連太多,從下麵的小吏到正三品的侍郎,其中定是攀枝錯節,很難對付。
他想了想,道:“將證據呈遞也是一門學問。衙門雖小,但是裏麵每房每人都是有著自己的靠山背景,你們若是所托非人,不僅無法幫助有人脫罪,反而自己可能也要深陷其中。”
李毅聽了道:“其中的道理怕是沒人再比陸大哥這等錦衣衛更加清楚,所以這也要陸大哥幫忙才行。”
陸千戶聽了道:“我這裏有兩個選擇,你可以去試試。一人乃是工科給事中劉安行,其巡視太倉銀庫,查太倉預支積侵的弊端。陛下命劉安行同戶部清核,乃是奉了諭旨,你若是將太倉虧空巨大的案件交給他,他必定全力查下去,一來獲取晉身的資本。”
說完看著李毅道:“還有一人乃是戶部主事史可法,其今年因進士及第被朝廷授西安府推官,如今已經被遷為戶部主事。其雖然隻是一個小官,但是為人剛正不阿,廉潔機智,若是他肯幫忙,調查戶部的內情,如此定能夠查明案情。”
陸千戶給了李毅兩個人選,一人乃是奉了諭旨的劉安行,正是職責所在,立功的機會,想來他一定會追查下去。
另一人乃是後世大名鼎鼎的史可法,其字憲之,明河南祥符人。若是他肯幫忙,在戶部調查,內外呼應,查明此案的機會將會大很多。
李毅聽了頓時大喜,道:“陸大哥給的這兩人再合適不過,今晚我就去一見兩人,希望案情早日明白。”
陸千戶聽了抬起頭道:“暫且慢行。”
李毅坐回到桌位上,有些疑惑的看著陸千戶。
陸千戶沉吟道:“李毅,這個案子牽連很多,你打算達到何種地步?”
李毅當然明白陸千戶的意思,他是要詢問自己得了證據,是否要繼續追查下去。
當下笑著開口道:“朝廷之事自然有朝中大臣還有陸大哥這等錦衣衛管著,小弟隻想救出友人,並不像牽連太多。”
聽到李毅這麽說,陸千戶明顯神情一鬆。
他看著李毅,笑道:“如此就好。朝中勢力錯中複雜,就是我也要謹小慎微,不敢稍有逾越。你雖然在保定府勢力不小,但是京城水太深,你還年輕。如今最重要的是盡快取得功名,切不可卷入朝堂上的爭端。”
這是陸千戶給李毅的勸告,每一句都是真心的希望李毅不要牽連太多,李毅當然明白。
當下他站起身,拱手道:“陸大哥說的話我記住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閑話,李毅就告辭離去。
城南酒肆。
天色已經昏沉下來,烏雲籠罩在這座宏偉巨城之上,但是巨城內的百姓還在糾結著柴米油鹽,盤算著明天的生機。
史可法穿著黑透的長衣,腰間配著一條向前美玉的腰帶,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身邊的年輕仆人立刻叫掌櫃的上菜。
這個酒肆的客人大都認識那個身穿黑衣的年輕士子,笑著低聲引論幾句,都是在暗暗羨慕進士及第的出身。
掌櫃端上一碟小菜,堆了點笑容,“大人稍等,今日客人有點多,飯菜馬上就上來。”
史可法看了一眼,“你盡管忙就是,我正好也退了公事,正好喝會茶水。”
掌櫃笑笑,“那好,前天老友送了我一份好茶,我這就讓小兒為你泡上。”
史可法明亮的眼睛看了一眼掌櫃,平靜的臉上帶上一絲笑容,道:“那就多謝掌櫃的了。”
掌櫃的聽到史可法鬆口,立刻心花怒放,轉身退了親自去泡茶。
史可法這個戶部主事剛剛就任,家小一直沒有前來,身邊隻有一個書童,所以平日裏就在這酒肆吃喝,才回宅院休息。
來的久了,掌櫃的就知道了身份,如今人家特意拿茶葉結交,史可法倒也不好推辭。
不管身份高低,做人總要有了臉麵。
“小法,明日將張大人送給我的茶葉稱上一些,給掌櫃的送過來。”麵子給了,原則卻是不能變。
那叫小法的書童應了一聲。
茶水上桌,一邊喝著淳厚的茶水,一邊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場景,史可法卻是心情沉重。
他入戶部已經幾天,手裏的文書看了許多,事情也試著去做,但是越是深入,他就越看到了大明的衰弱。
今年七月遼東逋餉至五十三萬餘兩,寧遠軍嘩變,畢自肅被縛,置譙樓上,捶擊交下,傷殊甚。至八月初八日自縊死,年四十九。
這個畢自肅乃是巡撫禦史,朝中重臣,奉旨監管邊軍,但是卻因為缺餉無法補發,生生的被逼死,這是何其的可哀可悲。
但是他的哥哥卻正是如今的戶部尚書畢自嚴,其當初寫文書請求戶部撥餉,就是向他的哥哥畢自嚴要軍餉來平息嘩變,但是他的哥哥卻是無法撥付。
這是為什麽?原因很簡單,就是沒錢。
大明的國庫如今連重要的軍餉都撥不出來,更不要說其他,好多政務法令實行,都是靠拆了東牆補西牆,這樣艱難的挺著。
國庫空虛,但是朝廷用錢的地方卻是越來越多,戶部身上的擔子也是越來越重。
但是想到這些日子碰到的事情,史可法的心就越來越沉重。國事已經這麽艱難了,身邊的那群官員卻還麻木不仁,整天渾渾噩噩的混著日子,實在是國之蛀蟲。
向著心事,史可法的內心越來越沉重,當下狠狠的放下茶杯,揚了揚手,“掌櫃的,給我來一瓶嘴裏香。”
掌櫃笑得更歡,捧了一隻白瓷的瓶子上去,為史可法斟上一杯,就退下來讓其斟飲。
這時候幫傭的夥計匆匆地衝了過來,看到掌櫃的連忙走過來。
“匆匆忙忙的作甚?萬一衝撞了客人,非扒了你的皮不可。”掌櫃猛一瞪眼。
“柳叔莫怪,就是有一人托付我些事情,我拿不定主意,就來問問您。”夥計引著掌櫃的去看另一側的一個酒客,“那個客人要讓我把一封書信交予那史大人,我到底是交還是不交?”
說完加上一句,“我看那客人也是非富即貴,想來也有些背景。”
掌櫃的知道這夥計定是得了人家的好處,不然不會這麽上心的。
當下看了看那客人,發現麵貌年輕,舉止不凡,像是一個有地位的世家少爺。
他想了想,道:“你去問問,傳了話就行,其他的不要多說。”
夥計聽了連忙點頭,衝著史可法去了。
聽到夥計的話,史可法一愣,抬頭看去,發現是一個樣貌俊朗的少年,一身儒雅的氣息。
既然是同道中人,那不見倒是有些無情。
史可法當下點頭答應。
李毅得了回複,臉上立刻露出笑容,走到了史可法的桌前。
他走進過來,在史可法打量他的同時也在打量對方。
史可法如今二十七歲就已經進士及第,倒也是個人才。其樣貌並不出眾,皮膚有些黑,身高也不高,倒是那一雙爍爍有光的眼睛最容易給人留下印象。
看到少年走過來,史可法笑著道:“既然也是讀書之人,那就坐下說話。”
李毅正步伐輕捷,站在桌邊文質彬彬地整理袍袖,拱手拜見之後,這才坐了下來。
沒有人會對懂禮儀的人心生厭惡,史可法見來人雖然年輕,但是禮儀端莊,當下也是心生好感,拱手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