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急促的馬蹄聲在保定大街上震**,嚇得來往的百姓紛紛躲閃到兩邊,滿含怒色的看著驚擾大家的騎手,但當看到那人身穿百戶官服之後,都是麵帶慌張的收回眼神,低下了頭。
那百戶最後停在何府門前,身材微胖的百戶笨拙的從馬匹上爬了下來,慌裏慌張的登上高高的石質台階,最後停在了那朱紅色的華麗府門前,小心翼翼的輕叩三下門,見沒人理會,猶豫片刻,又叩了三下。
看他謹小慎微的樣子,絲毫也看不出他剛才策馬狂奔的囂張跋扈。
不久,一個留著兩道胡子的門房走了出來,看到百戶叩門,卻也不迎上去,反而懶洋洋的道:“徐百戶,你這麽匆匆的趕過來,到底有何要事啊?”
這個身材肥胖的百戶正是徐才厚,前一天他還在安新,今日天一亮就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顯然就是專門拜訪這何府中的人。
“嗬嗬,何老哥最近怎樣,我是來拜見何太爺的。”說著,他身後的家丁呈上來一份厚禮,自己也恭敬地呈上名貼,希望這門房通報一下何太爺。
那門房眼皮微微一抬,掃了一眼名帖,‘恩’了一聲,卻是絲毫沒有動步。
徐才厚見了稍微有些怒色,但還是裝成忘事的樣子,一拍腦門道:“哎……跑馬跑的有些糊塗了。我這裏有些閑錢,就當是請何老哥喝茶了。”
說著伸出手,隻覺得掌心一陣風吹過,手裏的銀子已經不見蹤影。
那姓何的門房不用看就知道手裏是二兩銀子,看了徐才厚一眼,點點頭說了句“等著”,才轉身進了府邸。
徐才厚這是才收斂笑容,臉上露出一絲的怒色。
他可是正六品官員,比正七品的知縣還要高上兩品,雖然武官品級賤些,也是朝廷命官。但是在這何府門前卻被一個門房作難,真是顏麵掃地,丟臉到極點。
想著又歎了一口氣,誰讓何府門楣榮耀,大公子是當朝兵部郎中,二公子是大海商,一文一商,要錢有錢,要權有權,整個保定府的官員鄉紳誰不賣何家一份麵子。
這也使得何太爺隱隱成為保定官紳之首,雖說知府大人是一府的最高長官,但是保定府的大小事務,何老太爺要是想管,還真沒有他管不了的。
不一會,門房回來,將徐才厚帶到偏廳等候。
徐才厚一個世襲的小百戶當然不敢怠慢,乖乖的到了偏廳,坐了下來。
剛做下來,就有一個俏麗的小丫鬟奉上了茶水、點心。
徐才厚心裏想著安新發生的事,微微有些發慌。端起茶杯,撥了撥茶葉,喝了一口。
茶水入口,隻感覺一股清香撲鼻而來,然後口齒生香,回味甘甜,整個人也稍稍淡定下來。
茶是好茶,這盛茶的杯子也不一般。
徐才厚看著手裏的茶杯,不由得暗道一聲好手筆。
他閑暇時間也喜歡專研這種小玩意,一看就知道這茶杯為景德鎮燒製,白瓷上有暗花刻紋和印紋,給人一種甜的感覺,俗稱‘甜白瓷’。打造這樣一套,就需要等重的黃金才行。
再看看偏廳的富麗堂皇,可想而知,何府的內院又是如何的華麗奢侈。誰還能想到,這府門外竟擠滿了快餓死的災民。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也不過如此。
想到這裏,他隻能又歎了口氣。
在這個世道,他也隻有能力讓自己好好活下去,哪裏顧得了其他。
等了半個時辰,何老太爺才拄著紫檀木製作的拐杖,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
進了門他也不對徐才厚施禮、相迎,反而直接坐了下來。可見一個小小的百戶卻是不被他放在眼裏。
“徐百戶,不知道你這次前來,是有何事?”
何老太爺已經五十多歲,雖然行動不便,但是保養的很好,看上去沒有那麽老。加上身穿紫色長袍,頭頂黑色發冠,服飾華麗,一股貴氣迎麵而來。
“稟告老太爺,這次小人是來稟告勇營的動向的。”徐才厚回答道。
其實就像李毅說的,徐才厚是府尊派過去的不假,但是他始終是保定官紳的眼線,所以他凡是要先稟告何老太爺這個官紳代表,才能再告訴府尊。
何老太爺皺眉道:“勇營?什麽勇營?”
“大人,就是那股從西北逃荒來的流民,府尊讓他們組織團練,所以他們為了防備白洋澱賊人,就組織鄉勇,號稱勇營。”
何老太爺一聲哧笑,暗道這群泥腿子還真是膽大,一個小小的鄉勇組織就敢稱上‘勇’字,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可徐才厚接下來所說的消息卻讓何老太爺差點從椅子上一頭栽下來。
“大人,勇營昨日大破八百白洋澱賊人,殺敵數百,俘獲無數。”
“什麽!?”
何老太爺大吃一驚,厲聲道:“白洋澱賊人何時行動的?當時的情況又是如何?那安新勇營真的有那麽強,能夠大破白洋澱悍匪?”
何老太爺一連問了數個問題,顯然是驚訝不小。
不是他大驚小怪,要知道白洋澱賊人成立已久,官兵征繳多次都是無功而返,最後更是發生了兩千官軍被賊人打的大敗而歸的鬧劇。沒想到這些剛剛定居下來的流民竟然如此厲害,竟然打敗了賊人。
徐才厚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重點提到李毅巧施妙計,將賊人主力圍而殲滅的手段,使得何老太爺聽得臉色數遍。
“這樣說來,是賊首黑豹中了那個名叫李毅少年的計謀,才大敗而歸的?”何老太爺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卻是在深思。
本來讓流民定居安新,也是因為安新靠近白洋澱,賊人眾多,無法經營,索性賣府尊一個麵子。再說也能避免流民成賊,損了他們的產業。
但是這次流民打敗賊人,卻是在安新站穩腳跟,能夠安心生產。這樣一來,安新的萬畝良田也算是開墾出來了,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你在安新呆了這麽久,見其勇營到底如何?真的能比賊人還要凶悍?”何太爺問道。
徐才厚搖頭道:“安新勇營雖然經過李毅訓練,但也隻是普通鄉勇,沒有那麽厲害。”
聽了這句話,何老太爺臉上露出笑容。如果勇營凶悍,他還會多有忌憚,搶奪這些田產也要好好謀劃。但如果隻是那李毅一個武夫厲害,卻是好辦很多。
匹夫之勇,不足為懼。
“老夫知道了。你繼續呆在安新,有什麽動靜及時來報。下去吧。”何老太爺道。
自己身為百戶,卻如此被隨意打發。徐才厚心裏暗惱,但還是順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