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麽?難道是王知縣?”王師爺不愧是老狐狸,轉眼間想通了裏麵的關鍵。

在他看來,李毅隻是一個小小的流民,怎麽可能看的什麽長遠。他既然如此死咬著不肯鬆口,那一定有人點化過他。

想到今日知縣的反常舉動,王師爺步步緊逼,不給李毅敷衍的機會。

可他們越是這樣,李毅就越警惕,歎口氣道:“先生,我們真想好好過日子。官場上的事,哪是我們小民能攙和的了得。”

“嗬嗬,你小子看著老實,其實心裏可是鬼精鬼精的。”王師爺臉上帶著笑意,道:“這件事不是你能做的了主的。你就好好讀書,我看今天跟你來的那個叫王進的小子不錯,巡檢就給他了。以後好生給府尊辦事,府尊不會虧待你們的。”

“王師爺,我表哥年紀不大,怎麽能做得好。你還是另願高能吧。”李毅麵無表情道。

兩人走出府衙大門,王進和一幫勇丁正好都靠了過來。

“是麽?”王師爺臉上帶著狡黠的笑容,道:“王進能不能當,這個我們聽聽他自己怎麽說。”

說完將王進叫到身邊,道:“王進。府尊想要讓你擔任安州巡檢。你意下如何?”

安州巡檢是正九品官職,王進如果能擔任,不僅光宗耀祖,還有了官身,一躍成為了特權階級。

突然被這麽問,王進也是半天反應不過來。

“這,這不會是搞錯了吧。怎麽讓我當起官來了?”

王師爺哈哈笑道:“哪裏有這麽緣由。府尊器重你,一旦你擔任了職位,可就是吃朝廷俸祿的朝廷命官了。”

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李毅,王進支支吾吾著道:“不是讓石頭擔任的嗎?怎麽又要我擔任了?”

“李毅要走正經的仕途,但是有功就要獎賞。你和李毅既然是血親,又是立功之人,這巡檢由你擔任也是合適。想好沒有,再不下決心,老夫可是要複命了。”

看王進眼神閃爍,明顯十分意動。王師爺知道他一定是想當官,但就是有李毅在,輕易開不了口罷了。

“表哥,這件事你自己決定,不要在意我。”李毅道,也隻能這麽樣說。

封建社會,長幼有序,又極重禮儀規矩。王進是自己的表哥,算是長。如今想要擔任巡檢,就是想更進一步,光宗耀祖。

自己這時候隻能表示支持,不然就是心胸狹窄,會引人議論批評的。

李毅這樣說,王進頓時道:“那就多謝府尊器重。以後但有吩咐,王進一定鞠躬盡瘁。”

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短。王進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懂得承了恩情,就要好好做事。

王師爺哈哈大笑,點點頭走在最前麵。

王進也是滿臉紅光,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顯然剛剛得了職位,就想要和王師爺搞好關係。

人情世故,禮尚往來,誰也是逃不開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財富、權利,地位,還有女人的青睞,很多人追求的不過如此,我又怎能幹預的了呢。”李毅站在青石路上,看著王進越走越遠,隻能悵然道。

他懂得形勢的危機,看穿了李知府的算計,而王進未嚐看不清。

但是一躍成為官員的**太大了,成為官員,就代表著源源不斷的錢財、麵子和女人,人生而為此,不僅王進難以拒絕,換成任何一個平民階級的人,都會瘋狂的追逐權力和地位,難以自拔。

有些人做事會講究力所能及,萬無一失,而有些人偏偏喜歡劍走偏鋒,搏上一搏。這沒有什麽對錯,隻是選擇不一樣而已。

王師爺和王進不知在說些什麽,勇丁們卻是難奈不住歸心似箭,到了庫房就想要趕緊運了東西回安新。

他們一方麵羨慕縣城的熱鬧、繁華,另一方麵在這個熱鬧繁華下又感覺深深的自卑,沒有融入這裏的能力,他們隻能選擇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門外也沒有衙役看守,幾名穿得破破爛爛的勇丁就要進門,不知從哪裏出來一人,一見不知哪裏來的一夥破落戶進來,立即身子一扭,堵在了門口喝道:“你們這些閹髒貨,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亂竄進來。要知道這裏是府庫重地,硬闖進來,你等想死嗎?”

今日勇丁運送賊寇屍首進來,可謂是風光無比,走到哪裏都有人議論,滿嘴的誇耀讚賞。現在卻被人堵著如此責罵,卻立刻恢複了原樣,唯唯諾諾的低著頭聽訓。

那人見此,一臉的高傲得意,指著勇丁們就是一頓斥責,感覺爽到極點。

他平日裏多多受同伴欺壓,在這府庫裏受了很多氣。今天眼看著一群破落戶闖進來,就想著趁機好好發泄發泄,教訓一下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

“嗬,真是一群沒見過世麵的東西,一身臭氣就敢闖官府重地,這要是驚擾了大人,有的是你們好受的。還不快點滾出門去,難道要大爺我用棍子趕你們出去?”

小吏扯著嗓子發出尖利的聲音,像是竭盡全力在啼叫的公雞一樣,揮動著翅膀驅趕惡臭。

民不與官鬥,誰敢鬥誰就要家破人亡。勇丁們也是深知這個道理,臉上連一點怒色也不敢露出,隻能猶如綿羊一樣低著頭簇擁著,站在了大門外麵。

李毅看著這一幕,心裏不由感覺悲涼。古人都說匹夫一怒,伏屍數人,流血五步,何不快哉。又道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其誌。

這些勇丁都是殺過人見過血的漢子,心裏有了血氣,可算是勇夫。可就是如此,在一介小吏麵前,卻是唯唯諾諾,成為了庸夫。

人人都說明亡於腐敗,亡於義軍,亡於後金。在李毅看來,明亡實在於誌被奪,勇被壓,底層百姓活的連一點尊嚴都沒有,又怎能維護、拯救這個衰老帝國。

越過局促難當的勇丁,李毅悵然一歎,拱手道:“勞煩,我們是安新勇營,受府尊吩咐,前來領取賞賜。”

“府尊?賞賜?”那人一臉的不在意,依著門框笑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看這小吏對於府尊命令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不僅是勇丁,就連李毅也是沒有反應過來。

他本以為報上是李知府的命令,這小吏就會放行。沒想到看他的樣子,卻是滿不在乎。

疑惑之時,李毅腦海中突然湧現一事。

明朝吏官胥吏所經管的,不外此七項,即銓選、處分、財賦、典禮、人命、獄訟與工程。而政事之大者,也都在於這七項。

有人會問,這些事情不是官員在管嗎?

其實在明朝,地方官主要職責都是管官的,事情則要師爺,或者是吏胥自己分攤,然後自己過目總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