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事宜已定,護衛將軍趙桓便在皇帝命令下帶著一千人馬護送著姚輕妤踏上了前往蘭律的路途。十裏紅妝逶迤,一千精兵護送,數個侍從宮女伺候,還有年輕有為的武將打馬相伴,這樣的陣容,隻怕是十八年來最為尊貴的一次了。姚輕妤不禁覺得,便是在京中出嫁,也不比如此。
足足走了三個月,送嫁的隊伍才出了邊關。此時已經進入了夏季,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此前出京雖是長途跋涉,但畢竟是和親公主出嫁,隊伍每到一處,那裏的官員都會恭恭敬敬地安置好他們的住處。吃喝穿用,無一不是最好的,所以這些京中出來的貴人們一點都不曾受到委屈怠慢。到了塞外,沒有各級官員殷勤周到的巴結招待,隻能住驛站,可塞外荒道哪裏來那麽多驛站,兩個驛站之間往往要走十幾裏,環境也不好,如此,就地紮營的機會就多了。雖說都是精兵,到底是養在京中,沒有在塞外曆練過,隊伍便出了許多問題,行進速度便慢了下來。
這日,隊伍仍在行進,臨近午時,塞外的溫度很高,整個隊伍的人都被熱得懨懨無勁,車駕裏的姚輕妤也熱得暈乎乎的,她看看兩個自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侍女紅玉和碧璃,也是熱得雙眼無神的樣子。她便掀了薄紗,探出頭來對騎馬伴行在車駕身邊的一個親衛說到:“不如停下來稍作休息吧?看這天熱得,連馬都受不了。”
親衛不敢細看這位公主的臉,連忙低下頭稱是,然後拍馬上前,告知了前頭的趙桓將軍,趙桓便令隊伍就地休息,準備午飯,待用過午飯再上路。
盡管有這麽多宮女在身邊侍奉,但自小就不曾有如此待遇的姚輕妤還是很不習慣這樣的做派,幹脆把她們都打發出去用飯,免得自己渾身不自在。天氣熱得她懶懶的,連動都不想動,又沒有食欲,索性就在車駕上小睡一會兒。才閉眼不過幾刻鍾,她就感覺到有人上了車,睜開眼睛一看,來人是陪著自己長大的兩個貼身宮女之一碧璃。
她端著一碗吃食道:“公主,還是用點墊墊肚子吧,不然該餓了。最近您總是食欲不振,怕是在擔心以後的事情吧?唉,不管怎樣,您也不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啊。多少用點吧?”
姚輕妤無奈一笑,不過是因為長時間的奔波,她的身體有些吃不消,竟讓人人都以為自己是在為和親之事憂心。雖然她的確有過憂思,但都在路上了,還能怎麽樣呢?難不成還能逃婚?若她真想如此,能否成功還是難說,就是成功了,她一個還未雙十的女子以後的生活要怎麽辦?更何況母妃還在京中,她早已經是認了命的,唯一所想的隻是在大漠立足,把日子過好而已。
姚輕妤坦然地接受了和親的事實,而食欲不振,實在是因為舟車勞頓的煩擾。為了避免碧璃的嘮叨,姚輕妤還是接過她手裏的吃食,隨意一看,竟是一碗湯水,已是半溫,可見晾了挺久。在這水源缺少的塞外,喝口水都要省著點,這碗湯在這裏便尤為珍貴了。
姚輕妤詫異地看了一眼碧璃,含了絲若有若無的疑惑和試探,她問:“這是哪裏來的?在這種地方……”她住了口,是了,她以後就要到一個不知是什麽樣的地方渡過她的餘生,複雜情緒終於湧上心頭,她不禁皺起了眉頭。
碧璃沒有注意到姚輕妤的情緒,她此時麵上布滿紅霞,聲音裏帶了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甜蜜:“是將軍大人,您一直吃不下東西,奴婢一急,便和大人說了,他便打了一隻雁來,命人燉了湯給您喝。托您的福,奴婢才能喝上一碗。”
姚輕妤聽了這番話,倒是收回心緒,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
再上路的時候,姚輕妤索性掀了薄紗,因天氣炎熱,她不施粉黛,素麵朝天,省去了妝花之苦。手上再執一把繪著美人醉臥百花圖的團扇,輕輕扇動,姚輕妤總算覺得涼快了許多。本在隊伍前頭的趙桓現在伴駕車馬旁邊,他年紀才止二十八,算得是年輕有為了。
趙桓對這位即將前去蘭律和親的和頤公主十分恭敬,一路行來相處也算融洽,加之姚輕妤不似那些受寵的公主般刁蠻作態,反而平和知禮,因此趙桓便也願意在漫漫長路上給這位公主講解一番路上的情況。姚輕妤也樂意接收這些,對於大漠,她除了陌生之外,還多了幾分好奇。
此時已進了草原的外圍,趙桓正給她講解此處:“這裏是桐中,是中間地帶,不屬於任何一方的管轄,是個極亂的地方。”姚輕妤對此很是好奇,連連追問:“哦?究竟是怎麽個亂法?”
趙桓便給她細細講解:“這裏沒有官府管理,自然成了一些被通緝的亡命之徒的藏身之處,又有一些大漠內部鬥爭的敗兵遊逛到此--就算是敗兵也不能小看,他們驍勇善戰,和那些亡命之徒之間常常動手。這裏常有商隊從此經過,他們中的一些便做了馬賊,專門搶劫這些載著貨物的商隊,大發橫財。”
姚輕妤不免有些心驚,道:“那我們……”趙桓倒是聽出她欲言又止的擔憂,笑道:“公主不用擔心,我們有精兵一千,人馬精銳,氣勢可比那些商隊強多了。”
講解了一番桐中後,趙桓又打馬往前,姚輕妤看了一眼他遠去的背影,調轉目光,輕瞥一眼身邊的碧璃和紅玉。紅玉倒是神色如常,碧璃的眼神卻直勾勾地掛在那個男人身上。姚輕妤心中輕歎,並未出聲。
此時正是黃昏,斜陽餘暉,大地蒼茫一片,比起繁華京都別有一番風味。姚輕妤望向遠處,隻見那遠處天邊竟有煙塵四起,想起趙桓說的那些話,不由得心中一驚,便細細凝神看去。
那煙塵果然在移動,方向正是朝向這裏,凝神細聽,好像還能聽見馬蹄踏在地上的聲音。趙桓顯然也發現了異樣,他命令隊伍加速前進,整個隊伍一下子彌漫著緊張的氣氛。但是帶著許多物件隊伍顯然快不到哪裏去。那馬蹄轟隆聲很快就大到能被清晰聽見的程度,那煙塵也四散著露出了一隊大聲嘶吼著揮舞著彎刀的人馬來。
趙桓臉色大變:“是馬賊!快!保護好公主!”
姚輕妤在車架裏臉色也發白起來,她聽著外麵盔甲相互碰撞的聲音,知道是士兵們把車架圍起來。兩個侍女也瑟瑟發抖著,紅玉雙臂顫抖,卻還是強忍著恐懼探身把薄紗放了下來,遮住了車內的三個女人。
姚輕妤讚許地看了她一眼。
趙桓站在最前麵,看著麵前的馬賊神色嚴肅:“我們是燕國軍隊,身負要職,爾等宵小還不速速離去!”馬賊頭領是個大胡子,他甩甩手裏的彎刀,操著不怎麽標準的燕國官話大喊道:“你們說話可真是別扭,又是爾等又是宵小,軍隊又如何?嬌弱的漢人還能比得上我們大漠裏的男人?”
馬賊們哄堂大笑,趙桓怒極反笑,他也拔出劍來:“敬酒不吃吃罰酒!”
雙方廝殺起來,喊殺聲震天,隻是局勢卻不怎麽好。趙桓這邊雖然是燕國精兵,但一直護衛京中,並沒有多少實戰經驗,因此對上以一當十窮凶極惡且人數也不少的馬賊,傷亡十分慘重,而馬賊也慢慢靠近了姚輕妤的車架。
趙桓並未發現異常,他已經落於下風,艱難保命,大胡子男人見趙桓如此,對等會要做的事情也更加有把握起來。
聽著車架外的廝殺打鬥聲慢慢逼近,姚輕妤不由得拽緊了袖口,嘴唇緊抿。兩個侍女緊貼著她,身體抖得如同篩糠。紅玉看著姚輕妤,聲音帶著絲絲哭腔:“公主,怎麽辦?”
姚輕妤咬了咬唇,低聲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趙將軍會護我們周全的。”她的聲線有些發抖,但是卻比兩個侍女鎮定了許多。
隻是下一秒嘩啦一聲,一把大刀就劃破了薄紗猛地刺了進來。三個女人大叫一聲身體都往後退去,緊緊靠在了車廂壁上。姚輕妤瞪大眼睛,看著那空無一物的窗口——那個劃破薄紗的大胡子男人看著她們三個哈哈大笑起來,嘰裏咕嚕說了一串話,馬賊們高聲歡呼起來。
那邊的趙桓又上來和大胡子打了起來。兩個侍女都在害怕,姚輕妤的心卻沉了下去。她在燕國皇宮裏待嫁那幾天隻淺淺學了一些蘭律語,現在聽這男人說話是根本聽不懂。但是那男人話裏的“公主”和“蘭律”,還是被姚輕妤勉強辨認了出來,她驚訝於這些馬賊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份。
一群馬賊就敢劫掠燕國公主,風險太大後果太嚴重,暴怒的蘭律和燕國都不可能放過這群馬賊,到時候肯定會派兵剿滅他們,姚輕妤驚異非常,不知道這些馬賊為何冒著這麽大的危險來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