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隻是價值交換，皆大歡喜的情況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的。

可是李文升永遠不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他需要的是盡可能多的政治資本，讓自己能夠獲得更大的權勢和財富。

他能夠看得出來，安新這個時候相當於一個封閉的王國，而在這裏，李毅就是這個王國的主宰者。

他對於這群流民不很在意，但是在流民身上可以做的文章，卻能夠讓他收獲到盡可能多的東西。

而這次的流民暴動，卻正是這樣一個機會。

李文升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李毅，心裏不由得想到一個好主意。

但是他也不多說，隻是看向李毅的眼神帶著些許笑意，卻是讓李毅有些莫名其妙起來。

等到府尊帶著官兵離開，所有的鄉親全都圍了上來。

老族長說得對，李毅的安危是安新的鄉親們最擔心的。相比於漫無目的的活著，如今他們一點都不怕流離失。

就算是成為了流寇，這些鄉親們也想要跟在李毅的身後，好好的活出一個人樣、

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安新現在看上去蒸蒸日上，好像是能過上好日子。但是隻要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庇護，就會成為豪強官紳嘴邊的肥肉，狠狠的咬上一口。

大家沒有太過熱烈，隻是有幾個年輕的後生在旁邊歡呼跳躍著，而叔叔嬸嬸卻是喊著慈愛和擔憂的目光看著李毅。

小玉給李毅端上來一碗飯，和平時的飯菜一樣，都是野菜配上稀粥，可是今天裏麵卻是有著大塊的雞肉。

其實自從勇營的特訓結束之後，夥食也就一落千丈。

今天也是因為生了變故，才殺雞給大家補補。除了李毅，也就隻有幾個勇丁可以嚐嚐雞肉的味道，至於其他人，頂多喝兩口雞湯。

老族長等老一輩的人寸步不離，一直念念叨叨的勸著李毅。

這次的事情太夠驚險，每個人都是抱著豁出去的心態硬撐著，現在放鬆下來，卻是心有餘悸起來。

老一套的說辭卻是有老一輩的智慧，老族長說的是底層人民的求生智慧，但是和李毅的想法明顯不是一回事。

這個時候，李毅隻能笑著點頭，摸樣像極了一個憨厚的孩子，沒有一絲的狡詐和冷酷。

但是聽說官兵踩壞了很多地，大家需要重新種的時候，卻是一下子激動起來，嚷嚷著要教訓那些壞心眼的家夥。

老族長連忙拉著她，狠狠的警告了他一番。這世上壞事多得是，誰有權有勢誰就能做得了主，自己這些小老百姓偶爾招惹下還可以，但要是真的接二連三，那就是要自找苦吃。

可是李毅不信這一套，他的想法和這些時代務農的鄉親們不一樣。

自己不去招惹別人，但是誰要是敢招惹自己，一定要把他們打疼了、打怕了，隻有這樣，才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老族長那一套，卻是太窩囊了。

看著李毅不服氣的樣子，老族長他們有事高興，又是擔心。

高興是因為李毅確實不是一般人，今天惹下這麽大的禍，就這樣平平安安的過去了。以後有李毅在，安新的日子指定越來越好。

但是擔憂也在李毅脾氣太硬，認定的事情就不知道審時度勢。以後又惹到麻煩，確實會生很多的禍事。

李毅很高興大家都在思考，思考以後的日子，思考今天發生的事情。

每個人心裏都有著操心的事情，雖說來不及看穿這一切的發生，但是肯深究事情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這一切又是什麽原因，確實一個很好的開始。

李毅很滿足，這份滿足不在於拿到了所有的賞賜，也不在於讓官府那群高高在上的人吃了苦頭。

他的滿足，是在於將要迎來的一種蛻變，一種底層人民的蛻變。

在府衙的時候，他完全可以答應李知府的籠絡，不和他爭辯什麽文貴武輕；在府庫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讓王師爺幫助自己，得了大部分的賞賜安穩的回來過日子。

他曾經有好多機會，別人也給了他好多機會。

想想一躍成為特權階級，到時候美女、財富、權利要什麽有什麽，不僅能夠風風光光，還能保護好安新的鄉親們，那該有多好。

可是李毅就是不願意。

在旁人看來，他隻是一個有些能力的草民，草民就應該有草民的樣子。

看看老族長，就算在百姓裏再德高望重，見了官就應該下跪磕頭。看看王進，就算成了巡檢，也要懂得阿諛奉承，討好上官。再看看勇丁，就算擊殺賊匪，固土安民，照樣被一個小吏訓斥的老老實實。

李毅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所以他懂的討好府尊，獲得了安新這片安身立命的土地。他也懂得賄賂王師爺，讓他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

但是這樣的手段就要一直一直的存在下去？

在府庫的時候，在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想明白了。草民，之所以是草民，在於愚昧、無知，在於自己就是一個空有身軀卻敢做牛羊的懦夫。

當小民連自己都看不起的時候，還會有其他人能看得起他們嗎？

李毅幡然醒悟了。

他允許自己虛與委蛇，卻不能讓勇丁也是一樣。他要讓勇丁看看，操戈矛者，夠該血性剛硬，寧折勿彎。他也要借助這件事，讓安新百姓看看，隻要大家團結勇敢，就沒有人能夠趴在他們身上吃肉、喝血。

他想要這些最底層的小民能夠獲得一種力量，一種能夠在辛勤勞作收獲後，還能保護好自己利益的力量。

而這種力量將要如何獲得？李毅自己也在尋找。

如今，他想要讓愚昧中的小民能夠活的清醒點，他想要小民能夠自己解放自己，正視這一切的不合理，並且學會運用那種力量去改正不合理。而這種力量，就在他們自己身體裏。

解放，這是一個多麽簡單卻又飽含深意的詞。

李毅覺的自己知道了，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麽。一切的改變都需要一個蟄伏期，這個時期是用來蘊藏力量，積累實力，然後為了後麵的變化而服務的。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讓這個力量積累的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