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雲舒的臉為什麽沉下來,張玄很清楚。
早在之前,張玄就清楚地看明白——玉薑看似是乖巧懂事的小娃娃,事實上一千多年時間的沉澱下來,很多事情她看在眼中已經懂了很多。
龍鳳戰體,龍鳳合修……是不會有人告訴玉薑的,玉薑卻已經明白,這已經表明玉薑的心性已經不比任何一個成年的大人差。
所以,張玄並不認為自己幫助她修煉有什麽太過分的地方。
若是以平等的角度來看,張玄幫助一個女子修煉,當然並不是要對她做什麽,單純是因為和翠霞宮的關係不錯,要對翠霞宮示好。
但若是以藺雲舒的角度看,那可就是一樁十分震驚的事情了。
玉薑在他心中,仍舊是那個長不大的八歲女孩。
誰家的八歲女孩,會想到和別人“龍鳳合修”,對於父親來說都是宛如晴天霹靂一樣。
玉薑還想要再懇求,藺雲舒卻隻是不允許,而且目光懷疑地看向周圍。
“所有宮女和童子,誰和少宮主說過這種事情?龍鳳合修這樣的話?”
他沉聲對門口的童子、宮女問道。
“宮主,我們實在不知!”
看得出來藺雲舒的憤怒,門口的童子急忙說道。
宮女也沒有了平時敢於說笑打鬧的心態:“宮主,這件事我們實在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知道就把人找出來!到底是誰!跟玉薑說這些胡言亂語、胡說八道的東西!”
藺雲舒怒聲喝道,一陣莫名的威勢擴散開來,顯然是已經動了真怒,再也不是之前好說話的模樣。
門口的童子與宮女兩人直接軟倒在地,隻感覺宮主的威勢仿佛驚濤駭浪一樣撲麵而來,幾乎要有毀天滅地的架勢。
“爹爹,不是他們教的,是我自己知道的。”玉薑脆聲說道。
藺雲舒怔住了,看向她:“玉薑,你說什麽?”
“我說,這些都不是他們教的,而是我自己知道的。”玉薑認真地說道。
“你才多大,怎麽會知道這樣的事情?”藺雲舒下意識地反駁道。
玉薑微微一笑:“爹爹隻看到我八歲時候的模樣,卻忘記了我八歲時候活過了一千五百二十年嗎?一個人又怎麽可能在一千五百之內一直沒有成長,不諳世事?”
“我見過不少童子與宮女死去,和他們生離死別,我自己學會了識字,慢慢看書,看了很多很多的書。”
“曾經有時候我知道自己的虛弱,自己的可憐,因此而痛恨不已。曾經我也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夠完全康複,不再是這副病怏怏的模樣。”
“但是這很困難……爹爹給我找了很多人,有名醫也有煉丹師,有巫婆也有神棍,有騙子也有好人。我的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滅。漸漸我也就明白了,隻要不是從一開始抱有希望,就不會嚐到失望的痛苦。”
“於是我就再也不抱有任何希望……”
“玉薑……”
藺雲舒怔住了,完全怔住了,玉薑的話,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玉薑,竟然不是他心目中那個完全乖巧、對一切都懵懂無知的孩子?細細回想玉薑所說的話,他更是心痛到了極點。
自己承受著痛苦,玉薑這孩子原來一直也在承受著身體與心靈的痛苦。
從一開始就不抱有希望,那麽就不會嚐到失望的痛苦,這個孩子究竟因為失望痛苦、暗暗痛哭到多少次?
越是想,藺雲舒就越是感覺心疼,恨不能將當初毒害玉薑的人再一次拉出來殺死,挫骨揚灰。
“這一次,即便張玄已經變化出當初那個人的模樣,變化出藍色的毒蠍戰體,有了毒液,我依舊不敢有太多的希望因為希望實在是太難得了。”
玉薑繼續說道:“有無數次,無數次,信誓旦旦地保證很輕鬆就能將我治療好的人,到頭來根本束手無策。他們總是說,這個手到擒來,隻要有什麽什麽藥材,什麽什麽器具,什麽什麽真元就能夠保證將我治療好。”
“我等啊等啊等,他們就被趕出了翠霞宮,有的還因為其他原因被翠霞宮殺死。”
“結果依舊不出我的所料,宋亮明又是一個信誓旦旦,最後卻無能為力的人。我那時候也在等著,當然一半多是等著理所當然的失敗結局,一少半是宋亮明的下場。”
“那時候,我就在想,奇跡是不會出現的。真正的奇跡,是我明明不是爹爹的女兒,爹爹卻給了我這麽多的父愛,讓我就這樣活了一千多年。”
聽到玉薑這樣的話,藺雲舒的臉微微扭了扭,秀美的臉頰微微**,終於還是忍不住仰起頭來。
一道清晰的水光浮現在他的臉麵上。
他輕聲道:“玉薑,你知道……你怎麽知道的?”
“爹爹,我一直都知道。”玉薑眼中也浮現出淚水,“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痛恨我嗎?”藺雲舒抹去臉上的淚珠,又問道。
“痛恨?為什麽要痛恨爹爹?”玉薑說道,“你是說,殺了那兩個該死的人?他們早就該死,我恨不能親自幫爹爹動手,將那兩個厚顏無恥的人給殺死!”
藺雲舒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上前走了一步,將玉薑攬在懷裏,一手為她抹去眼淚。
“不必說了,不必說了。”
“一切都不必說了,一切都過去了!”
玉薑輕笑一聲,問道:“爹爹,是誰讓一切過去的呢?”
藺雲舒怔住,吃驚地看向她又看向張玄。
“是張玄先生。”
“是啊,是張玄先生。”玉薑從藺雲舒懷抱中掙脫出來,輕盈地跳動著來到張玄麵前,“你看啊,爹爹,我能跑能跳,能夠對你真心的哈哈大笑。我不用擔心用力過度而毒發,不用擔心因為笑的太開心而毒發……這是多麽好的事情?這簡直就是像是一個奇跡。”
“創造了奇跡的人,就在我們麵前。”
玉薑對著張玄伸出手去:“爹爹,你是我人生的最大奇跡,給予了我最大的父愛,我此生此世,都永遠感激著,感恩著。”
“這個人,就是我人生的第二個奇跡。”
“他給了我新生,給了我第二次的生命。”
“有時候我也會想,我等待了一千五百二十年,應該就是等的這一個人,就是等的這一個人到來吧?”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我又將會是怎麽樣呢?苟延殘喘?苟延殘喘再過上一百年,一千年,也比不上我如今好好地生活一天時間。”
“將這個奇跡帶給我的人,就是他,就是張玄。他的戰體是五彩龍,我的戰體是鳳凰,我們是天生注定的。”
“他注定要來救下我,而我注定要和他龍鳳合修……”
說到這裏,她的眼中已經再也沒有過去的童真與乖巧,全部的表情都隻是理所當然和熱切,熱切的好像能夠在眼中點燃火焰。
但是張玄並未回應牽她的手,而是靜靜地看著她。
玉薑定定地看著他,眼中的熱情化作一股疑問的情緒,似乎在詢問他,為什麽不牽手?
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藺雲舒看著這一幕,也是心中又難過又酸楚:一千五百年的女兒,竟自己有了心儀的對象?
當看到張玄居然不肯回應之後,卻又有些生氣。
“張玄,你究竟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不肯回應玉薑,難道不喜歡玉薑嗎?”
張玄聽到藺雲舒的問話,平靜地說道:“我想藺宮主和玉薑少宮主都似乎搞錯了一件事。”
“玉薑少宮主的確很可愛,很快也將成長為美麗的姑娘,令所有人都感覺心動。能夠得到玉薑少宮主的青睞,我也感覺十分榮幸。”
藺雲舒心道:這話看上去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玉薑則是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她已經聽得出來,猜得出來,張玄接下來要說拒絕的原因了。
“但是——”
玉薑臉色微微冰冷:果然是這樣,我倒要聽聽你究竟為什麽要拒絕我。
“我已經有五個妻子了。”張玄說道。
“啊?”玉薑怔住了。
藺雲舒也怔住了——張玄看上去年紀輕輕,居然這麽好色的嗎?
“五個?”玉薑伸出手,比劃了一下。
張玄點點頭。
玉薑頓時連連搖頭:“也就是說,如果我和你在一起,那就是第六個?第六個?那還算是什麽奇跡啊?”
又有些不甘心地對張玄問道:“那我們的龍鳳戰體呢?這難道不是上天注定嗎?”
張玄微笑起來:“實不相瞞,玉薑少宮主,我的妻子五個之中就有三個是鳳凰戰體。”
玉薑徹底呆滯了:“啊?怎麽會是這樣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藺雲舒終於忍不住,開心大笑起來:太好了,自家女兒這下嫁不出去了!
玉薑則是一想起自己剛才所說的什麽命中注定的話羞澀難當,尷尬的臉色通紅,瞪著張玄和藺雲舒看了兩眼,氣的一跺腳跑進裏屋內,再也不肯出來。
張玄和藺雲舒相視一眼,都露出了微笑。
這樣一來,就不會再有那種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