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斷香
天色曉明,瀲灩出淡淡的影兒,一夜即逝,羈絆著命運的周轉離合,籠罩在牢房裏的這對男女。
常青恨恨地望著謝嫻,謝嫻也靜靜望著他,毫無表情,平靜淡然,抹平了方才的脆弱與眼淚,抹去那丟盔棄甲的瞬間軟弱,她依然是謝家的大小姐,那個精明厲害,端莊大方的千金小姐,而他便隻能是錦衣衛,文臣的對頭錦衣衛!
所以,那個時刻消失了,是嗎?夢裏那毫無戒備地靠近,彼此與彼此的…………
常青忽然詭異地笑了,道:“謝嫻,你就這麽怕?”
“怕什麽?大人。”謝嫻神態雍容淡定,與方才那淒婉無助判若兩人。
常青沒有回答,揚了揚眉,轉過身向門外走去,很快消失在門口,卻沒有鎖門,謝嫻蹙起秀眉,望著那空****的影兒……
“你就那麽怕?”
忽然,低下頭去……
鐵門始終沒有鎖,門外不時傳來熙熙攘攘的人聲,她疲憊地靠在牆角,不時抬頭望著那窗欞,睜開眼,又閉上了眼,正估算著時辰,忽聽腳步聲,睜開眼見欒福與元福並李嬤嬤等婆子走了進來,隻聽鐵門“嘎啦”一聲關閉,欒福掃視著房間,見到角落裏的謝嫻,撲上前道:“小姐,你沒事吧?”
謝嫻精神一振,睜開眼望著眾人,擰眉道:“靈兒呢?”
“姐……”謝靈從人群中走出來,忽然撲倒謝嫻懷裏,大哭起來道:“姐……姐姐……”
“好了,沒事了。”謝嫻拍著妹子的背,眯起眼望著這五六丫頭婆子。
“小姐,都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二小姐。”李嬤嬤逡巡著上前,“噗通”跪倒。她一跪倒,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元福垂淚道:“小姐,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
“怎麽回事,元福。”謝嫻把眼眸放在了元福身上。
元福見謝嫻點了自己的名兒,上前一步,回道:“小姐,當時我們都在侯房歇息,沒人看到二小姐出來,這事也怪奴婢粗心,在門口打盹的時候,聽到響動,問了一句,二小姐隻說她要解手,便沒有理會……”
聽到元福這麽說,眾人都沉默了下來,房間裏隻有謝靈靜靜的啜泣聲,許久,才聽謝靈開口道:“姐,不怨她們,我當時擔心你擔心地睡不著,怕你出意外,想著你這裏離侯房也不遠,他們看著我們也不緊,所以想過來瞧瞧你,結果……”
謝嫻“嗯”了一聲,沉吟半晌,忽然歎了口氣,仿佛帶著深深的遺憾,摁住謝靈的雙肩,盯著妹子的眼眸,道:“靈兒,你擔心姐,姐很感動,可是,你可知這是大內行宮,周圍都是戒備森嚴的禁衛,你怎麽會想著……”
謝靈臉色一白,低下頭不說話。
如是平時到這種時候,謝嫻就不會再追問,可是跟常青談過之後,她忽然想搞清楚一件事……
“你明白嗎?靈兒?”謝嫻咬了咬嘴唇,指著跪著的元福李嬤嬤等人,道:“元福,你明白嗎?”
元福聽謝嫻點了自己的名,上前一步道:“奴婢……奴婢是不敢亂跑的。”
“欒福呢?”謝嫻沉聲問道。
欒福正望著元福,聽小姐點了她的名,忙道:“奴婢也不敢的,這種地方,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到處亂跑,便是宮裏頭的娘娘,也不敢的……”元福聽她這麽不給謝靈留情麵,暗地裏用手捅了捅她,欒福終於住口,低下了頭。
“靈兒,你那裏來的膽子呢?”謝嫻眯起眼,望著謝靈那張絕美的容顏,她那乖順可愛的妹子,怎麽會越來越乖張,眨眼之間,竟成了這幅摸樣?
謝靈沒想到謝嫻一直揪著不放,皺著眉嘟著嘴道:“姐,人家已經很倒黴了好不好,你還要再補刀嗎?”
謝嫻搖頭,道:“靈兒,我隻想弄明白一件事,你……這是怎麽了?”
謝靈聽了這話,心頭砰砰直跳,她什麽都不怕,可真怕……若是古人發現軀體換了芯子,會不會把她妖怪燒掉?
“我知道了,姐,我再也不敢了,其實也不敢了的。”謝靈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自從穿到這裏來,在姐姐的嗬護下,還算順風順水,可不知觸了什麽黴頭,自從遇到了男神,一切都急轉直下,看來還是要收斂些才好,想到這裏,準備了一肚子的委屈也不敢訴了,隻道:“姐,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這麽不懂事了,我其實隻是掛心你,以後……你放心,會乖乖的。”
謝嫻沉默了許久,正色道:“靈兒,這次就這樣過去了,若是你再出這樣的事情,我準備跟老太太說,送你去姑子廟除除邪氣。”說著,眸光爍爍地望著謝靈。
除除邪氣?
謝靈與謝嫻在一起時日不短,聽了這話,知道謝嫻這是起了疑心,一時魂飛魄散,眼淚掉了下來,道:“姐,你……好吧,我再也不敢了,若是再惹禍,就讓我天打雷劈,好不好?”
謝嫻見謝靈發誓賭咒,也不好再逼她,隻得點了點頭,對那些丫頭婆子道:“你們都起來吧,這次……應該沒事。”
大家聽大小姐這麽說,皆籲了口氣,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李嬤嬤道:“大小姐,我看他們把我們押到這裏來,讓我們關押在一處,我就知道應該沒事了的。”
“哦?”謝嫻此時臉上才透出了些笑影,道:“嬤嬤怎麽知道的?”
李嬤嬤笑道:“分開關押是為了審訊方便,如今合在一處,自然是有了決斷的,好像那個頭目是抄家的那個大人,我覺得他是個明白人,應該知道咱們是冤枉的。”
謝嫻點了點頭,在餘光裏藐著謝靈,見謝靈提到常青的時候,咬著嘴唇想要說著什麽,卻終於什麽也沒說,隻是眼眸的熱切卻掩蓋不住的,那顆懸著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我擔心姐姐,想來看看姐姐……”
昨夜靈兒不是要來看自己,而是想……想……
想到這裏,她忽然拒絕再想下去,見幾個丫頭婆子都站在那裏,道:“你們擔心受怕了好些時候,願意歇息的就到鐵**歇息吧。”
“小姐,你呢?”欒福見謝嫻臉色有些發白,不由心疼,道:“小姐一夜沒睡?”
謝嫻搖搖頭道;“我不累。”說著,轉頭對謝靈道:“靈兒嚇壞了吧,元福,扶著二小姐去那邊歇息。”
“姐……”謝靈聽了這話,心中更是驚慌,從前這個時候,姐妹兩個要好好敘話,她自然要緊緊跟著姐姐的,如今姐姐對她的態度,似乎……似乎……不會是真的……這麽想著,反而不敢生事,被元福扶著上了鐵床,昨夜驚嚇了一夜,到底也是累壞了,心裏雖然惴惴,閉上眼卻也睡著了。
丫頭婆子們有的坐在鐵**陪著二小姐,有的則坐在謝嫻身邊,欒福見謝嫻怔怔地望著謝靈出神,拉著謝嫻的手道:“小姐,您也別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說到半截再也沒說下去,按照她心裏的想法,這麽能折騰的二小姐,幹脆讓她折騰死算完,省得給小姐添亂,卻知謝嫻聽了這話會大怒,便止住了口。
“大小姐……你說他們什麽時候放我們?”李嬤嬤站在窗口,一邊向外張望,一邊問道,大小姐個能幹的,她說能放,應該能放。
謝嫻抱著膝蓋,坐在牆邊,眯起眼望著窗外,靜靜道:“不出明日就應該有消息了的。”
果然,第二日,鐵門被打開,一個四十歲上下的老太監進來,對謝嫻道:“你就是謝家姑娘,太後娘娘要見你哩。”
謝嫻聽了這話,忙站了起來,道:“太後娘娘?”她從前是見過太後的,這一次是……
那老太監點了點頭,道:“跟我來。”頓了頓看了看屋子裏的丫頭婆子,道:“你們也跟著主子過來吧。”
眾人聽了,忙躬身道“是”,謝嫻對元福使了個眼色,又望了望謝靈,元福眨了眨眼,表示知道了,謝嫻帶著眾人隨著那太監出了門,因為待在屋子裏時間太長,一出門,陽光竟照得她有些睜不開眼,身子晃了晃,差點跌倒,卻被欒福一把扶住,謝嫻對欒福笑了笑,抬頭見院子裏站著幾個錦衣衛正虎視眈眈地望著她們,常青卻不在其中。
謝嫻低下頭,帶著眾人,默默跟著那太監出了前罩房,拐出穿堂,進了一個偏門,進了壽清宮內宮,這壽清宮建住在半山之中,與普通行宮頗有不同,普通宮殿不過是層層階梯,這壽清宮卻是步步山階,宛如爬山一般,每爬到一個階段,便是風情日朗,重巒疊嶂在眼前,遙遙望去,那些高大巍峨的宮殿聳立的雲端山澗,便宛如仙人之所居,飄渺,淩空,浩然博大。
“請問……”謝嫻見那太監在一個宮苑前止步不前,不由開口。
那太監不答,一會兒走出來一個嬤嬤,三十多歲左右,容顏清麗,穿著女官服色,身後有個三四個宮女,對著那太監施了一禮,又笑著對謝嫻道:“謝小姐。”
謝嫻從前入宮也認得,知道是太後宮裏頭的安姑姑——大周朝宮裏頭有個特殊的規矩,一些伺候了主子許多年的丫頭,若是不肯離宮,便做了宮裏頭的特殊女官,叫做“姑姑”,這些姑姑皆是過了婚嫁年齡的長齡女子,組成女官的主要部分,掌管司儀、司寢諸事,是宮裏頭娘娘們的拉攏對象。
時間久了,很多朝臣見有利可圖,竟打起了這些職位的主意,自家裏那些守望門寡,抑或特殊原因過了婚嫁年齡,又發誓不婚的女兒,便送到宮裏頭,做這種“姑姑”,這安姑姑從前是溫閣老的孫女,不知為甚,發誓不嫁,進了宮做女官,如今位列三品,是太後眼前的紅人。
謝嫻忙上前施禮道:“見過安姑姑。”
安姑姑微微一笑,拉著謝嫻的手打量了下,道:“好長時間不見,小丫頭越發出息了。”說著,望了望謝嫻的身後,道:“你先去見太後娘娘,這些人便到這儲秀苑,一會兒子你也要來。”說著,忽然閃過到謝靈身上,眼眸顯出驚訝之色,迅疾恍然不見。
謝嫻何等人物,見她這等眼色,就知道有些不妥,想了想,回來再跟她解釋也罷,見那太監等得有些不耐,說了幾句客氣話,隨著那太監向太後的昭陽殿走去,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在一處巍峨的宮殿前停下,那太監轉身道;“謝家小姐稍等。”
謝嫻笑道:“公公請。”那太監點了點頭,拂塵一佛,一步步上殿。
謝嫻站在殿前,用餘光打量著這昭陽殿,見其坐落在壽清山的半山腰一塊凸出的平台,四處山澗水流,雲山霧罩,中間昭陽殿拔地而起,宛如仙境之中的樓閣,頗有出塵之意。
不一會兒一位小太監走了出來,高聲道:“傳太後懿旨,宣謝嫻進殿。”
謝嫻忙福了福身,提著裙子一步步向那昭陽正殿,走了十幾層台階,恭恭敬敬進了門檻,低著頭行大禮道:“叩見太後娘娘,祝娘娘萬福金安。”
“謝家丫頭?快過來。”太後的語氣十分親切,笑語盈盈道:“正與貴妃說你呢。”
謝嫻聽到“貴妃”兩個字,心砰砰亂跳,走上前,抬頭迅速一瞥,見太後中堂而坐,兩旁坐著幾位宮中主位,旁邊又站著幾位年輕少女,便又跪倒:“拜見貴妃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
“罷了。”貴妃“噗嗤”笑道;“你本來應該行了一次禮,如今沒看到又補了一次,倒是虧了。”說著,招了招手道:“我記得上次見你,還是兩年前,快過來讓本宮瞧瞧,看看更出息了沒。”
謝嫻訕訕笑道:“娘娘說笑了。”說著,站了起來,輕輕走到貴妃旁邊,剛要說什麽,被貴妃一把拉著,那冰涼的手指劃過她的手,金色的鳳釵步搖在她眼前晃來晃去,聲音輕快宛如蜻蜓點水卻又渺不可聽,“好厲害的丫頭……”
謝嫻腦袋“嗡”地一聲,抬眼望著那張如嬌豔如花的臉,二十多歲的年紀,良家出身,由一個小宮女做起,不過十年便超越了世家貴女,成為六宮之中一等一的人物……
林貴妃……
正忖度間,聽太後在上麵道:“謝丫頭,貴妃一直惦記著你呢,昨兒跟著皇上過來,就跟哀家說,這人都齊全了,謝家丫頭怎麽沒來……”
謝嫻聽得心驚肉跳,麵上卻笑道:“不過虛驚一場,倒讓太後娘娘與貴妃娘娘操心了。”
“虛驚一場?”旁邊的淑妃忽然開口道:“怎麽恍惚裏說你帶著什麽針,還死了人的。”說著,抿嘴笑著對貴妃道:“姐姐聽說這事,唯恐那些粗人驚著了你,在路上就跟皇上說,派人把你接過來呢。”
謝嫻望了望淑妃一笑,又轉頭對貴妃道;“多謝娘娘這份心意,說了也奇怪,他們不過問了幾句話,關了我一夜,竟又放了,我現下也不明白怎麽回事哩。”
“哦?”貴妃眸光一閃,捏著謝嫻的手,長長的指甲在她的蔥指上劃出一道白色的痕跡,笑著對太後道:“太後,不是臣妾多嘴,那些錦衣衛神神秘秘的,有的沒的都要弄出個驚天□□來,做什麽都鬼鬼祟祟的,看著就滲得慌。”
太後抿嘴一笑道:“他們不過是遵從祖訓,隻近天子不近人罷了,神神秘秘也由得了,好了,不說這些掃興的話,她們幾個都見過了,隻有謝丫頭還沒見呢。”
貴妃聽了這話,仿佛要說什麽,終於沒有說,回過頭來道:“林丫頭。”
貴妃身後一個緋衣少女走了上前,道:“貴妃娘娘。”
“這是謝家丫頭,你們應該見過了吧。”貴妃笑道。
謝嫻抬頭見那那少女,大約十五歲年紀,秀眉鳳目,與貴妃長得十分象,應該是貴妃的侄女林如月,笑道:“雖然未見,卻也麵熟。”
林如月上下打量著謝嫻,嘴角彎彎道;“早就聽說謝姐姐端莊賢德,如今一見,果然如此。”說著,俯身萬福。
謝嫻忙還禮道:“不敢當。”侍立在旁的那幾個少女見林如月上去司見,也走上去,與謝嫻相見,裏麵有三四個是謝嫻認識的,如王郎家的王思怡,兵部司的嶽詩,陳禦使就愛的陳若媛,有幾個卻不認得,大家知道這是在太後禦前,不敢多說,隻對視一笑,便聽太後道:“你們囉嗦完了吧。”
貴妃笑著對她們道:“太後娘娘找你們有事哩。”說著,指著殿堂中間的一個案幾,道:“那裏有幾段佛香,隻有純陰之女才能斷得,你們試試看。”
謝嫻聽了這話,心中一凜,抬頭望了望跟自己交情最好的王思怡,見其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也才知道,隻得低頭去看那佛香,見個宮女走上前,打開那佛香盒子,殿堂內瞬間充滿了一種奇怪的檀香之氣。
謝嫻眯起了眼,因為宮女們都背著她,看不清這佛香的樣子,可是她知道因為太後篤信佛教,很多貢物便與佛有關係,眼前這段佛香,似乎是天竺進貢,隻是還帶著一絲奇異的……說不清的東西……
謝嫻皺了皺眉,她雖然對香氣知道不多,可是因為精於麻藥,知道但凡濃烈的東西,必有一個可怕的害處,而這佛香實在……太濃烈了!
正想著,聽太後道:“這佛香是天竺進貢的,據說是佛祖當年圓寂之前種植的竺花,提煉而成,哀家本來要親自斷香,卻聽那禪師說,這佛香有特殊的潔淨因果,必須純陰之體才能斷得,因此便讓你們試試,若是你們因為這個得了緣法,也是你們的福氣。”
眾女聽了這話,紛紛施禮,道了聲“是”。
宮女們打開了那香盒,便站開來,太後忖度半晌,道:“林丫頭,你先來看看。”
林如月見太後第一個點了自己的名兒,心中大喜,低低答了聲“是”,對眾妃又福了福身,走到那案幾前,望著那粗如嬰兒之臂的佛香,咬了咬嘴唇,拿起那削刀,在中間一斷,兩個宮女分列在旁,在她拿起那削刀的片刻,雙眸炯炯,全神戒備,畢竟這是在太後之前,無論是誰,動刀都需警惕。
林如月切完,見刀縫還整齊,笑著對太後道:“太後娘娘,臣女斷完了。”
“拿來給哀家瞧瞧。”太後語氣裏含著異樣的急切,謝嫻聽了越發驚疑,微微抬起頭,藐了藐高階之上,見太後親自端著那香盒,竟找來了琺琅眼鏡,仔細看了許久,點了點頭道:“好,下一個……”一抬頭望著謝嫻,道:“就讓謝家丫頭來。”
謝嫻出列萬福,走到那案幾前,宮女已經把佛香端了回來,她並不急著拿削刀,而是凝神望著那佛香,這佛香真的很古怪,很古怪,遠遠聞著,也不過覺得過於濃烈了些,如今再去聞,卻覺得那端然正氣的佛香裏,有著一絲詭異而妖香,很是不正……
誰?
怎麽會進貢這種佛香?
或許是不知情,無意中弄錯了?
謝嫻心中暗暗思量,卻沒有說出口,畢竟這種事情,一旦查出來,便是抄家滅罪,滔天之禍,在沒有確定之前,她不能開口,看著林如月切割的那刀麵,或許因為力氣不足,那切麵頗有零碎的香屑,微微沉吟,拿起削刀,迅速一切,放下施禮道:“太後娘娘,臣女斷完了。”
太後照例把那佛香拿過去看,卻見那佛香的兩截之中,有一節刀口十分幹淨光滑,毫無碎屑,先歡喜了幾分,道:“謝丫頭斷得好”說著,卻又微微蹙眉,道:“謝丫頭,你怎麽不中分而斷,卻是三七而斷?”
謝嫻輕輕站了出來,回道:“稟太後娘娘,佛曰,十八界。六根、六塵、六識,這佛香實在太過長大,若是大事之時焚香,大約要劃為十八段最佳,如果不是,則六段最好,所以我三七二斷,以此十八也好,六段亦可。”
殿中眾人聽了這話,臉色微變,太後怔忪半晌,忽然笑道:“謝家書香門第,謝家女博學多才,如今你長大了,也越發出息了,在閨閣裏竟傳出女中諸葛的名號來,如今看來真真名不虛傳呢。”
謝嫻麵不改色,低低道:“太後誇獎了。”說著,退到眾女之中。
太後得了謝嫻的啟示,十分歡喜,對那幾個少女道:“既然謝家丫頭這麽說了,你們便這這麽斷好了,正好十八段,哀家準備在壽辰之日祭天地用。”話音未落,聽貴妃道:“哎呀呀,太後,這次您老人家可要說明白了,上次臣妾拿著您的佛香去錯了殿,被皇上好一陣數落,連銀子都罰了許多。”
其他人見貴妃撒嬌,都附和地笑了,德妃一直一言不發,此時才道;“你也是,太後的那香是極品貢物,又不是普通的佛香,你居然這麽輕易給貢了,怪不得皇上罰你。”她在宮中年紀太大,雖然不是很得寵,卻因為資曆最老,連皇上都給了三分顏麵,因此對貴妃也說的。
貴妃聽了這話,抿嘴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本來倒是也不想那麽急,隻是說什麽安利索王子,什麽喇嘛要一起來,非要什麽極品之香,我當時想著老祖宗哪裏肯定有好東西,因此便指人去安姑姑哪裏拿了,結果……”說著,苦著臉道:“老佛爺,這次您可得說清楚了,咱家是不認得那麽多好東西的。”說著,忽然藐了藐不遠處的謝嫻。
謝嫻一直低垂著頭,波瀾不動的麵上,全是恭謹之色,連眼珠也不轉一下。
貴妃的眼眸一點點冷了下來,聽太後在上麵笑道:“也罷,也罷,這佛香不用你操心,哀家自己指著人去弄,這些東西,怨不得你們不懂,便是學佛有年紀的人,對那些佛香斷法也未必能分得清呢,隻是……對了,謝丫頭,你怎麽知道哪些?”
謝嫻聽太後點了自己的名,忙出列躬身答道:“回娘娘,臣女並未學法,隻是家父精通此道,便知道了些而已。”
“哦?謝源還學佛?”太後眸光一閃,笑道:“果然是佛祖保佑。”
“真真是哩,老佛爺,”淑妃忽然開口道:“臣妾聽說錦衣衛抄家的時候,謝家居然一草一木都沒動的,真真是佛祖保佑呢。”說完,抿嘴笑著望了望謝嫻,又看了看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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